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武帝:皇权的逻辑

第63章


但樛女却举棋不定,一味哭泣。而两名擅离职守的宫禁都声称,死尚不惧,难舍樛女,结果又形成了僵局。
  “后来不知是谁,想出来个奇怪的法子,命人送两柄剑与樛女,让她自杀。而实际上,这两柄剑,分属婴齐和他的情敌,无论樛女选择哪柄剑自刎,被选中者,就是她的丈夫。未被选中者处斩。
  “结果,樛女自刎时顺手抓起一柄剑,而那柄剑,是婴齐的。
  “于是这场古来罕逢的奇案,就这样了结了。樛女下嫁婴齐,另一名宫卫斩首。”
  妙手天子
  故事讲完了,张骞停了下来,等待着汉武帝的反应。好半晌,才听到武帝说道:“张骞,你讲的故事很好。”
  张骞:“哦。”
  汉武帝:“你当然也知道,当时送到樛女面前,让她自刎的两柄剑,其实都是婴齐的。无论她挑选哪一柄,她的丈夫都是婴齐。”
  张骞:“臣也听过传言,今天才得到陛下亲口证实。”
  汉武帝:“樛女必须下嫁婴齐,因为婴齐姓赵,名赵婴齐。他是南越国王赵昧的太子,送来我汉国为人质,以宫中侍卫的身份质长安,所以才有机会结识樛女。”
  张骞:“这个臣也有所耳闻。”
  汉武帝:“当然,不允许被樛女选为丈夫的那名宫卫,也并没有杀掉。你二出西域,选择副使人选,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
  张骞嘀咕了一句:“安国少季。”
  汉武帝:“如果朕派他出使南越,你们认为可行吗?”
  张骞摇头:“陛下,这的确是一步好棋,樛女下嫁赵婴齐,后与赵婴齐返回南越。赵婴齐在父亲赵昧死后,继任南越国王,樛女就成了王后。现在南越王赵婴齐死了,樛女已经成为太后。她当然有心回归,改南越为郡。安国少季与樛太后曾有一段缠绵情缘,也确是完成这个任务的不二人选,只是……”
  汉武帝:“只是什么?”
  张骞:“陛下,有句话叫老成谋国。何以谋国者非要老成?因为国之一事,纷繁乱杂,千头万绪,非老成者不足以安抚人心。安国少季他虽然与南越国的樛太后早年有私情,但论及老成,却火候不足,臣恐误了大事,悔之晚矣。”
  汉武帝:“张骞,你初出西域,多大年龄?”
  张骞:“那一年,臣正值年少,二十有六。”
  汉武帝:“你老了。”
  张骞:“臣明白了。”
  汉武帝:“你们下去吧,让安国少季进殿。”
  血性方刚
  张骞回到家没多久,门人禀报:“老爷,有个叫安国少季的客人,正在门外。”
  张骞:“快请。”
  安国少季大步而入:“侯爷请了。”
  张骞:“少季啊,你可来了,若不是陛下有旨,恐怕我这小门槛,还真的请不动你。”
  安国少季哈哈大笑:“侯爷,你可真是老成精啊,还真是陛下让我来的。让我临行之前,听你叮嘱几句。说到底陛下还是不放心我。”
  张骞道:“少季,你这话就说错了,陛下对你的赏识,那是毫无保留的。之所以让你来我这儿,绝非什么叮嘱。而是我到底多吃了几年闲饭,你要想为出使之事找个人商议,我还是有可能帮点忙的。”
  安国少季摇头:“侯爷差矣,西域和南越,情况完全不同。拿西域的经验来谈南越,那可是地地道道的刻舟求剑。”
  张骞:“少季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呀。说到底还是我老了,这个脑子呢,明白的时候少,糊涂的时候,就多了点。”
  安国少季笑道:“虽然如此,还要烦劳侯爷替我推荐一下副使的人选,说到挑选人,侯爷的眼光可是最犀利的。想当初侯爷二出西域,挑选副使,那叫一挑一个准。侯爷师出一无所获,但副使却个个满载而归,这叫什么?这叫过人的眼光!当今天下,也就陛下和侯爷,能有这份本事。”
  “不敢不敢,”张骞拿出份名单来,“少季呀,你看这几个人怎么样?他们都曾跟我二出西域,俱有独当一面的能力,把事情交给他们时,我是最放心的,所以才会向你推荐的。”
  安国少季接过名单,扫了一眼:“侯爷,你给我的这几个人选,最年轻的,孙子都已经娶媳妇了。除了这些老掉牙,侯爷你就不能给我推荐几个年轻点的吗?”
  张骞变了脸色:“少季呀,我推荐这几个人,是有用意的。你年纪虽然老成,但性子不改少年时的冲动,易于为情绪所左右。我也知道说这话你不爱听,可找个年纪老成些的,弥补你气血过盛的情形。毕竟你这是出使,所谋者大呀。”
  安国少季无奈把名单收起来:“侯爷也是一片好心,那我再考虑考虑吧。”
  说罢,他站起来,向门外走去,走了几步停下,笑着说道:“在侯爷眼里,我安国少季始终是那个为了女人,和知交好友斗剑于客栈的多情少年,哈哈哈,侯爷呀,人会老,心会变,我安国少季,已经不复当年了。”
  听着安国少季远去的笑声,张骞看了看眼前碰也未碰过的茶盏:“唉,说什么不复当年,连端起茶盏的礼貌都没有,就这样子出使番国,不捅出大娄子来,才是怪事!”
  说完,张骞头靠在椅子上,嘀咕了一句:“老了,说这么几句话,就感觉到乏累噬骨,就让我倚在这儿,歇上一歇。”话音低弱,他昏昏睡了过去。
  稍顷,一个老家人蹑手蹑脚走近过来,轻唤道:“侯爷,侯爷,到席榻上睡去吧,睡在这里容易着凉。侯爷?”拿手一推,张骞栽倒。老家人顿时发出一声哀号:
  “不好了,侯爷死了!”
  “侯爷归天了!”
  满朝碌碌
  听说了张骞身死的消息,汉武帝伤感地说:“张骞,他是位罕有的中正之士,自26岁出西域以来,矢志报答朕对他的恩典。朕和张骞,既是君臣,也是难得的人生诤友。可惜天不假年,老天无情,夺走了朕最信得过的臣子。于今在这朝常之上,衣冠衮衮,道貌岸然,可又有几个比得了张骞?哼,一个个钩心斗角,私欲泛滥。朕可要告诉你们,再这样下去,你们就没几天舒服日子了!
  “朝廷,不是让你们混日子的地方!
  “于今新一代的年轻人成长起来了,他们远比你们更忠心于朕,更聪明,更有头脑,也更有能力和勇气。如果你们终日昏昏,抱残守缺,你们会看到自己是如何被优秀的子侄辈,无情淘汰的!
  “难道你们,真的就没有一点危机感吗?
  “与朕宣安国少季上殿!”
  安国少季健步而入,至台阶前拜倒:“陛下,臣恭祝陛下万年万年万万年。”
  汉武帝:“少季呀,你屡次三番上书,非要见朕,有何事呀?”
  安国少季:“启奏陛下,臣以前有个情交莫逆的朋友,叫赵婴齐。他是南越国赵眜(mò)之子,质于天朝,当时于宫中为侍卫。臣曾与婴齐联剑邯郸,还曾替婴齐出面,赴樛家说亲求婚。不久樛女为婴齐生了个儿子,起名叫赵兴。后婴齐一家返国,婴齐继位是为南越王,妻子樛女为后。近日臣闻,好友婴齐已然身死,子赵兴继位。王太后樛氏思念故国,仰怀天子圣恩,于是尽收朝中印信,上书朝廷,唯愿陛下开恩,让樛氏率南越举国回归,去国设郡,从此天下一统,海内安靖,岂不美欤?但臣想来,王太后樛氏归国之心,固然可悯,然归国事大,南越人不归王化久矣,人心滋扰,变在肘腋。所以臣想效博望侯张骞,提三尺剑,入番禺城,助王太后樛氏率国来归,以分陛下南疆之忧,此诚臣之心愿也。”
  汉武帝大喜,环顾左右:“听见了没有?你们听见了没有?当年的张骞,也和他一样的豪壮,一样的勇气!朕就是喜欢这种这种视一切艰难险阻为无物的凛然之气。张骞虽去,精神犹存,朕之心,不胜欣悦呀。”
  朝臣队伍里,顿时爆发出一片嗡嗡声,全都在附和武帝,对安国少季发出赞扬之声。只是声音微弱无力,且人人都在藏头缩尾,生恐赞扬的声音太大,被汉武帝点了将,那可就划不来了。
  汉武帝这辈子,心里最恨的就是臣属们的缩头缩尾。他哈哈一笑:“少季呀,出使南越,与你少年游剑是不同的。那时节你只需要一腔豪气。而现在,你可是肩负着朕的无限期望的。”
  “陛下休要担心,”安国少季道,“臣近来结识一位朋友,名叫魏臣,其人乃聂政、荆轲一类的剑侠人物,最是仰慕古有侠风,豪气干云,力大无穷。臣以魏臣为副使,此行必然成功。”
  汉武帝沉下脸来:“少季,话不要说得那么满!朕已经说过了,你此行,不是少年人的任侠使性,隐忍不可缺,老成不可少。毕竟谋国之事,不是力气大的莽夫能够胜任得了的!”
  这句话说得声色俱厉,安国少季不敢回应,廊下群臣,开始拼命缩小自己的身形,心里说:来了来了,陛下要点将了,老天开眼,让我现在消失吧,可别点到我头上。
  果然,汉武帝凌厉的眼神扫过,怒吼道:“司马相如死了,张骞也死了,难道朝中就没人可以与朕分忧了吗?”
  回应是一片死寂,坟墓般的死寂。
  汉武帝盛怒之下,一只手抬起来,正要点出几个有资格出使的大臣姓名,这时候廊下突然响起一个清稚的声音:“陛下,臣愿往。”
  汉武帝定睛一看,顿时大喜:“是你吗?我大汉时代的甘罗,有你在,朕高卧无虞矣!”
  少年请缨
  死寂的朝臣中,走出一个少年,说:“陛下,臣愿受长缨,必羁南越王而致之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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