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无字之天命难违

日暮时分。
    落日的余晖洒落满天，金色的柔和光线浮动在数历山中的每个角落，一如它曾存在的无尽岁月。
    琅玕青寻木之下，四人坐在凤修铭刚刚随手造出的青竹桌椅前。元玖好像依旧在他的青冥殿处理公务一般正襟危坐；凤修铭却是恨不得直接躺下，懒洋洋地眯着眼假寐，时不时也说上两句；夜明只顾着举杯消愁，神色郁郁，似乎有千万愁绪；而最正常的倒是元恕了，她以手支颐，听着身边簇拥着的萑蔰们说话，神色亦是从未有过的安宁。
    “可恶的主人！”一朵兰花端着玉盘走了过来，特意绕远了，不走到元恕身边，愤愤不平地哀叹，“可恶的主人，竟然把兰兰送人了！即便那人是少君殿下，兰兰也不要！”
    凤修铭随手抓过玉盘上的酒，又揉了揉兰花的叶子，“你这小家伙，不高兴去你主人那儿说，到我面前唠叨什么？”
    兰兰奋力逃脱着凤修铭的魔爪，忍不住委屈道：“主人才不会听我的！谁能帮帮我啊，要是谁能让主人回心转意，我就把主人的秘密告诉他！”
    一旁的元恕听了却是一声嗤笑，抚了抚身旁的一朵萑蔰，慢悠悠道：“兰兰，你是不是太久没出来灵性都没了？也不想想，就算你真借此回到我身边，我会饶了你吗？”
    兰兰愕然一滞，旋即沮丧道：“好像的确如此！”
    苦恼的兰兰枝叶都全耷拉了下来，垂头丧气地走到元玖身边，伸出一根叶子拉了拉元玖的衣角，待他看来时重重地叹了口气，自己变回了兰花种子，跳上元玖的耳朵，悄声道：“少君殿下，都靠你啦，要是你能和主人在一起，我就相当于又回到主人身边啦！我也会帮你的！”
    元玖神色一僵——难道我喜欢恕儿已经是人尽皆知了？
    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一脸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然后将兰花收起，继续思考着接下来的举动。
    元恕当然不会知道自己的兰花这么快就叛变了，全然没有危机意识的她依旧侧耳听着子民们的诉说，好不惬意！
    但凤修铭显然不是个好打发的，元恕这简简单单的招待完全没能满足他对一些隐秘之事的渴求。他瞥了瞥元玖，又看了看夜明，最后笑嘻嘻地提议道：“恕儿，你这次去人界，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事情？说来听听嘛！”
    元恕只当他是待在灵界太久想听听人界的状况，因此笑着挥散了萑蔰，饮了一口杯中之酒，忽然心中一动，道：“我大多数时日都在九渊府，哪能有什么见闻？不过倒是有一件事让我很是疑惑。”
    “哦？”凤修铭来了精神，连追问道。
    “我刚离开灵界时，与几人一同探过一元婴灵修的遗府，在里面遇见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
    闻言，凤修铭还没什么反应，但元玖却是神色一冷，轻哼了一声，惹来元恕疑惑的目光。
    “别理他，他看谁都不顺眼！”凤修铭朝元玖挥了挥手，“继续继续！”
    元恕便开始讲述起在那元婴灵修遗府发生的事情，待得讲述完后，颇为不解地问道：“我以为此事绝不简单，你们以为呢？”
    凤修铭与元玖对视一眼，尔后拊掌而笑，道：“这本也算不得什么隐秘，只是知道此事的人大多看不起那位的手段，是以也不愿细说。既然他招惹了恕儿，我便说上一说，教你知道是吃了谁的亏，日后也能讨回场子来。”
    “鬼族有位幽遥鬼王，修为平平，上次千年之战见他才是合虚期洞虚境的修为，而且本事没什么大用，只在逃命上厉害些，是以在鬼族之中地位并不高。他常常苦恼不能从族内获得足够的资源，因而想了这么个法子，□□数百，每一个□□都寄托一缕神念，夺舍其他几族族人的躯体，借此在各族内活动，大肆结交好友，在获得他们信任后出其不意杀掉他们，夺掉他们积累的所有宝物。不过他这法子算不得上乘，因为□□数百，每一个□□的修为只能有元婴小成，所以巧取豪夺来的也算不得宝物；而且一旦招惹上了有些背景的异族灵修，说不定就招来那灵修师门长辈的灭杀——这也是他多选择散修下手的缘故。”
    “你的意思是那杨钰的朋友鬼渊亦是幽遥鬼王的一缕神念□□？”元恕若有所思，“果真了得，这秘术虽然攻击不强，但用来逃命绝对是一等一的厉害了。”
    凤修铭意味深长地看着元恕，一下子就戳破了她的小心思，“可别想得那般简单！如你所言，这秘术能□□数百，且每一缕神念□□都具备独立行动的能力，只要有十分之一以上的□□存活，那即便本体被灭也能苟存，这对那些神魂强大的灵修是何等巨大的诱惑？只要修炼了这一秘术，那便堪称不死！尤其是我灵族，哪一个玄灵会放过这等灵术？可那幽遥鬼王如何能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因为这门秘术只有他才能修炼！”
    “哦？”元恕却依旧面不改色，似乎没听懂凤修铭的潜台词，依旧追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第一，这门秘术要求神魂分裂！幽遥鬼王诞生于先天灵宝九幽氤氲往生池，你许是不知道，这九幽氤氲往生池拥有收集吸纳一定范围内死去魂灵的能力，等到了一定时间就会将大批魂灵统一转生为低阶鬼族——这些只不过是应付千年之战的消耗品，那些高阶鬼族都是需要九幽氤氲往生池耗费大力气才能转生出来的，每一个都是无数魂灵的集合体，是以神魂在根本上就是分裂的。而我们灵族与其他几族的神魂都是天地自然诞生，当然不会是分裂的咯，所以其他几族基本上没有可能修炼。”
    “第二，这门秘术还要求每一份神魂的强弱相当。强弱相当是为了防止因为神魂分裂造成的强大神魂吞噬弱小神魂，打破神魂之间的平衡，最后渐渐将所有分裂的神魂凝合为一——许多鬼族的神魂都在后天上凝合，因为分裂的神魂在抵挡神魂攻击上十分脆弱；至于每一份神魂的强弱相当，这就更难了，迄今为止，九幽氤氲往生池之中也就诞生了幽遥鬼王一个异类而已。当然啦，也是因为他每一份神魂都强弱相当，除非他愿意废掉大半神念□□，否则没可能神魂凝合，自然也就只能保持这种高不成低不就的状态了。”
    听着凤修铭的讲述，元恕心中却是渐渐涌上了狂喜——这简直就是为她量身打造的一门秘术！
    神魂分裂？每一份神魂强弱相当？
    有分魂离神术在，这算得上问题吗？只要她在分魂之时注意一下，保证能比幽遥鬼王做得更好！
    “看来，这是天要我去会会这位幽遥鬼王了！”元恕心中暗暗想到。
    “喂喂喂！”凤修铭敲了敲桌子，“你有没有在听啊？”
    “当然。”元恕立即回答，面上不动声色，翻手却取出了在遗府之中获得的那口黑色古剑，双手递给凤修铭，“这是我在那里取得的一口剑，你瞧瞧是不是他的？”
    凤修铭单手取过剑，微微眯起眼，伸出手指在剑身上轻轻一弹，待得听见一声铮鸣之后，眼睛微微一亮，旋即又摇了摇头，霍然起身，走到空地上，竟直接舞起剑来。
    薄暮冥冥，疏星垂天，云翳流散，凤修铭华服长袖，手持一口黑色古剑，动作行云流水，极为潇洒肆意！
    这些剑招本就是用来饮酒助兴的，因而招招不含杀意，只求流畅美观，即便凤修铭此时衣华服，舞起来亦是极为美妙。况且他本就是谪仙风姿，此时更仿佛骀荡春风之中的一位少年侠客，放歌纵酒，快意恩仇。
    凤修铭收剑而立，长眉一挑，眸光璀璨宛如九天星辰，大笑道：“恕儿，我这剑舞好不好看？”
    “美则美矣，却无杀意，不堪大用。”元恕诚实地回答。
    凤修铭撇了撇嘴，扬手将黑色古剑抛到桌面上，重新坐下，漫不经心道：“这剑在剑冢中待得太久，吸纳了无数名剑的剑魄精华，却因为无人淬炼的缘故，是以这剑内剑魄驳杂，用来临阵杀敌，确是不堪大用；用来舞剑助兴，倒是勉勉强强。”
    “原是如此？”
    元恕很少认真观察这口古剑，是以还不曾注意到这一点，此时被凤修铭一说，仔细一瞧，才发现的确如此。
    “你说的倒是没错，”元恕叹了口气，“我原以为它受无数名剑淬炼，应是一件难得的宝物，不想却……许多事情亦是如此，尽管事前准备得极为充分，可真正临阵却是不堪一击——过犹不及，努力过了头，结果却往往不妙，甚至于作茧自缚。”
    欢乐极兮哀情多，元恕这话一出口，却教三人都有些怅惘起来，即便潇洒如凤修铭，坚定如元玖，亦是不免怔忪片刻。
    “亦不尽然！”
    沉默片刻，元玖忽然开口了，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严肃，不过那简单几字之中的坚决之意却令三人齐齐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