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武帝:皇权的逻辑

第54章


他说:“我是个愚昧的人,没有读过书,但我生来贫贱,不得不学会了粮草的长途输运。如果帝国需要我在这方面的特长的话,我是不会推辞的。”
  由于田信积极、热诚,朝中官员对他的印象非常好,他也因而登堂入室,经常在地位极高的官员家出入。这一天,朝中负责财政的重臣桑弘羊,派人来叫田信,让他去参加会议,议论有关平准均输的官员人选。这个消息,田信已经期待太久太久了。他仔细地研究过国内的技术人员,知道在这个领域里,没人能超过自己。这会不会是陛下感于他的诚心,像起用孔仅、东郭咸阳那样,也要起用他呢?
  匆匆登车,田信心急火燎地催促车夫:“快,快一点,别让大人们等急了。”快马疾行,田信的心里,充满了无限的期待。
  忽听辕马嘶声长鸣,疾奔的马车突然停止,田信猝不及防,差点从车上跌下来。他气恼地骂道:“嫌命长了吗?为什么突然停车。”
  “老爷,你看前面。”车夫用下颌向前挑了挑,让田信看个清楚。
  前面,一排军士肃然而立,排成整齐的队列,阻住马车去路。田信探头一看,乐了:“嘿,这些士兵们的衣甲武器,全都是我捐赠的。喂,你们拦在路上干什么?将官是哪一位?我肯定认识他。”
  一名校尉,衣甲鲜明,缓步上前:“你可是田信?”
  田信:“就是我,你的模样面生啊,负责长安城治安的官员都尉,我都认识,怎么没见过你?”
  校尉道:“小将奉御史大夫张大人之命,有请先生商议国事。”
  御史大夫张汤?田信兴奋地一拍大腿:“张大人我熟啊,我们前天还在饭局碰到来着。张大人居然有请,真是三生有幸。唉,但我刚刚接到桑弘羊大人的通知,说要参加个会。”
  校尉冷声道:“一码事,请大人随我来。”
  一码事?田信大悟,明白了,原来张汤大人也要参加这个会。命令马车起行,由这队军士护送,向东而行。走了一段时间,道路渐渐狭窄,行人也越来越少,四周的建筑,仿佛笼罩了一层灰尘,尽显灰秃秃的悒郁之色。田信心里纳闷:这是什么地方?怎么朝中的大人,偏捡了这么个冷僻的地方开会?转身欲问,却发现那名模样陌生的校尉,不在身边,正要扭头,后脑突然“轰”的一声,大片的黑暗迅速袭来,他失去了知觉。
  醒来时,第一个感觉是疼痛,全身骨头被打碎了一样的疼痛。微弱地呻吟一声,终于听到有个声音在叫他:“田信,醒来,田信你醒醒。”
  我的头好疼啊。田信挣扎着睁开眼睛,看到有四个人,站在面前,正抻着颈子仔细地看着他。而他躺在一张极肮脏的案几之上,鼻翼中嗅到的是多年未打扫过的积尘霉味。四周光线阴暗,窗棂上罩着许多奇怪的东西。他吃力地抬头:“这是什么地方?”
  就听四人为首者道:“田信,你涉嫌盗窃帝国机密,囤积居奇,破坏陛下的经济发展政策,现奉陛下旨意,对你进行调查。”
  调查?对我进行调查?田信慢慢地坐起来,发现自己果然是被摆放在一张案桌上,桌下是只木桶,桶里满是清水。水面上,漂浮着晶莹的冰块。就见为首者伸手在水里在蘸了蘸:“可以了,等会儿要记住多加冰块。”
  然后为首者踱到田信身边,正要说话,田信已经认出了他:“是丞相大人?丞相大人,一定是什么地方弄错了,我对帝国和陛下忠心耿耿,我捐献的钱,粮草还有兵器衣甲,已经无计其数了。”
  那为首之人,正是汉帝国丞相庄青翟。他身边的,是三名没有实际权力的长史,田信反倒不认得。只听庄青翟柔声道:“田信,你要相信陛下,陛下决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现在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把衣服脱掉,光屁股坐到冰桶里去。”
  “我操!不要这样。”田信绝望地号叫起来,“连我这么爱国的人都要严刑逼供呀,还用坐冰桶这么毒辣的刑罚,我我我好冤呀。”
  庄青翟低声、歉意地道:“就是走个程序而已,请理解,务请理解我们。”
  四面合围
  几日后,武帝升殿,就见酷吏减宣出列:
  “陛下,御史中丞李文被杀冤案,现已查得明白。”
  汉武帝:“查明白就好,禀报上来。”
  减宣:“陛下,是这么个情形,御史大夫张汤,素与李文不睦。李文曾多次企图陷害张汤,未果。后张汤遣侍从鲁谒居,赴李文府上搜集证据,以鲁谒居和李文的对话为证,将李文处死。”
  张汤大急,急忙闪出:“陛下,不是这么回事,你听臣解释……”
  汉武帝:“退下,谁允许你插嘴了?”
  强威之下,不得不从,张汤咬着嘴唇退下。就听减宣继续说道:“张汤犯有欺君之罪,请陛下裁决。”
  武帝正要说话,丞相庄青翟出列:“陛下,臣有本奏。”
  汉武帝:“奏来。”
  庄青翟:“陛下,近日长安城中,破获一起惊天大案,涉及了廷议机密泄露。据被捕的大商人田信交待,他在朝中有内应。每当陛下制订法令,或是推行新政,田信都会及早得到消息。他掌握了机密信息,所以能够囤积居奇,让陛下的苦心,付诸东流,也让天下百姓,受尽了新政无法推行的苦难。”
  汉武帝点头:“此事一点也不假,朕的身边,确有不轨之人在泄密。每次朕欲推新政,奸商们总是比官员更早知道消息。而且商人们的情报,非常之准确,朕针对哪项物资推政,商人们就囤积什么物资。张汤何在?”
  张汤急忙上前:“臣在。”
  汉武帝:“你说,这事奇怪不奇怪?”
  张汤:“……这事,实是出乎臣之预料。”
  汉武帝:“丞相,你继续说下去呀,不知道朕最恨吞吞吐吐吗?”
  庄青翟恭敬地道:“陛下,臣得到有司呈报,唯恐不实,亲自提审了奸商田信,据他赌咒发誓,把廷议机密泄露给他的,是御史大夫张汤大人。参与现场提审的,还有长史朱买臣、王朝与边通,这些都是人证。”
  啥?我?泄露机密?张汤两眼突凸,嘴巴大张,已经全然失去反应。
  汉武帝失笑道:“如此说来,张汤是个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心怀奸诈,欺君罔上的小人了?来,让朕问一问,张爱卿,你是这样的人吗?”
  张汤猝然发出一声恐怖的尖叫:“陛下,陛下您要明察呀,这庄青翟,他勾连了朱买臣、王朝、边通四人,设毒计陷害臣,臣冤枉啊,臣是无辜的,真的是无辜的呀。”
  汉武帝微笑摇头:“张爱卿呀,你不要像个女人一样尖吼尖叫,这成什么话吗?你到底有罪无罪,你说了不算,朕也是好奇非常。这样吧,廷尉何在?把李文和田信这两个案子,合在一起再审一遍。”
  铁骨铮铮
  酷吏张汤,进入了他的生命倒计时。
  武帝下令给张汤专门设立了个专案组,搜集到的犯罪证据,摞起来比人还高。专案组信心满满,带着这些证据,来撬开张汤的嘴。可万万没想到,张汤一生浸淫律令,辩才无双,专案组在他面前,竟然无计可施。
  办案人员:“张汤,你欺瞒天子,罪证确凿,还有何话可说?”
  张汤:“我张汤的心,剖出来只是个忠字,任尔栽赃陷害,不过有死而已。但想让我屈枉成招,却是万万不能。”
  办案人员:“你还嘴硬?看这份材料,你让鲁谒居陷害御史中丞李文,将李文害死。可当陛下问你之时,你却谎称是李文的旧友举报,这你狡辩得了吗?”
  张汤:“我何须狡辩?我每天处理的案子,何啻成百数千?李文一案,陛下突然问起,细节疏失也是常理,这怎么能说是欺瞒陛下?更何况,鲁谒居和李文,原本相识,说旧友举报,又有何不妥?”
  办案人员:“哼,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泄露廷议之密,勾连富商田信,这可没冤枉你吧?”
  张汤:“没冤枉才怪!一面之词,罗织之罪,我张汤岂会心服?”
  办案人员:“张汤,你也太顽固了,看来要让你坦白,须得走上几趟程序才行。”
  张汤:“无非不过是冰桶挑战而已,冰下是五十度开水烫秃噜皮,我张汤怕你何来?与我把冰桶搬来,我自己跳进去。要是我稍微皱一下眉头,也是我张汤骨头软。”
  “张汤,你简直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办案人员傻眼了,没想到张汤这么硬气,活生生的证据摆在他面前,他铁嘴钢牙硬是不认账。案情就这样僵住了,办案人员去见汉武帝,跪伏于地,承认自己无能,啃不动张汤这块硬货。
  看了这情形,武帝厌恶地皱了皱眉头:“赵禹何在?”
  “臣在。”须发银白,破衣烂衫的赵禹,闪身出来。
  江山代有酷吏出
  赵禹,武帝时代十大酷吏之一,和宁成一样,都是景帝时代的老人。
  简单说,赵禹是景武年间第一个酷吏。他办案果断,手段狠辣,皇族宗室怕他怕得要死,有心扳倒他。可是赵禹人品极正,无欲无求,饭菜馊了也能吃,衣服再破也能穿,他不喜钱,不好色,不喜欢音乐歌舞,也没什么人生乐趣,就是闷头坐在刑房里,把案犯一个个拖过来上刑。人人恨他恨到要死,却又暗自钦服,拿他毫无办法。
  景帝时代,名将周亚夫曾平定吴王刘濞的七国之乱,威名赫赫。曾有一次,景帝让赵禹与周亚夫合作,但周亚夫断然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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