汉武帝:皇权的逻辑

第23章


灌夫,你如果敢拒捕,就死定了。”
  “我本来没罪,拒什么捕呀?”灌夫笑道,“田蚡,你是不是活腻歪了?竟然敢来惹老子?你忘了你曾在淮南王刘安面前说过的话吗?”
  “我说什么了?”田蚡茫然。多年前说过的话,他早就忘了。
  可是灌夫记得。
  就听灌夫厉声道:“田蚡,陛下刚刚登基的第二年,淮南王刘安入朝,你迎接他于霸上。当时你对他说,皇帝刚刚继位,没有皇嗣,看起来皇帝也没生育能力,一旦皇帝短命咽气,这龙椅之上,除了他淮南王,别人谁还有资格坐?”
  “你……”田蚡急了,“灌夫你血口喷人,我对陛下忠心不贰,根本没有说过这话。”
  灌夫冷笑:“说过还是没说过,这事要弄清楚还不容易?只要田蚡你跟我到廷尉处,再叫来当时在场的人核实,哼,你就知道自己该当灭门了!”
  “胡说,你胡说!”田蚡急了,冲上去打灌夫,“王八蛋灌夫,我招你惹你了,你这样陷害我。”
  这时候两家的门客一拥而上,把两人架开,七嘴八舌地劝道:“两位大人息怒,息怒,眼下这情形,是丞相大人揪住了灌夫的小辫子,灌夫也咬住了丞相大人的阴私,你们两个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旦事情闹大,跑不了你也蹦不了他,谁也落不得个好。不如……不如大家坐下来喝顿酒,相逢一笑泯恩仇,如何?”
  “喝喝喝,喝死你们!”田蚡怒而登车,转身戟指灌夫,“灌夫,你给老子听好了,以后我不找你的麻烦,你也少来管老子的事儿,要不然的话……哼!”
  田蚡陷害灌夫一事,就这样无疾而终。两人虽然结仇,但因为彼此抓住对方的短处,谁也不敢轻启衅端。
  可不承想,没过几天,两人的冲突就激化了。
  比李广更高明的武将
  几天之后,田蚡迎娶燕王的女儿为夫人,宫中太后王娡颁下懿旨,命所有的列侯和皇族,都去田蚡家里祝贺。
  王娡提出这样的要求,是因为她终究是个无知无识的女人,只是因为生得美貌,才幸运地成为皇后直至皇太后。她并不懂得太后应该怎么做,只能学着死掉的窦太后的法子。窦太后生前,始终将窦家利益放在最高处。现在的王太后,有样学样,也替她的家族树立威风。
  太后懿旨,谁敢不从?到场的列侯皇族有窦婴、灌夫、太后王娡的另一个弟弟周阳侯田胜、开国功臣灌婴的孙子灌贤,还有一名武将程不识。
  就是最后这位武将程不识,这老兄出场,一口气就结果了万余条性命。
  说到程不识,就必须要提到西汉著名的飞将军李广。
  飞将军李广,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军事将领,而程不识,知道他的人,只限于专业研究学者——但,两人同是汉武帝时代的大将,都替汉帝国守护边关。但程不识早早就封了侯,而李广,拼死折腾一辈子,却是竹篮打水,一无所获。
  李广担任骁骑将军,镇守云中郡。程不识任车骑将军,镇守雁门郡。两人带兵打仗的风格完全相反,形成了管理学上的两个极端类型。
  李广行军作战,不约束部队,也不布阵,只是拣有水草的地方扎营,士卒们非常随便,没有硬性纪律约束,大家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但李广把斥候派出极远,敌军未动,他这边就已经得了消息,慢慢准备也来得及。
  所以,跟随李广的士兵,安逸,轻松,所以士兵们都愿意跟着李广。
  程不识则不然,他在行军时队伍整齐,扎营时讲究个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公文办理则是频繁忙碌,经常从深夜忙到天亮。士兵们跟着程不识,每天累得半死,又不得自由,所以士兵们都不乐意跟着他。
  那么这两种治军风格,哪一种更高明呢?
  当然是程不识!
  跟随程不识的士兵,虽然天天被折磨得半死,但因为军纪严明,小心翼翼,与敌交战时,没有友军打侧攻,没有必胜把握,决不轻出。而李广则喜欢轻兵犯险,经常在战场上弄出爆炸性的消息,赢就赢个惊天动地,输就输个短裤光光。有时候输得太惨,不唯是随行的士兵统统死光,连李广本人都会被匈奴兵捉走。幸好李广这个人,他虽是战将,但个人风格更像现代特工,纵然被敌军捉走,也能成功地逃回来。
  李广的个人风格,大起大落,完全不确定。而程不识则老辣沉稳,风格稳健,虽然没有什么戏剧性,但远比李广的不确定性更符合管理法则。
  东汉时的伏波将军马援,曾经说过:“学程不识,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虽然未必能有大成功,但避免了大失败,这就蛮对得起自己了。但如果学李广,多半是画虎不成反类犬,李广的胜利没学到手,大败惨败更超过李广。”
  虽然如此,但程不识这种稳健,因为缺乏了戏剧性,也就缺少了刺激性,因此为后人所不知。而李广的大起大落,却是精彩纷呈,弄得史官不得不天天蹲在李广的门外,搜集他的点点滴滴写进书里——只是因为,李广比程不识,更契合人类追求刺激的天性。
  总之吧,今天这场盛宴,程不识身为列侯,有资格参加,而李广却远在门外,赌气观望:“你娘的,你们这些肥头大耳的杂碎,喝酒也不说带上老子,欺负老子没有封侯,哼!”
  窦婴赴宴途中,去找灌夫:“老灌,你怎么还在家里待着?走走走,宴会就要开始了。”
  灌夫说:“老窦,我看我就别去了吧?前个儿我刚刚和田蚡打了场架,今天偏偏又是他的婚礼,你说我去合适吗?”
  窦婴说:“大家同朝为官,就是个糊弄天子混口饭吃,好端端的打什么架呀?再说那天不是已经和好了吗?何况列侯与会,是太后的懿旨,你要是不去,反倒让太后生气。”
  好说歹说,窦婴成功地把灌夫拉上了。
  他真不该强拉上灌夫。
  这一去,他们再也没机会回来了。
  闹酒骂座
  宴会开始,大家各自就榻,跽跪而坐,一边喝一边聊起天来。酒过三巡,田蚡站起来给大家敬酒:“感谢诸位来参加本相的婚礼,哈哈哈,本相都这把年纪了,没想到还有机会睡个如花似玉的小公主。总之,本相不会说人话,你们干了,本相随意。”
  所有人起身离席,齐声道:“感谢丞相大人,我等恭敬不如从命,喝喝喝,谁不喝就是王八蛋养的。”
  田蚡敬过了酒,窦婴就在心思寻思:“嗯,丞相是当今皇上的舅舅,又是今天的主家,他敬完了酒,接下来就该轮到我了。我可是太皇窦太后的堂侄,说到地位尊贵,这里谁也比不了我。”于是窦婴站起来:“诸位,我敬大家一觥酒,大家给个面子,喝了这觥。”
  不承想,只有几个和窦婴有私交的人站起来离席,其余的客人全当窦婴是放屁,理都不理。
  窦婴受了冷落,怏怏坐下,脸上好大的不自在。
  灌夫一看,不行,这事得他出头了。于是灌夫怒气冲冲起来:“我老灌,打个通关,不喝的酒,就是不给我面子,我老灌跟你没完!”
  打通关开始,前面几个客人害怕灌夫发飙,都站起来,赔着笑脸,把觥里的酒饮尽。
  下一个客人,周阳侯。
  他是丞相田蚡的弟弟,当然也是后宫王太后的弟弟。
  灌夫阴沉着脸,捧着酒觥站到周阳侯身边。
  周阳侯不理他,自顾唱歌,灌夫忍住气,打断周阳侯的自娱自乐:“周阳侯,给个面子?”
  “哦?”周阳侯拿手遮住酒觥,“今儿个有点多,先不喝了。”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灌夫怒急,扭头冲田蚡喊道,“丞相大人,你弟弟他不喝,你不说管管他?”
  田蚡眼皮都懒得抬:“他爱喝不喝,关老子屁事。”
  你们……通关打到周阳侯处,周阳侯不喝,这酒就没法再往下敬了。灌夫感觉到自己遭受到了奇耻大辱,他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颤抖着回到座位上,心里充斥着火山爆发般的愤怒。
  刚刚坐下,忽然看到开国功臣灌婴的孙子灌贤,正在和程不识眉开眼笑,交头接耳:“老程我给你讲个笑话,有个女人,丈夫出远门了,忽然外边有人敲门……”看到这情形,灌夫的愤怒终于爆发了:“灌贤,你个两面三刀的小人,你给老子站起来!”
  灌贤大惊:“我招你惹你了,你冲我又吼又叫的?”
  灌夫吼道:“灌贤,咱们两家走得最近,我还不了解你?平时你是怎么说程不识的?你说程不识狗屎不如,听到程不识的名字,你都恶心得要吐。可现在你搂着程不识的脖子说情话,他妈的人前一套背后一套,你还算不算一个爷们儿!”
  就听“哐”的一声,田蚡重重把酒觥砸在案上:“灌夫,你太过分了,都是本相把你惯坏了!你竟然当众折辱程将军,程将军何许人也?他是与飞将军李广齐名的大将,本朝的擎天支柱!你羞辱程将军,就是羞辱李将军,你必须要向李将军道歉!”
  田蚡对灌夫的指责,直接扯到了飞将军李广身上,这不贴边的指控让灌夫狂性发作,大吼道:“他妈的,老子就是不服,你们凭什么欺负老子?老子也是在战场上,一刀一枪杀出来的,怕你们个鸟?!”
  眼见事情闹大,宾客们纷纷起身:“丞相大人,我家里还有点小事,先走一步了呵。”见众宾客害怕退席,田蚡更怒:“来人,与本相扣下灌夫,他不道歉,就休想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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