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无字之天命难违

103 三十年来时光旧(四)


薛谦与薛昕都是难掩惊愕之色,他们早知道父亲有个珍藏着的荷包——为此母亲还总是气苦不已,认为父亲定是在外面与其他女子有了纠葛——他们也一直以为这荷包有着不甚光彩的来历,可没想到今天父亲却郑重其事地将它拿了出来,还说出这样古怪的话。
    “父亲,这是……?”薛谦却没有接过荷包,而是疑惑询问道。
    薛韫见他没有接过的意思,又将手收了回来,斟酌了片刻,才道:“你母亲总以为这是那些风尘女子送的,其实不然……这荷包是我请沐南城中最好的绣娘绣的,算不得珍贵,但里面装着的东西可就不一样了……”
    薛韫的目光缥缈起来,明明是看着不远处的篝火堆,却无端教薛谦与薛昕二人觉得他似乎看见了别的东西。
    “里面是一朵鸢尾花,这还是皇后娘娘送给我的……”
    薛谦与薛昕大吃一惊,难免想到一些不太好的东西,互相对视了一眼,觉得这委实有些惊人。
    薛韫从久远的记忆中回过神来,见二人神色不大好,微微一怔,不由失笑道:“你们这两个小家伙,想什么呢?我话还没说完呢!”
    接着他又继续说了起来,“可实际上,也不算是皇后娘娘送的,因为这朵花是别人送给她的,当时我也在场,那人走后,皇后娘娘将它转赠给了我。”
    不远处篝火堆传来噼里啪啦的轻响,风雪也越来越大了,薛韫将荷包打开,从中取出一朵已经干枯的鸢尾花,给二人看了一眼,又立即塞了回去,唯恐这漫天风雪会冻着那花。
    “那人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生得极其美丽,惊为天人。她就那么安静地站在沐南城的驰道旁,手里持着这朵蓝紫色鸢尾,不言不语,唇边带着一丝清浅笑容,可却绝不教人觉得她容易亲近。直到今日,我仍能记起,她的目光清冷淡漠入骨,看我们一行人,就仿佛在看着草木山石一般,无动于衷。”
    “原来还是个艳遇故事!”薛谦与薛韫同时在心中想着,不免为他们娘亲感到有些不平。薛谦还好些,薛昕却已是怒形于色。
    薛韫却是越说越激动,咳嗽了两声,又继续道:“当时皇后娘娘走过去询问她的名字,我也跟了过去,便听见她说她叫元诩——我知道她自始至终也根本没有注意到我,即便我也像皇后娘娘一般告知了她名字。你们都不是小孩子,自然也懂得情爱之事,那样一个惊人的女子,我难免会倾心不已。皇后娘娘看出我的心思,便笑着将那女子送给她的花转赠给了我。可后来,皇后娘娘仿佛猜到了什么事情,劝我不要想着那女子。我当时年轻气盛,岂会听从?可任凭我苦苦寻觅,也再找不到她的踪迹。她就仿佛是一个虚幻的梦,转眼间无影无踪,也唯有这朵花能证明她存在过。三年后,我娶了你们母亲,之后也再没见过她。”
    “若是说到这里,你们大概会认为这只是你们父亲年少时的一段风流韵事,可其实并非如此!”他的神色陡然变得极为严肃,“下面的话,你们绝不可以透露给任何人,记住,是任何人!后来,我再一次见到皇后娘娘,忍不住问了这件事情。她很惊讶我竟然还没有打消寻找那女子的念头,为免我再陷下去,就告诉了我那女子的来历。”
    “你们可相信,这世间存在仙人鬼怪?”
    薛谦与薛韫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询问震住了,隐隐猜到什么,齐齐露出震惊之色。
    “你们也猜到了吧,那女子就是仙人!我第一次听说,不敢置信,可皇后娘娘却说,这世间仙人有不少,她就曾经见过一位……我这才恍然,唐家历经千年,长盛不衰,原来是有仙人作背书。既然知道那女子是仙人,仙凡有别,我当然不会再心心念念于她,只是这朵花毕竟是仙人送的,我也就好好保存了下来。”
    风雪似乎越来越大了,篝火堆上的火焰摇摇曳曳,柴火将要烧尽了,众人也都陆续回了营帐。
    薛韫渐渐平静下来,恢复了一贯的沉着稳重,又一次将荷包递给薛谦,“我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薛家以后就要靠你了,这朵花你要留着,说不定……说不定日后能派上用场。”
    这次薛谦看向那荷包的眼神都与上次大不相同了,仙人啊,那可是只在传说中存在的!虽然只是一朵花,可毕竟是仙人送的!
    正当薛谦要伸手接过,忽然薛昕一把抢过那荷包,神色愤然,手狠狠一挥就将那荷包扔到即将熄灭的篝火之中。
    “你!”
    薛韫大吃一惊,不敢相信,顿时什么风度都顾不上了,连忙跑了过去,但却只看见满地灰烬与最后一点微明的火光。
    “逆子!”薛韫气极。
    “二弟你这是干什么!”薛谦也大为不满。
    “什么仙人!都是借口!”薛昕同样很是恼怒,他从小便看见娘惆怅的模样,早就对父亲的那个荷包和送荷包的人恨得不行,哪会相信这等荒诞之言?父亲虽然极爱母亲,可却总是放不下别的女人,这也令他极为不满。
    当最后一点火星熄灭,天地又重归昏暗,风声呼啸而过,雪越来越大,再听不见其他声响。
    “为什么要烧掉我的花?”
    一道冷淡的声音从密林深处传来,那音量不小,父子三人不由齐齐一惊,死死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可周围其他人却好似全然未觉。
    一个十六七岁的青衣女子从密林中漫步走出,正是元诩无疑。她本是感应到了那朵花的位置,这才特意过来一趟,可没想到在即将到达时看见这一幕。
    薛韫震惊地看着元诩,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是你,你是元诩?”
    “是你啊!”元诩仔细看了眼薛韫,顿时想起他是谁,“我道唐揽月怎么没有留着我的花,原来是送给你了,可差点误了事。”
    刚刚扔掉那荷包的薛昕更是目瞪口呆,万万不敢相信。
    “是你烧掉我的花的?”元诩故作不悦——她当然不会与一个小小凡人计较,而且就在她端详薛韫时,她已看清了薛韫的命数,也猜到了薛昕这样做的理由。
    “我……我……是我!怎……怎样!”薛昕想到父亲刚刚说的话,再看看眼前这三十多年都几乎没变化的人,顿时胆子再大也难免惶恐,可即使如此他还是结结巴巴地回了话,还故作大胆地反问了一句。
    “哼,好大的胆子!”元诩剑眉微微竖起,却是没继续责备他了,而是看向薛韫,“三十多年不见,你倒是比揽月老了不少!”
    薛韫忍不住看了看自己苍老的双手,再看看元诩那熟悉的容颜,这一刻他终于再清楚不过地意识到了什么叫仙凡有别。
    “元诩……不,元仙子,你见过皇后娘娘了?她的病……”薛韫毕竟是薛家家主,早不是三十年前那个少年了,回过神来便第一时间询问起了此时对薛家至关重要的消息。
    “已经没事了。若不是她将这花送给了你,我早早便知道她出事了,又岂会耽搁到今日?”元诩似乎又想起自己的花已经化成灰烬了,“还被你这混账儿子给烧了——你们家那些情情爱爱的事情,与我有何关联?凭什么烧了我的花?真真奇怪!”
    薛昕浑身一抖,悄悄凑到薛谦身旁,似乎又变成了小孩子,做错事情害怕责罚,躲到自己兄长身边求庇护。
    “仙子恕罪,昕儿年少不懂事,还望仙子不要与他计较,我一定会重重责罚他的!”薛韫听出了她话里的不满,此时又如何会记得当年自己曾何等倾心于眼前之人?
    过去毕竟已是遥不可及,现在,对他而言重要的是薛家,是他的妻子儿女。
    元诩又如何不知道薛韫的意思,似笑非笑地瞥了眼薛昕,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不过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我便饶了他。你们可以回沐南城了。”
    薛韫三人这才松了口气,就要齐声谢过元诩。
    正当此时,一道遁光从天而降,接着从中走出一华服男子,他头戴竹冠,神色冷淡,双眸在三位凡人身上一扫,冷厉的目光似乎能看穿他们的所有心思,接着才看向从他出现开始便一脸无奈之色的元诩:“这是凡人的地方,不要久留,走吧。”
    元诩嫌弃地看了眼跟上来的萧衍,不满地撅了撅嘴,手指朝那篝火堆一勾,那一堆灰烬之中忽然慢慢长出了一朵蓝紫色的鸢尾。待得鸢尾花开放之际,元诩又是一勾手,那株花直接朝她飞来,落到她手中。
    接着她将花递到萧衍面前,不客气地要求道:“种个禁制吧。”
    萧衍长眉一挑,似乎猜到她的鬼主意,顿时有些无奈,却还是依言设下了禁制。
    元诩满意地一挥手,鸢尾花正落到薛韫面前,她这才笑嘻嘻地说道:“这次可不许烧了我的花。”
    薛韫连忙收下。
    元诩露出一个诡计得逞的笑容,对萧衍道:“那么今后,他们就归你罩着啦!无论你身在何处,一旦禁制有异样,你可都要赶去保他们性命。”
    “凡人而已,寿元不过百年,转眼即逝。”萧衍淡淡回了一句,又重复一遍:“走吧。”
    元诩本也没打算久留,闻言,径直转身走进密林之中,凡她踏经之地,皆冰消雪融,转眼间青草离离。
    萧衍又看了一眼三人,似乎要将他们记下,接着也跟着消失不见了。
    薛韫父子三人面面相觑,直到听见周围人说话的声音,这才渐渐回过神来。
    薛韫苦笑一声,道:“仙凡有别,古人诚不欺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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