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无字之天命难违

136 欹枕灵音清月夜(中)


寂静的天幕上不知从何处飘来几片漆黑乌云,悄悄将皓月的身影掩去,只留几点孤星徒劳地散发着萤烛之光——夜色深沉得宛如一片化不开的浓墨。
    一道银紫二色遁光划过天幕,像是势不可挡的陨星,疾速坠落在灵邈山内一处罕有人至的宁静湖泊旁。
    元玖抱着依旧沉沉睡着的元恕,四下环顾一圈,旋即大步走到一块延伸至湖泊之中的巨石旁,将元恕小心放在了巨石上。
    他保持着半弯着腰的姿势,双手还环在元恕身上,垂下的长发亦绕在元恕那繁复的华服之上,说不出的暧昧——如果元恕醒着的话。
    恋恋不舍地收回手,元玖正准备直起身也在巨石上坐下,却冷不防被人忽然抓住了衣袖,登时令他大吃一惊,以为必是元恕醒了过来,抓住自己衣袖就要质问他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不过下一瞬他就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甚至还有些哭笑不得——抓住他衣袖的当然只可能是元恕,她虽犹在梦乡,可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骤然伸手揪住元玖衣袖不放,接着毫无知觉地翻了个身,将衣袖死死压住,又继续着睡觉大业。
    她这里睡得舒坦,可被她压住衣袖的元玖却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能半弯着腰,不知如何是好。
    饶是元玖平日里再沉肃庄重,此时也不过是个未历情爱的寻常男子,遇到这等状况只教他尴尬又无措。
    思考片刻,他只好选择最稳妥的方式——将外裳脱掉。
    终于解决了这个难题,他再不敢像方才一般,将外裳披在元恕身上后就老老实实地站远了些。
    清风徐来,湖面泛起清漪,遥远处的照月藤光芒在水波之中明明灭灭,元玖仔细端详着沉睡之中的元恕,目光瞬也不瞬,似乎她是一件绝世奇珍,只要一时没看住就会被觊觎之人偷走。
    巨石十分宽阔平坦,即便躺上四五人也绝不显局促,而此时元恕蜷缩成一团睡在巨石之上,只占据了一个小小的角落,周围又是如此的寂静——元玖心中忽然涌上一种莫名的悲哀,似乎元恕从来就是处在这样的环境里,在孤独中沉睡着,在孤独中骄傲着,远处照月藤的辉光是别人的热闹,与她无关;而自己一直以来自诩的默默关怀,对她而言其实亦是防御灵器外的岩浆火海,半点温度也没有。
    “原来这就是你一直意识不到我对你的爱的原因吗?”
    元玖低低叹了口气,仿佛福至心灵般,他终于明白,原来并非元恕没有心,而是她一直以来早已习惯了将自己保护得滴水不漏,对他人的善意心存怀疑,对突如其来的恶意倒是安之若素。
    她是希望事事简单得像是交易,公平得宛如天道的人啊,她追求的是我心如秤——而这样的人,怎能指望她意识到自己对她的感情无关交易,惟关乎爱呢?
    不过他知道,师尊对她的谋划虽然没有付诸于实践,可这改变不了师尊对她造成了巨大伤害的事实!趋利避害是任何生灵的本能,谁也没有资格要求她还像幼年那般单纯得宛如一张白纸。
    “我以前的方法显然错了,看来需要换个法子。”
    元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轻轻一跃,也到了巨石上,无比自然地躺下,双手交握枕于脑后,望着宁静夜空,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么。
    如果教外人看见,必会惊骇不已,因为元玖从来都是正襟危坐,一举一动简直可谓灵族礼仪的教科书,此时竟懒散得与元恕没什么两样。
    不知过了多久,带着丝丝凉意的清风跋山涉水而来,捎着不知何处传出的清妙乐音,久久地在湖泊周围徘徊不去。
    元玖忽地坐起身来,翻手取出一支通体青碧的竹笛,可却仅仅只是握着,目光中也带了一分犹疑。
    不过犹豫只是片刻,他终究还是将抬手将竹笛举到唇边,轻轻吹奏了起来。
    初时他还有些生涩,似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碰过这支竹笛了,时而出错,吹出的声音也是断断续续不成曲调。不过很快他就重新熟悉起来,笛声寥亮清越,澈朗骇空,飘荡在山风之中,却显得格外的孤寂冷清。
    很快,元玖吹完一曲,慢慢将竹笛放下,轻轻叹了口气,翻手就要将它收起。
    忽然斜刺里伸出来一只手,轻易将竹笛从元玖手里夺了过去,接着手的主人才颇为好奇地询问道:“师兄,两百多年了,我还是第一次听你吹笛。”
    元玖顿时一惊,侧过头看去才发现元恕竟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身上还披着自己的外裳,微微朝自己身旁凑近,正端详着手中的竹笛,半点目光也没有给他。
    “哦。”
    “哦什么?”元恕抬起头来,对上他的目光,“我怎么不知道你会吹笛?还吹得不赖嘛,比白然带来的几位专门吹笛的乐官还厉害。”
    寻常人要是将元玖与那些乐官相提并论,不等元玖说话就会被拖下去立斩无赦;也就元恕敢这般肆无忌惮地说话,还不怕元玖不悦。
    元玖微微一笑,大有深意,“你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
    “切!”
    元恕不屑地耸了耸肩,忽然注意到自己身上披着的衣服,惊讶又莫名地伸出两根手指捏起衣裳一角,接着望向元玖,一脸“你来解释解释”的神色。
    元玖神色半点慌乱没有,无比坦荡自然地回答:“我的。”
    “我当然知道这是你的!镶金线银丝,绘灵界百族,这里还有个‘玖’字,不是你的是谁的?”元恕抖了抖这衣裳,没好气地说道:“你披我身上做什么?难道我们堂堂灵修还会畏惧夜风寒冷吗?”
    “……”
    元玖沉默片刻,终于似乎还是扛不住元恕怀疑的目光,诚恳道:“我本来不想说的,这是你非得知道——你睡着时一直抓着我的衣袖不放,后来还将口水蹭到外裳上,我以为你很喜欢它,所以就披你身上了。”
    “……??!!”
    元恕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这会是自己干出来的事情——可师兄从来不会说谎,难道,难道……
    尽管知道元玖正炯炯有神地盯着她,元恕还是没忍住“悄悄”摸了摸自己两边脸颊,然而——没有,什么都没有!
    她登时恼怒地瞪向元玖。
    元玖心中早已因师妹掩耳盗铃般的小动作笑得不能自已,可表面上却还是八风不动,无比严肃地为元恕“解惑”道:“大概是风干了吧——你也知道有夜风的。”
    “风,干,了?!”
    哪怕现在就被一道天雷劈中,元恕也不会如此惊骇。她根本连质疑这句话的想法都没有,立时便跳了起来,就要往湖泊跑去。
    可身后一只大手准确地拉住了她的手,将她拽进温暖的怀中,接着才是一句含笑的声音传来:“我骗你的。”
    天知道元恕从没觉得元玖的声音如此可恶!
    元恕挣扎着爬起来,恶狠狠地瞪着近在咫尺的元玖,又羞又恼又窘,“元玖!你怎么没在化形时被天雷劈死!”
    “我是九劫雷击木,那点雷劫劈不死我的。”元玖“好心”解释。
    “可恶!你是在嘲笑我差一点被天雷劈死吗?!”
    元玖的厚颜无耻大大地触怒了元恕,她右手一扬便要祭出天衍命星盘,给眼前这家伙一个大大的教训,让他知道自己可不是好欺负的。
    “玩笑而已,可别来真的!”元玖岂会不知元恕想做什么,忙不迭抓住元恕的手,好言相劝道:“天机之术可不是好玩的!想想我以前为你挨了多少雷劫!”
    想到以前自己推衍天机时的雷劫的确都是元玖扛下,元恕也不好意思真用天机之术,可心头的气愤又岂会那么容易消散?
    登时她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忽地想起当年被圣翼青魄蛇咬住脖颈时的情景,冷哼一声,立即也有样学样地狠狠咬住元玖的脖颈。
    她的举动如此突如其来,如此出其不意,饶是元玖看着她长大,也万万没有想到她会如此,一时不防竟被她结结实实咬中,重重扑倒在巨石上。
    仿佛被一道天雷直直劈中心头,澎湃的电流沿着血液传遍四肢百骸,令他忍不住浑身一颤。那前所未有的感觉是如此奇妙,如此美好,他能清晰感觉到元恕每一次呼吸时的温热气流,能清晰感觉到她温软的唇贴着自己的脖颈,反而是元恕牙齿咬合时带来的刺痛被完完全全地忽略了——他从未想到过自己竟能与元恕有这等亲密的接触,尽管他心知肚明元恕是被他气得“不择手段”,尽管他再清楚不过元恕此时所思所想与他根本相差十万八千里。
    可那又怎样!
    “不管是真是假,是意外还是预谋,总有一日,总有一日,这都会是真的,她会爱我,她会属于我!既然如此,那又有何妨!”
    元玖心中涌上难以克制的狂热,他一点点地收紧了手臂,在元恕毫无察觉之中,将她牢牢禁锢在怀中,力道之大似乎恨不得将她生生勒死闷死。
    一个人有多爱另一个人,在求而不得之时就有可能多恨一个人。连元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究竟是因为太过希望抱紧元恕而如此激动,还是因为希望扼杀她脆弱的生命让她从此之后只能永远属于自己才这般狂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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