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无字之天命难违

7 瞒天过海出灵界(下)


算人易,算己难。元恕的本命灵术与本命灵器在推衍天机上,世间无出其右者,然而即便如此,她也几乎无法直接推衍自身天机——天道至公,知人与知己总难两全。若想得知自身未来天机,只有一个办法,那便是先推衍与自身有些关联之人的天机,再借此反推自身——然而,正是因为与她有关联,那些人的天机亦是晦暗不明,必须费尽心力才能略知一二。如此浩大繁琐,劳心劳力,修为仅仅跌落一阶,真真是鸿运当头。
    长长的羽睫微不可察地颤了颤,元玖若无其事地道:“大约亦是她精心谋划的。”
    “仅仅一阶吗?”萧郁离轻笑着摇头,只是笑中苦涩之意分毫不曾掩饰,“灵躯的修为跌落一阶,对我们这等天生玄灵而言,几乎算不上损失。若真如我们猜测那样,她必然还付出了其他代价——其他暂时看不出来的代价……”
    “譬如……寿元。本源受损,不明显的话,陛下轻易也看不出来。”
    难怪,难怪心血索魂契的反应那么大……元玖想到了先前莫名断掉的心血索魂契感应,心中多了几分不舒服。
    “百余年间,灵躯的修为仅仅晋了两阶……说什么生性懒散,不喜修炼,或许又不过只是掩饰。恕儿,你果真……”
    又是一阵慑人的沉默。
    一直冷着脸的灵族少君别过头,长长的墨发从肩头滑落,掩住了他一闪即逝的失落。不再多说什么,他转身大步朝石室外走去。
    “天下有人一见如故刎颈相交生死相托,有人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不离不弃;却也人如你一样,纵情深意重,纵百溯千回,也只肯给予浪头浮沙、海市蜃楼般一星半点的信任——一百九十三年零七个月的情谊,于你眼中也不过是转手可抛之物。元恕,你永远只信任你自己!”
    女修挺直腰背,静静站在喧嚣中央,状似娇怯实则冰冷的目光四下扫了一圈。
    委实是运道太差!怎么又让她碰上张昱了?
    真真是报应不爽,先前自己在玄右城借他之力完成计划,还很是折辱了一番,没想到今日就再次遇上了,而且情况局势倒是全然倒转过来了!
    那几个帮腔之人,与他是一伙的吧?哼哼,张琦的名头可真好用。
    啊,真真是麻烦呢,杀又杀不得,躲又躲不过!
    压抑了百余年的阴暗从心底渐渐蔓延开来,清亮的眸子染上幽暗晦涩,红润的唇边勾起冰冷的笑意。元恕垂眸,长长的睫毛在白玉般的肌肤上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
    落到旁人眼中,便是说不出的楚楚可怜;落到张昱及他身旁随行之人眼中,便是胆怯怕事,人尽可欺。
    他的目光愈发嚣张起来,却全然不知对面那柔弱女修此时心中在想着如何将他挫骨扬灰。
    正当此时,宏大的声音在城中四面八方响起,令所有灵修均吃了一惊。
    “城内三族灵修听令!天霜城封城三日,违令者死!”
    元恕心中涌起的杀意猛然一滞,渐渐退了下去。
    师尊果然不会轻易教自己逃了,封城三日,元玖师兄也来了吧?当真是……用心良苦。
    元玖,灵族少君,合虚期凝虚境巅峰。
    灵族中,继承玄灵之位的都乃是天生玄灵。天生玄灵,大多乃是仅次于神树的灵物所化,在聚灵前就已经有了合虚期的修为。然而到了这一步,它们的修为不会再增长。唯一的方法便是经历漫长岁月聚灵,聚灵的同时一般凝炼灵躯,尔后将神魂从本体剥离而出——这便是化形。天生玄灵诞生后,修行极快——当然,这是针对寿元漫长的灵族而言——合虚前的七个境界可以很快修行完毕,这期间他们的本体不能移动。在灵躯踏入合虚期后,便要开始长时间的闭关,将灵躯与本体相合,真正将神魂与本体、修为与境界契合,完成了这一步后才能由合虚期洞虚境步入合虚期通虚境。
    元恕、元玖、旭芒、萧郁离都是天生玄灵,但元玖并未继承玄灵之位。元恕化形不过一百九十三年,又几度跌落境界,修为低微;萧郁离比她早化形一千余年,已是元婴大成;旭芒最为年长,与元玖一样俱是合虚期凝虚境巅峰。
    一百余年前,她闭关三年,费尽心力才借着天衍命星盘推衍出未来大部分天机,出关后便特意在玄右城开了青寻阁,等候一百余年,这才等到身怀九阶秘宝的陆锦前来,等到张琦进阶合虚带他那废物儿子来玄右城。
    修为跌落一阶,寿元损耗四百年,个中辛劳,岂是旁人能知晓的?
    “此事你若是不打算给个交代,那便也不必走了,天霜城封不封城,与你却是没多大关系的。”张昱弹了弹手指,唇边笑意更深,目光中的阴狠令人不寒而栗。
    元恕凉凉地看了他一眼,冰冷的视线令张昱脊背一凉,莫名觉得有些怪异。
    真是麻烦!
    她眸中寒光一闪而逝,今日便是她服了软,也没什么出路了!张昱可并非什么大度之人,更别说现在很可能还闷着一肚子气。即便他不打算亲自动手,周围那些欲借他攀附张琦的人,也不会让自己好过的。
    须知天霜城可不是玄右城,这等两界出口,真正高阶的灵族根本不屑于来此,而灵族有封绝古禁,哪里需要担忧人族的小动作?自然是眼不见心不烦,连管理都不太在意,更不要说禁武了——人族那些家伙打生打死,便由得他们去,只要不牵连上灵,与我灵族何干?
    凭她此时区区筑基期的修为,凭她那糟糕至极的战力,即便还留着几件奇特的灵器以备不时之需,身处于灵界灵禁的压制下,也不可能逃得了多远。
    唯一的办法,便是动用陆锦留下的几张道符。
    ——可道符威力巨大,一旦动用,以封绝之能,必然会第一时间发现自己……
    到时候,自己除了被师兄抓回灵邈山,再无其他可能!
    她的目光愈发冰冷起来,那不是束手就擒的绝望,而是困兽犹斗的暴怒!
    “不过是个鼎炉受了小伤,算得什么大事,哪里值得动怒?”玉染霜轻柔的声音从云床上飘了下来,随即,她又扔出一瓶丹药,道:“我瞧这女修颇为顺眼,阁下卖我个面子如何?”
    张昱接过药瓶,打开一看,面露惊讶之色,“清圣白苍丹?”
    “正是。”玉染霜笑道,“不知我这丹药,能否治得好阁下的鼎炉呢?”
    张昱翻手将药瓶收入袖中,心中瞬间转过无数念头,却不声张,“阁下说笑了,清圣白苍丹可是六阶的疗伤圣药,这点小伤,自然是不在话下。”
    “既是如此,阁下还是卖我个面子吧,如何?”
    “这是自然,”张昱摆摆手,连忙表明己意,“我与这女修原先并无仇怨,既然鼎炉伤势已好了,自然我也不会再作纠缠。”
    玉染霜微微一笑,“多谢阁下高抬贵手了。”
    张昱拱手:“此事已了,告辞了。”
    言毕,张昱毫不逗留,带着他的一众手下迅速离去。
    虽然方才场面话说得好,可玉染霜与张昱都明白,到底算是结下梁子了。那女修打伤了张昱的鼎炉,自然便是扫了张昱的颜面。张昱不论是非黑白也要惩治那女修,亦是为了颜面二字。这类事情在天下处处都有发生,原本都不过是小事,顶多算那女修倒霉。可玉染霜横插一杠,却教张昱愈发失了面子,他再逗留也只是徒增尴尬而已,二人自然是不欢而散。
    “你不走吗?”玉染霜的声音从云床上飘下。
    元恕藏在袖袍中的手微微一紧,虽然她隐隐感觉到了那女子并非好意,但此一时彼一时,从逃走开始,她就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元氏玄灵,而是一个逃犯——既是逃犯,生死都不在意了,还需顾忌什么?
    暂时压下心中诸多情绪,她轻声道:“多谢。”
    玉染霜悄悄看了眼萧衍,见他虽未说话,目光却难得柔和了不少,不由得自得起来,暗暗为自己叫好。若在平日里,她才懒得搭理这些事情,平白污了她的耳。
    “看你行色匆匆,想来也是要去肃慎,那么跟着我们吧,免得又多了许多麻烦!”玉染霜随意找了个理由,反正软的不行后面自会有人补上硬的,现在这番说辞,也更能讨好萧哥哥。
    元恕一愣,当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看那云床之中的二人,定非常人,若能跟着他们出了灵界,自然会轻松许多,尤其是在自己修为如此之低时!虽然那女子似是在算计什么,但只要出了灵界,陆锦的那些高阶道符大把大把的能用上,她何惧之有!就算来历不凡又如何?陆锦可是还留着一张八阶道符的!
    当下她立即装作面露喜色,恭声道:“多谢大人,在下愿跟随大人。”
    “嗯,跟在云床后便是。”
    元恕连忙跟在云床后,垂眉敛目,亦步亦趋。
    萧衍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锐利的目光仿佛能穿破她的伪装,直接看到那属于灵族的灵魂。
    轻轻收回视线,他望了眼昏黄的天色,一如平日般冷淡沉默。
    最后一次收回蔓延而开的神识,元玖静静立在天霜城虚空之上,依旧如往常一般表情冷峻,漆黑的眸中却有着压抑不住的复杂情绪。
    “少君殿下,天霜城已盘查了三天,并无恕儿的踪迹……萧郁离去了天维城,刚刚亦传讯告知我并无……”
    “不必说了,我已知晓。”元玖忽然出声,冷冷打断了封绝的话。
    封绝沉默片刻,仿佛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好一会儿才又说道:“少君殿下,可要延长封界时间?”
    “不必了,三日之期已至,让魍魉军回驻地。开启灵禁吧,我即刻回灵邈山复命。”
    夕阳一寸寸下沉,逐渐收敛了万丈光芒,只余半边天空流光溢彩的晚霞。元玖凌虚而立,望着脚下的恢弘城池,熙攘人潮。
    “三日毕,灵禁开。”
    封绝的声音又一次在城中浩浩荡荡地响起,许多急着返回人界的灵修都往城门而去,渐渐汇成河流。
    恕儿,你真的不在天霜城吗?
    忽然,他的视线微微一凝,一张云床上,两道身影若隐若现,云床下还有着一女修亦步亦趋紧随其后。
    仿佛察觉到有视线落到自己身上,隔着重重帷幔,萧衍往元玖的方向冷冷扫了一眼。
    目光一触即分。
    收回目光,元玖眉头微皱,不再停留,身形渐渐消散在虚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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