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若星辰

第41章


刚刚拐过来一个弯,车轮打滑了,车身控制地向前冲去。
  还好,这个时候还异常理智清醒的司机在最后一刻及时打了一个急转弯,没有直接冲下山去,却是不可避免地撞倒了坚硬的石壁上。
  顾念在惊恐间只听到碰撞的声音,玻璃被敲碎的声音,然后整个人向外甩去,又被拉了回去,下意识去保护自己的头部,还是清晰的感觉到了额头和手臂,有被什么东西割碎的刺痛。
  天崩地裂的眩晕犹如是急速坠入地狱一样的失重感,游离的意识已经让她感受不到疼痛,只是刚才同时被甩出去的手机因为摔在座垫上,已经亮了屏幕。那一瞬间的光亮让她忍不住想睁开眼,眼皮微抬只是使不上任何力气。十几公分的距离,意识疏散的那一刻,再没有力气可以靠近半分。
  顾念是在几分钟之后被疼痛拉回意识的,她试着动了动手脚,还没有从极度的恐惧中放松过来,软的要命,但是没有剧烈的疼痛,看来伤的不重。只是中午她刚换上的新的纯色衬衫,从肩膀的位置,已经沾染了不少血迹,发丝黏在额头和右眼角的位置上,一动就牵扯着疼得厉害。
  不用看也知道额头被玻璃割破,撞在座位上裂开了口子,身上的血应该是从哪里滴下来的。
  她听到司机闷哼的一声,应该也是刚刚醒来。他在里侧,伤的比她要严重。额头,手臂和背部都被玻璃割破了不少,身上的血渍斑斑,即使割到动脉等要害的位置,看上去也有些吓人。
  “你还好吗?”他用生涩的普通话问她,声音虽然虚弱,但是应该和她一样幸运,只是轻伤。
  她朝他点点头,笑的有些苍白,有劫后余生的庆幸。突然想起之前景深教她的那些应急措施,包括判断伤口,止血包扎,这个时候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以前她就是老是受伤,每次和去设计院实习,跟着师傅去外地出差,每次回来都会把自己弄的伤痕累累。身为医学院高材生的徐景深,每次都要看到自己的女朋友浑身是伤的回来,却无能为力,说出来实在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所以很多次景深都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只好逼着她跟他学习基本的医疗知识。而她呢,大概是最聪明的学以致用的学生。
  顾念扯了扯衣袖上的布料,给他手臂上伤的比较重的地方简单的包扎了一下。
  “以你这样的失血的速度,很快就会感觉到寒冷乏力,失去意识。会有点痛,先忍着。”
  他听到她异常镇定却听上去没有太多温度的声音,半知不解,诺诺地点了下头。
  顾念听到他已经在打求援电话,打完结的那一刻才感觉浑身的力气被层层地抽去,只想就这样沉沉睡去。
  显而易见的伤口总是很容易治愈,看不见的才往往最致命。
  潮湿而冰凉的天气,人在极度的恐慌中,即使伤口不大,如果失血太多,也难不保会发生其他的意外情况。顾念靠在背椅上,疲倦而心悸地闭着眼睛,只希望下这么大的雨,救援队赶紧来。
  司机见她脸色苍白,没有生气地闭着眼睛,摇了摇她的肩膀,惊恐地说:“你不要紧吧?别睡啊!”
  她没有睡,只是累了。
  墨城,我就这样差点与你永远错过,以为自己就要死了的那一刻,还在想,我还没有见到你。
  “你的额头有在流血。”他像是真的怕她就这样睡过去,不停地在和她说话,伸手想去摁住她的伤口,又觉得这样不妥,收回手去,只是一脸着急不知所措地看着她,就怕她真的出事。
  只是很抱歉,她向来都不是善男信女,顾得了自己的感受,还能顾忌得了别人太多。对着他眼巴巴的眼光,顾念也只是随口开了句玩笑。
  “不要紧,以这样流血的速度,就算不止血,等到救护车来的时候,也死不了。”
  司机愣了两秒,随后对着她虚弱笑了一下,应该是信以为真,放下心来。
  事实是真的死不了。
  到了最近的医院也只是两三个小时之后,伤口已经结痂了一部分,缝了几针,贴上厚厚的一圈纱布,看上去基本无虞,手臂也圈了几层厚厚的纱布,绷的她动作有些不方便,看来最后护士心疼她,给她加上的那几圈有些多余。
  没少胳膊没少腿,没让自己受重伤,没有磕坏了脑袋。她能给所有关心她的人一个交代,却唯独给不了自己的心一个交代。
  大难不死后留下的伤口,是一种福气,一笑置之,便轻而易举地过去。埋在心里的伤口才是层层的茧,等待被剥离的撕扯,不见血,却痛得人死去活来。
  顾念突然想起六年前,景深就是以这样毫没有准备的道别的方式离开了她。她独自一个人,也是像现在这样,坐在医院的长廊里,像被遗忘在这里一样,还不能消化亲耳听到的“死亡”。
  以为只是陷入的巨大的漩涡,用力逃开就可以,却是没想到巨轮,沉没了,归于死水。就像她也原以为真正的悲伤是真的没有眼泪,可是还是让自己哭到撕心裂肺。
  物是人非,如今主角换成她。亲身经历了死亡,才明白,最可怕的不是我就此睡去,消失了彻彻底底,而是我还没有见到你,还舍不得离开。景深都还没有见到她。
  命运这一轮,到此为止,才算是痛彻心扉。
  顾念听到有人靠近的声音,侧了侧脑袋,下意识去抹眼睛,却意外地发现自己没有哭。再抬头的时候人已经走到了她面前。
  那人好像也是刚才来的医疗人员,一个有点胖胖的年轻的女护士。看到她先开始是不确定,但是很快就认出了是她。
  “小姐,这是不是你的手机,刚才我们在车里找到的,怕是你们落在里面了。”
  顾念看着她伸过来的手机,米老鼠的的蓝色外壳,是她的没错。
  “谢谢,是我的。”伸手接了过来,放在掌心,冰凉一片。
  “不用客气。”她看了看病房门上挂的外科的牌子,然后又看看走廊周围问:“你的家人和朋友没有来吗?”
  顾念想方艺他们应该已经知道消息在赶来的路上,便对她说:“他们很快就来了。”
  “那要我先扶你进去休息吗?先梳洗一下,等他们过来。”
  住院查看只是医生的建议,为的是明天的检查,毕竟现在太晚了,她已经经不起折腾。
  “不用了,我还有朋友在那边,等他一起吧。”司机伤的比她重,处理起来,要花的时间当然比她长。
  她大概是没有见过想她这么执拗又不知好歹的病人,哦了一句,没再说什么,就离开了。
  顾念握着摆在手里的手机,因为外壳的保护,没有丝毫的破损,想起她在昏迷前,还有剩有最后的意识看了一眼,那光亮,好像是要提醒她不要就这样睡过去。后来她没再顾得上,就忘了。
  她还记得她当时想要伸手去捡,是要做什么呢?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要做什么,电话却已经拨了过去,直到听到手机那端墨城低沉如琴的声音,才惶然觉得应该扔开,只是始终没有狠心摁掉,却是贴到了耳边。
  “喂。”
  只要一个字,就足够她丢盔弃甲,溃不成军,她是,眼泪也是。不肯出声,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肯放掉。
  “顾念......”
  她听到他在叫她的名字,然后电话两头都沉默了,没有说话,也没有谁先挂掉。
  如果记忆不那么完整的刚刚好该多好,她就不会这个时候想起以前在英国,她在外面出差,墨城都是一天一通电话三条短信的提醒她要好好吃饭,好好照顾自己,不能逞强。明明她都遵命一一回复了,他还是跑到了天寒地冽的曼彻斯特来找她。
  当时她在设计室的门外看到他的时候,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冬季的黄昏,入眼处还有前几天下过没有消融的雪,他像是踏着霞光,黑衣素裹为她而来。
  “我不是都说有好好照顾自己的嘛,你怎么大老远的跑这一趟。”
  墨城伸手用自己大衣裹着她,嘲弄她自作多情,“你以为我真的是没事跑这一趟,不过是公司在这里有项目而已。”
  她切了一声,“不是就不是喽,我又没想让你来。”脑子却是想,曼彻斯特那么大,难道他出差的地方那么巧就在这?骗谁呢?
  “哎,没良心的女人。”他用力得捏了一下她的鼻子,“说了知道你会照顾自己,还是放心不下怎么办呢?”
  怎么办?她也不知道啊!她又没有故意让他担心。
  墨城将她的脑袋往他怀里又摁了摁,笑得好不惬意,“你这么用力的抱着我,不舍得放开,就不怕你的同事看到了,要笑话你了?”
  什么嘛!明明是他自己要抱着她的,还说是她,就知道拿她当挡箭牌。
  “那我现在不抱了哦!”她说着要退了出去,又被他拉了回来。
  “不要,再呆一会,外面冷。”
  外面是真的冷,只是她抱着的是温暖啊!
  回忆中走来,却是无法再让自己想下去。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越是想,哭的就越厉害,最后只能捂着嘴巴,用力忍者不让自己出声。却从来不知道自己眼泪会那么多,扑哧扑哧往外掉,没完个没了。最后觉得实在是太安静了,连掉眼泪的声音都太大,怕他听见掐断了电话。
  原来她还是这么想念被他气哭,被他逗笑,被他毒舌腹黑噎得说不出话。习惯他口是心非,习惯了每次他板着脸说再也不搭理她,却还是回过头来抱着她哄她。
  那么想,那么不敢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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