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无字之天命难违

密林深处。
    天地间依旧风雪肆虐，元诩停下脚步，背靠着一棵合抱大树，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过片刻，萧衍走了过来，在她旁边停下，仿佛是在解释，“灵修不得在凡人界逗留许久，这是规矩。”
    “我早就说过，指望人永远遵守规矩，再可笑不过。”元诩斜睨他一眼，强辩了一句，又道：“况且我只待了半日不到。”
    “好吧，这事不提也罢。”萧衍失笑于她的嘴硬，没有再纠缠这个话题，而是说起了别的事情，“什么时候你脾气这般好了，那三个凡人冒犯了你，你反倒要我庇护他们？”
    “脾气好？”
    元诩嗤笑一声微微站直了身子，望向方才走来的方向，丝毫没有掩饰清明通透的眸中泛起的那丝意味深长，“你又怎知，我这是在救他们呢？”
    “哦？”
    萧衍一愣，他原以为元诩不过是见自己又跟了上来，心情不悦，才将庇佑三个凡人这等算不上好事的差事推给自己，想为自己添点麻烦，可现在想来，倒有些……
    “人不患寡而患不均，那花只有一株，薛韫究竟给谁还是个未知之数呢！”元诩笑意悠然，可说出的话却教人笑不起来，“不过那又如何？如果有朝一日，他们兄弟因为这花起了争执，我当然乐得看戏；如果依旧兄友弟恭，我也不介意他们得到你的庇佑——他们可总归是要感谢我的。”
    此时的元诩虽然如往常一般漫不经心，可萧衍却觉得她的面容在这雪夜之中无端多了一丝邪异。
    “难道你以为这世上真有免费的东西？哼，我当然不会计较区区一个凡人的无心冒犯，但既然他们后来又接下了那朵花，那就算是与我做了交易，我提供给他们你的庇佑，他们只需要演一场可能出现的好戏罢了——我觉得这很公平！日日想着天降鸿福，却不知道，天道最是公正。”许是因为此时身处风雪之中，元诩的话里也明显带上了几分漠然的冷意，“人生在世，谁不是戏子？想要安心当个看客，就不要有那么多杂七杂八的念想！事不关己，绝不插手便好！”
    萧衍似乎被她这难得的情绪外露和长篇大论所惊，许久都没有说话。簌簌雪落而下，可二人身上却分毫没有沾上，他们与这凡间的风雪，好似隔了一个无尽遥远的时空。
    “真不知道你的脑子里哪来的这许多古怪想法！”萧衍感慨一声，却是露出几分笑意，刹那间就将元诩带来的冷意消融殆尽，“你总是与众不同，教人只得叹服。”
    元诩被他那带了几分温度的目光看得一阵不舒服，下意识地觉得还是不要再说下去为好，转身就往更深处走去，“走了。”
    “回九渊府吧，你的任务剩下的那些我已经帮你做完了，最近可有件大事要发生了，我们回去早做准备吧。”萧衍快行几步，与元诩并行，仿佛只是在闲聊一般，语气轻松地说出了让元诩气愤不已的事情。
    “你又弄到了我任务的具体情报？”元诩大怒，“可恶，谁要你帮忙？”
    “算是对你被我缀着这些天的补偿？不过话说回来，既然你也觉得天道至公，那刚刚你让我庇佑那三个凡人，也是需要付出些代价的吧？既然你生气，那这次就算免费。”萧衍眨眨眼，轻描淡写地将此事揭过，“一年后，在苍梧郡与青翟郡边界，将要举行五十年一度的仙灵法会。我想，你应该会被选上去参加吧！”
    元诩觉得眼前的人简直可恶极了，这三十年来没有一天是安分的，真教她又气又恼。
    ——你不是冷漠腹黑吗？怎么现在这么不要脸不要皮了！难道是修炼出了岔子？
    元诩只能暗暗在心底下了决心，过段时间要去找找有没有治疗这种奇怪的走火入魔的灵药。
    至于仙灵法会？这与她有什么关系。
    元诩才不认为自己仅仅是金丹期第二境的修为也能被选上去参加那什么仙灵法会。
    各自心怀鬼胎，二人消失在漫天风雪之中。
    魔界西南，招摇山。
    群山万壑之间，雾气蒙蒙，水汽淋漓，入目皆是一片虚无缥缈。
    “铛——铛——铛——”
    当太阳没入地平线以下，三声悠远的钟鸣不知从山中哪个角落响起，诡异地在群峰山谷中回荡，久久未曾散去。
    落日的余晖渐渐收敛，天色也慢慢暗了下来。与此同时，笼罩整片山脉的茫茫白雾开始变得稀薄起来。
    当最后一缕光亮被无尽的黑暗漫过，山脉中已是半点不见白雾的踪影，一片连绵的宫殿群在黑暗中显露身形。分明它只是依山而建，半点算不得稀奇，却比四面的雄峰峻岭更显巍峨宏大，较之九霄开明宫也毫不逊色。
    永久的亘古不变的黑暗，以及黑暗中的杀戮与争夺，才是魔族向往并一直坚持的规则。
    宫殿群间，无数高阶魔族来往不绝，不同于九霄开明宫的庄重，这里许多地方甚至能看见魔族两两比试打斗，且刀刀见血，拳拳到肉，委实血腥粗犷得很。
    一场比试正在进行，而周围也有不少的魔族，皆为各自支持的人喝彩，说着挑拨的话，让本就交战激烈的双方更是血脉贲张，无一例外地加强了攻势。
    人群中，两名侍者打扮的魔族女子谈笑着，不时指指场中两名魔族，窃窃私语。
    不多时，另一名侍女从不远处快步走来，在其中一人面前站定，神色倨傲，眸光轻蔑，轻哼一声，慢悠悠地说道：“郁凝，大人有命，今天的任务交给你了，你可得留点心，次圣宫可不比其他宫殿，你要是出了差错，恐怕听不见明晚的冥钟！”
    话虽如此，可她却咯咯笑了起来，丝毫不掩饰眸中的期待之色，分明很想看见这种情况发生。
    闻言，她对面的侍女神色一变，眉头蹙起，似有戾色。可到底还是心有顾忌，她没有发作，而是不甘示弱地回答道：“不劳琦蓝你费心！”
    说完，郁凝似乎也懒得再看见琦蓝那张脸，与身旁的侍女说了一声，就往远处另一座宫殿走去，很快消失在两名侍女的视线之中。
    琦蓝冷笑道：“不过是个连姓都没有的下等魔族，也敢在我面前猖狂，这次定要你死在我手里！”
    听见她这毫不掩饰的话，先前与郁凝说话的侍女似笑非笑地瞥了眼琦蓝，“那我倒要看看，你们谁能赢呢！”
    “当然是我！”琦蓝骄傲地扬起下颌，“她今天就会死在次圣宫里！”
    两名侍女的谈话郁凝并没有听见，直到身后那芒刺般的恶毒目光消失，郁凝脸上的不平与愤懑之色才渐渐散。
    她的确是个极为纯粹的魔族，眉眼间都带着着魔族典型的戾气，可此时她只是神色淡淡，唇角微微勾起一丝，却无端给人一种平和而深沉之感。那不是伪装出的平静，而是仿佛早已成竹在胸的淡然，似乎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惊不起她半点波澜。
    “很好，这是最后一步了，很快就能回去了……”仿佛想起什么美好的事情，她眸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欣喜，但旋即消散，“不过，这也是最难的，必须谨慎。”
    她的声音极其轻微，在夜风之中几不可察，与方才的异样一样，转瞬即逝。
    她不紧不慢地朝着宫殿而去，背影渐渐融入深沉的夜色之中。
    三个时辰后。
    地势最高、占地也是最广的一座宫殿，门口立着一块牌楼，上书“次圣宫“三个大字，锋芒毕露，煞气冲天，带着浓厚雄浑的魔族气息，阴冷、暴戾，心智不坚之辈，只要看上一眼，便会觉得满目皆是无穷无尽的尸山血海，惊惧胆颤。
    魔界招摇山次圣宫，魔族历代次圣的居所。
    宫殿中的魔族极为稀少，但每一个都是魔族八部中的真正强者。宫殿中没有一处掌灯，也没有一处发出莫名的声响，整个次圣宫都仿佛沉没在无尽的死寂之中。
    一处偏殿之中。
    鬼魅飘忽的身影一闪便从殿外闯进了殿内，而不远处的两名守卫却丝毫没有察觉，殿门处的封锁灵禁也半点异样没有，好像刚刚那道身影只是幻觉而已。
    那身影宛如一道青烟，倏尔在右，倏尔往左，每一个停顿也只有短短一瞬，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奇怪！”忽然，那身影停了下来，借着遥远处隐约的微光，可以分辨出是个女子的轮廓，“灵仪感应，巫咸大人说的炼狱凝魂珠分明就在这殿里，怎么却找不到？”
    正当她有些焦躁之时，不远处，一阵钟声响起，仿佛近在咫尺，却又渺远无踪。
    也正是在钟声响起的那一瞬，偏殿之中布下的灵禁陡然发出蒙蒙的黯淡白光，在一片黑暗中极为显眼。无数细如蛛丝的纹路纵横密布于殿内每个角落，墙壁、砖石、桌椅、案台……每一处的灵禁秘纹都极尽复杂，远胜于寻常可见的灵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