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无字之天命难违

不等她再说些什么，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沉肃威严的气息。那气息堂皇而庄严，恰如九天之雷霆，却又带着蓬勃生机，甚至比主位上坐着的凤修铭还要强大几分。
    所有灵族精神一振，知道必然是少君殿下到了。
    凤修铭缓缓起身，望着殿门处，唇边讥诮的弧度平复下去，难得同样庄严肃穆起来。
    其他灵族连忙起身，垂眸拱手，不敢直视正一步步走进殿内的人。
    就连别有心思、放荡不羁的紫蒲也是规规矩矩，屏息凝神，收敛了总带着若有若无魅惑的笑容，垂下波光流转的双眸。
    元玖一身黑色华服，身姿匀称挺拔，逆着灿烂夕阳的辉煌，整个人似乎是从太阳中走出的一般，璀璨夺目，熠熠生辉。
    “凤修铭，好久不见。”
    元玖在主位前停下，负手而立，渊渟岳峙，微微挑眉，冷峻沉肃的脸上露出一丝极浅的笑意，声音低沉而冷漠。
    凤修铭知道他素来就是这等模样，算不上飞扬跋扈，却到底是孤高傲气，见他竟露出一分笑意，立即明悟了那笑里的意味深长，当下微微一笑，伸手指了指主位旁空着的席位，“少君殿下，不介意与我共坐主位吧？”
    元玖没有回答，而是直接坐下，视线这才落到低眉敛目大气也不敢出的众位灵族身上，语调中没有丝毫起伏：“免礼。”
    众灵唯唯，小心坐下，唯恐出什么差池。
    说起来，灵族内等级并不森严，他们本不需畏少君如虎。但不知为何，元玖的气息一出现，他们无端便感觉到似有千钧重物压在心头——那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绝对威压——顿时只唯恐自己礼数不够，岂会想到其他？
    “少君殿下深居简出，今日驾临我凤郡，委实难得，还请满饮此杯。”
    元玖抬眸望向凤修铭，心中一哂，知道凤修铭又在装模作样了，但当着这许多人，也不好揭穿他，何况今日寻他还有要事，自是配合地举杯满饮。
    接下来二人又是一阵寒暄，凤修铭照例说了些凤郡的大事，元玖不时点头称是。二人配合默契，元玖好似的确是来巡视凤郡的，凤修铭也好似的确是兢兢业业处理凤郡大小事务的一般。
    落到殿下众灵眼中，只觉一派和谐。他二人皆是世间难有的容貌风姿，觥筹交错间言笑不绝，实在妙不可言。渐渐地，众灵也都把悬着的心放下了，看起来，少君殿下只是威严庄重，其实还是很关心灵族的，陛下的眼光果然不会错！
    一旁的紫蒲却没他们这般轻松，她这次是来求援的，可是凤修铭与少君交谈了许久，也没有半点引见她的意思，如何不令她焦急。
    仿佛是察觉到了紫蒲的焦虑，正说起不久前的峣岐山之旅的凤修铭话锋一转，道：“少君，这位是紫蒲族族长，此番恰好前来拜访我凤氏。”
    “紫蒲族？”
    元玖的目光落到美妇人身上，意味深长道：“紫蒲与三百余年前倒是不同了。”
    三百余年前，紫蒲刚刚继任族长时，循例前往灵邈山觐见，元玖自然是见过她的。
    “少君殿下还记得紫蒲，实在令紫蒲受宠若惊。”美妇人连忙起身，恭恭敬敬地又行了一礼，巧笑嫣然，“此番也是适逢其会，才能再见到少君殿下。”
    “是吗，”元玖的语气却没有她那般亲切了，甚至还带着几分森寒，“我也有许久不曾去七国巡视了，前不久无伤国有些小麻烦，雨师妾国也不算太平，不知道紫蒲国如何？”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紫蒲立即换上了一副哀怨忧愁之色，柳叶般的双眉微微蹙起，愁绪深锁，“无伤国与雨师妾国在七国里可都是数一数二的，他们都有了些麻烦，遑论我们这排名最末的紫蒲国呢！”
    “哦？”
    紫蒲听出了元玖话里的鼓励之意，眼波流转，魅色更深，“紫蒲修为低微，不如无伤和雨师妾般修为高强，连这两位都免不了麻烦，何况是区区合虚期的紫蒲呢！”
    她自以为说得巧妙，却不察一旁静静听着的凤修铭脸上飞快地掠过一丝看好戏的笑意。
    元玖眸中的寒意更深了几分，声音不紧不慢，“紫蒲的意思是，你无法护佑紫蒲国周全了？”
    元玖的声音一如往常，落到紫蒲的耳中却不啻于惊雷！
    紫蒲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半点血色也没有，鲜艳欲滴的红唇止不住地颤抖，良久才嗫嚅道：“少君……少君，此言何意？”
    她简直不敢相信方才听见的话！紫蒲自认自己所言并无丝毫差错，连无伤国、雨师妾国这等大国都难免有些麻烦，紫蒲国有麻烦想请灵族施以援手再正常不过了！怎么少君的意思竟是，竟是……
    “既然紫蒲国已无自保之力，按照规矩，便褫夺国号，并入凤郡吧！”
    元玖连一个眼神也没有扔给如遭雷击的紫蒲，语调平静无波，仿佛方才说的只是“凤郡还不错”这样的客套话。
    听见了最不想听到的回答，仓皇间，紫蒲打翻了席上的酒，慌忙起身，跪伏在殿下，颤抖说道：“少君殿下误会了……不，是紫蒲没有说清楚……还请少君恕罪……”
    “是吗，那紫蒲想说的是‘即便有些小麻烦，我们也能解决’吗？”凤修铭笑意盈盈，插了一句话，却教紫蒲的心更沉了几分。
    能解决吗？
    当然不能！
    若是小打小闹，她也不愿卑躬屈膝请求外族，可眼前紫蒲族面临的是空前的危机！历史上，紫蒲族的最强者修为从来没有低于合虚期通虚境的，也只有到了这一境界，才能分出虚影，照看族内那些天资极佳的后辈在洪荒中的磨砺，才能发挥守护灵禁最大的威力。然而，她仅仅是洞虚境修为……
    这意味着一旦那些天资出众的后辈遇到危难，自己是无法赶去救援的——这样一来，只长于魅惑之术的族人也不敢深入洪荒，只能在边缘之地磨砺自身。
    这意味着守护灵禁不能如往昔一般牢不可破。久而久之，族人的修为只会越来越弱，又难以抵御洪荒凶兽，族群唯有覆灭一途！
    紫蒲族是灵族的附庸族群，可附庸也是要有价值的！他们族群内的各种资源，绝大多数来自灵族；族群的守护灵禁，是灵族帮忙炼制的；就连族群的的领地，都是灵族赐予的！祖辈的恩泽到现在也差不多用尽了，再不能证明族群的价值，灵族自然不会客气了。
    紫蒲心情复杂，张口说不出话来。
    自天地开辟以来，出现过的族群多不胜数，大多数都湮灭在岁月风尘之中，能留存到今日的，即便是附庸族群，也都有着自己的骄傲！
    紫蒲怎能开口承认？
    “既然紫蒲能解决问题，那方才我的话就作罢了，起来吧！”
    元玖轻描淡写地揭过此事，再不理会失魂落魄的紫蒲，继续与凤修铭说起话来。
    殿下的灵族们面面相觑，方才才觉得少君其实是个好灵，可看到原本妖娆明艳的紫蒲因为他一句话便成了这般模样，不由得又按下了这种想法。
    不过他们倒不觉得少君与凤殿下错了，君子之泽，五世而斩，灵族对紫蒲族已经优容太久了！弱肉强食，本是天道，既然没能力独立成族，那还不如并入灵族，起码不会沦落到族群灭绝。
    “说起来，小恕儿呢？她怎么没和你一起来？一百多年不见，我倒很是想念她呢！”凤修铭微微一笑，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
    元玖对上他那别有深意的双眸，一字一句道：“恕儿最近都在玄右城，我也没有联系她，不知道萧郁离有没有和她说起我要来凤郡。”
    凤修铭却是出乎意料地大笑了起来，令殿内的灵族都有些不明所以。他满满当当饮了一杯美酒，似乎带了几分醉意，语气也轻佻了些：“蠢，她是榆木脑袋，你怎么也跟着犯傻了？这样下去，你便是再情深意重，她也是不明不白的！”
    此言一出，除了失魂落魄的紫蒲，满殿皆惊！
    殿下的灵族满是惊诧，但惊诧里又有几分了然，了然后还有着一丝暧昧……各自交换了眼神，毫不意外地在对方眼中看见了这样的话：“凤殿下终于疯了！他竟然说少君蠢！等等，凤殿下的意思是少君喜欢元殿下？”
    元玖就更是无语了，他从未想到自己藏得好好的秘密竟被凤修铭宣之于众，而且是在这等情况下——分明方才他言语间都在试探凤修铭对恕儿与萧郁离走得很近的看法，如此严肃的事情，万万不曾想到凤修铭竟语出惊人，一时间怔住了。
    不过他很快回过神来，本就冷峻的脸上蒙上了一层寒霜，凌厉的目光在殿下众灵身上一转，像是准备杀灵灭口一般。
    众灵瑟瑟发抖，心中大喊无辜，我们也不想知道这件事情好吗！
    好在元玖也不是那等不理智的人，他只是用眼神警告了一番众灵，众灵无师自通地明白了他的要求——此事不得外泄——连连点头，恨不得立下天道誓愿以证清白。
    “好了，都下去吧。”
    似乎是看够了好戏，凤修铭这才懒懒地一挥袖袍，示意如坐针毡的众灵退下。
    众灵如蒙大赦，其中一个拉上了浑浑噩噩的紫蒲，立即作鸟兽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