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无字之天命难违

一处遥远的所在，一名黑袍灵修正盘膝而坐，身前悬着一口笼罩在黑炎中的古剑。
    忽然，他仿佛察觉什么，望向肃慎郡的方向，不悦地发出一声冷哼，黑袍下那双阴冷的眸子微微眯了起来，古剑周围萦绕着的黑炎刹那间收回了体内，露出它的本来面目。
    那是一口黑色古剑，长四尺有余，剑身、剑柄上均无花纹，散发着森森冷气。
    如果元诩在这，定能发现它这口剑与她在剑冢空间得的那口极为相似，区别只在于这口古剑的气息强大太多。
    他伸手一招，古剑飞来落入手中。接着他手按剑柄，似乎是要攻击，犹豫许久却还是没有出手。
    “哼，算了，不与你这小辈计较。”
    良久，他才说了这么一句不知是开导自己还是示弱于人的话。
    人界江洛郡。
    碧空如洗，暖风微醺。下方山脉绵延不绝，林间谷中树木茂密葱茏。暖风自森林上吹过，青绿的林海波涛起伏，发出沙沙的响声。这方天地幽静安宁，仿佛自悠远的亘古以来便是这番模样，从不曾改变过。
    “嗤——”
    剧烈的破风声在高空中响起，一道青色的遁光自遥远的南方天际疾驰而来，一路上无丝毫停顿，震碎了沿途的白云，往东北方去了。
    忽然，遁光停下，显出里面的灵修来。
    元诩蹙眉望向身后某个地方，脸上多了几份恼怒之色，低低埋怨了两句，接着轻巧地落在下方森林中一棵大树的枝桠上。
    “这也未免太过执着了！”
    离元婴灵修遗府之旅已过去了半月，元恕用大挪移道符离开后便发现自己出现在了肃慎东部的一处荒岭中，之后她便一路往东，借用途经的诸多灵修城的传送阵，才在这半月间赶到了江洛中部。
    不过出乎她意料的是，萧衍竟不知何时起缀在了她身后，十日前追上她，一照面便是杀手，仿佛先前想要生擒她的人不是他自己一般。情急之下她用了那张八阶道符，这才得以脱身。
    本以为萧衍定是死在道符之下，没想到才过了两日她又察觉到了身后有人缀着，不得已用了【天衍】，才确定了那人竟还是萧衍。
    这七八日来，不论她如何改变方向，如何使用挪移道符，如何换传送阵，萧衍总能紧紧跟在身后，令她又无奈又气愤。
    “又追上来了！”
    元诩恨恨地捶了捶身旁的树干，翻身跃下，身形灵巧得仿佛一只狐狸，轻轻松松地落到旁边一棵稍矮些的树的树冠上，不急着逃走，反而仰面躺下，双手交握垫于脑后，竟是做出了一副悠闲等待的模样。
    约莫一炷香后，一道遁光落下，萧衍面无表情，出现在元诩身边。
    “哼，”元诩轻哼出一声，讥讽道：“怎么，八阶道符的滋味不错吧？”
    萧衍斜睨她一眼，“不打算逃了？”
    “逃得再快有什么用，还不是会被你追上，难道我一直逃下去？”
    萧衍点点头，不再说什么，扬手甩出一张金色道符。
    虽然不知道这女修究竟修行的是什么功法，但萧衍还是下意识地选择了金行的道符。
    “傻小子，你往哪儿扔呢？”元诩笑眯眯的声音从另一棵树上传来，先前她待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
    萧衍眸中闪过一丝异色，这人“家底”到底有多丰厚？小挪移道符是四阶道符，木灵傀儡最少也是六阶秘宝，大挪移道符是六阶道符中最高级的几种之一，八阶道符更是可遇不可求之物，这十余天来的追逐中消耗的各种丹药当然也不会少，但她不过是个筑基灵修，这些又是何处得来的？
    难道又是一个“玉染霜”吗？
    “……你又多大了？”老气横秋，叫我傻小子，你又有多大？
    元诩惊讶地看向他，似乎觉得萧衍忽然跟着她一起“走题”很是不可思议，随即扯了片树叶叼在嘴边，“我要是一直逃，难道你准备一直追下去？”
    萧衍皱眉，她的思维还真是跳跃，又扯回来了吗？
    不动声色地将自己打听她底细的念头压了下去，萧衍冷冷道：“我会追上你，你不可能一直逃。”
    他说得极为坚决，话里都是对自己的强烈自信，这还真是……
    真是太讨厌了！
    元诩微笑着，伸手理了理有些散乱的鬓发，将垂下的发丝别到耳后，却没有再把手放下，反而轻轻在眉间摩挲着，挡住了眼中一闪而逝的冷意。
    瞧，这世上就是有如此多人，自诩神灵，高高在上，随意安排好他人的命运，不允许违抗，也不接受求和。
    她最讨厌的就是这些自以为万事皆在掌控之中的人了！这令她完全打消了再多说些话并趁机发现萧衍是靠什么一直追寻自己的想法。
    元诩眨眨眼，放下手，不紧不慢地说道：“那么就让我猜猜，你为何如此有……”
    话音未落，小挪移道符发动，她身形一闪，再出现时已经出现在数十丈外，手中也多了张长弓。长弓通体深红，无弦无箭，上面隐约可以看见些杂乱的纹路。
    元诩站得笔直，再无半点慵懒之意，漆黑的瞳孔中似乎燃着火焰，触目惊心。她左手握弓，右手搭在虚空之中，凝神静气，渐渐将右手往后撤，明明无弦无箭的长弓却似乎真的被拉成了满月。接着她右手一松，仿佛射出一箭。
    她的动作极为优美流畅，唇边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若不是对面的萧衍神色极为凝重，倒教人觉得她更似人间草原上的女子，正趁着天朗气清出门游猎。
    萧衍在她挽弓时便下意识地祭起了自己身上最强的防御灵器灵云青佩，但强烈的危机感仍游遍四肢百骸，挥之不去的寒意令他刹那间便意识到元诩的这一招极为恐怖，甚至很有可能令他陨落。
    然而他只来得及抛出一颗淡蓝色的明珠，元诩发出的那一箭已破开了灵云青佩，仍然去势不减，生生撞到了蓝色明珠上。
    萧衍只觉得神魂狠狠一晃，几乎要克制不住飘离体内，若不是被蓝色明珠发出的幽幽蓝光笼罩，他定然下场凄惨。
    狂暴的神识轰然破开虚空，下方静谧的森林顿时遭到了可怕的摧残，无数树木枝叶凋折。
    “没想到你还有乾蓝宝珠这等宝物，不过下次就没这么好运了……”
    一句暗含冷意的话飘荡在虚空中，元诩早在射出那一箭后便反手收了长弓，甚至毫不关心战果，紧接着祭出一把五色羽扇，轻轻一扇，虚空裂开一道漆黑缝隙，将她的身形吞没。
    当萧衍稳固好神魂，方圆万里之内早已没了元诩的踪影。
    又是这样，上次是一张八阶道符，这次则是强大的神魂攻击，她到底有多少底牌？
    萧衍心中忽然有些犹疑起来，这样的人真的只是一个筑基灵修？这样的人真的能被人胁迫？
    收了已经隐隐有些裂纹的乾蓝宝珠，他心中隐隐有些庆幸，若不是他当时反应快扔出了这件宝物，此时恐怕连第三次机会也要消耗掉了。
    乾蓝宝珠，以乾蓝玄龟的妖核为主材料制成的灵器，具有稳固神魂、阻绝神魂之力的奇效。不过乾蓝玄龟只在南溟深海中出没，几乎从来不会到海岸附近，踪迹难寻，所以乾蓝宝珠也是千金难求之宝。
    但心中的犹疑只在瞬间便消失了，萧衍抬头望向北方天际，不管怎样，他没有退路了不是吗？
    阳春三月，暖风熏得游人醉。
    元诩漫步在沐南城街头，四周熙熙攘攘，行人如织。
    人族采取的是仙凡隔绝政策，灵修的城池都修筑在绝地险地，外部还会设置强大的防御灵禁，足以将所有凡人隔绝在外，而凡人的城池则没那么多讲究。因为凡人人数众多，所以即便人界广袤，九郡的大部分地方仍有着凡人存在。凡人虽然比不得灵修，但灵修也不被允许过多介入凡人的生活之中，凡人的王朝兴衰、生老病死，在灵修看来都不过是天道轮回而已。
    沐南城是江洛郡凡人大城之一，规模仅次于江洛郡郡府江宁城。因为沐南城的气候极佳，所以聚集的凡人反而比江宁城多上一些。
    元诩活了近两百年，只在一百余年前随元玖到过妖界一趟，从没到过人界，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人族中凡人的城池，心中不免多了几分好奇。
    一路看来，认识了许多先前不认识的东西，但她的心情却并未因此而变得好些。
    凡人实在是太过弱小，元诩甚至都不用天衍命星盘推衍，便能轻易看到他们的命数。
    生、老、病、死，悲、欢、离、合，这是每个经过她的人都会遇见的。
    对凡人来说，这是注定的，是天命，是轮回，他们追求的不过是一生喜乐，百岁安康。
    但灵修不同，追本溯源，他们汲汲而求的都是违逆天道，是超脱轮回，百年岁月对他们而言或许只是弹指一挥间，爱恨悲欢更是随手可抛之物。他们不求安乐，惟求超脱，为此不择手段也在所不惜。
    这便是他们最大的区别，也只有在人族能看见这样的区别，其他族群没有类似于凡人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