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无字之天命难违

156 天意从来高难问(一)


灵界,数历山。
    元恕懒洋洋地坐在琅玕青寻木的一根枝桠上,望着周围山峰之上的云海雾涛。听见树下传来的动静,她初时还不在意,久之则觉烦闷,忍不住目光一转,透过层层枝叶间的缝隙朝下望去,没好气地说道:“你又在玩什么花样?”
    树下的动静一停,旋即元玖的声音从下方传来,“上次去叶寰那菜园子,看见他那有个秋千,倒也颇为有趣。想着你惯来爱在树上休憩,只是那样睡不安稳,亦未免有失礼数,因此特来为你造个秋千,日后你便可以在秋千上睡了。”
    “不要对我动手动脚!”元恕翻手从储物袋里摸出一枚灵果,狠狠往下一砸,怒声道。
    元玖心中怀着不可告人的心思,听了元恕这话,不由一愣,下一瞬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是不要对琅玕青寻木动手动脚,微微有些赧然。
    他这一愣,倒教元恕砸了个正着。
    只听“咚”的一声,那果子结结实实砸在元玖头上。这灵果本是元恕特意选的,坚硬非常,加之又从高处抛下,力道甚大,甚至将元玖那素来一丝不苟地束起的发髻都砸歪了。
    元玖:“……”
    不管元恕是如何想的,元玖只是将发髻正了正,之后又继续扮演着一个不太称职的木匠的角色。
    元恕本以为他会停手,不想他竟依旧我行我素,自己又拿他毫无办法,这教她愈发气闷,不由冷声讥诮道:“堂堂仙劫期灵修,连个秋千也做不来,真真是羞死人了!”
    “我倒不是做不来,”元玖不以为意,依旧平静地敲敲打打,“灵修的手段出神入化,休说只是个秋千,便是你要天上的星星我也能给你摘来。只需扔下一枚荧绡藤萝种子,再以本源催生,不出十息便能覆盖你这琅玕青寻木,届时教它自己编出一架秋千来,还不是轻而易举?只是这又算得了什么本事,岂能拿来献丑?况且,你恐怕也不喜欢别的木灵长在琅玕青寻木周围吧?”
    听见“藤萝”二字时,元恕的脸色便骤然阴沉下来,只是被层层枝叶阻拦,元玖并未看见罢了。
    她轻笑一声,笑声里不知含着的是厌恶还是戏谑,宛如朗朗晴空下陡然出现的一片阴影,“是啊,我平生最是讨厌藤萝,更休说还要让它长在我周围 。”
    闻言,下方的动静停了一瞬,不过很快又重新响起,“所以,我这才亲手制作,以后你每次休憩其上,自然会感念我的这份好,不会再随便拿果子砸我了。”
    对此,元恕用八个字做了总结:“没事找事,自讨苦吃。”
    很显然,素来养尊处优的元玖木匠功夫远逊于他那通天彻地的修为,在忙忙碌碌两个时辰后,才终于做出了一架实用性远大于观赏性的秋千——毕竟他用的原材料可都是珍贵非常。
    于是,当元恕实在忍无可忍,轻身跃下之时,看见的就是这么一架秋千——
    十余块犹不时冒出几道电弧的银色的木板拼在一起,两根还长着叶子的紫色长绳——大概是用细长的枝桠揉出来的——已经挂在了琅玕青寻木的一根树枝上。
    ——这就没了?
    想想叶寰菜园子里的秋千,再看看眼前这简陋的秋千,即便元恕近来心情很差,也不由嘴角一抽,目光怜悯,“师兄,我终于知道,原来至少有一点我还是要胜过你的。”
    “哦?”
    “我比你有自知之明。”
    “……总之,别的不提,这秋千做完了,以后你在秋千上睡吧。”元玖假装没有听出元恕的弦外之音,顾左右而言他。
    ——老实说做出这个不伦不类的东西我也很郁闷的好吗?恕儿你知道我有多努力吗?
    “睡?”元恕看着秋千上跳动着的电弧,“师兄这是你本体上的枝桠?”
    “啊,当然了!师兄怎么会让别的木灵的枝桠和你同床共枕……不,我是说九劫雷击木不仅具有辟邪之效,还很坚固,最适合做秋千了。”
    元恕看向元玖的目光里明明白白地写着“没想到师兄你居然是这种人”,只是元玖的脸皮也比她想的要厚太多,因此谴责的目光并没有什么用。
    两人静静地站在树下,如果排除掉那堪称惨不忍睹的秋千,这的确是一幅美景。
    沉默许久,元恕淡淡一笑,“玩够了吗?”
    元玖长眉一挑,随手将手里做秋千的工具丢掉,虽然看似什么变化也没有,但方才那戏谑玩笑的气息却是一点点地被收敛了起来,现在这才是真正的他——肃正峭直,心如磐石。
    “这就要看恕儿你了,你想玩下去吗?”
    “你从来都是这样,教人看不分明。”元恕长长叹息一声,毫不介怀地在秋千上坐下,“未知即危险,未知即恐怖,我只不过遵循着我的准则,趋利避害,你又为何纠缠不休?”
    “你不必拿这些来诓我。”元玖冷笑一声,“天命未知,你可曾敬畏过天命?”
    元恕一怔,旋即缓缓摇头,“这不一样。”
    “对,这是不一样。”
    元玖同样坐下,即便秋千很是宽敞,他却很是自然地挨着元恕,感受到身边人明显的避让动作,他半点犹豫没有,又靠了上去。
    直到元恕已经紧紧贴着秋千边缘,忍无可忍想要起身之时,元玖一把将其抓住,强迫着元恕与他对视,目光锋利而可怖,仿佛一头欲择人而噬的凶兽,“这本就不一样。你不敬天命,是因为你有【改则】,天命未知对你而言什么都算不上,你可以不尊!而你畏惧我,想要远离我,都是因为你不愿意承认你最终会把自己输给我!你害怕的不是未知,而是失败!”
    被那双眼睛盯着,元恕只觉得没由来一阵战栗。不仅仅是因为他难得的怒气,也因为骤然明白记忆里的草蛇灰线——她从未觉得师兄如此可怕,以温情步步为营,一点点将她逼进退无可退的死角,何等心机深沉,何等不厌其烦!
    她从来最习惯交易,自然知道,任何心甘情愿的交易,其成立都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双方都认为他们能从中获利——何等可怕,元玖付出如此多心血,他想要得到的究竟是什么?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元恕绝不会承认自己是害怕了,她努力地别开眼去,语气虽然冷淡,却不难发现其中的颤抖,“我什么时候和你赌过了!既无赌约,何来输赢?”
    这话甫一出口,她便愣住了。
    元玖轻轻笑了起来,身体前倾,凑近到耳边低声道:“你想起来了吧?当初我第一天教你,你说了什么,我又如何回答你的?”
    彼时年少,仗着灵帝的宠爱,元恕自是飞扬跋扈,任性高傲,骤然得知灵帝将她丢给元玖管教,难免一肚子闷气。尽管元玖早在她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可怕的印象,但元恕毕竟任性惯了,因此第一日元玖给她上课时,她便与元玖小小争执起来,一怒之下,脱口而出:“即便你是师兄又如何?我才不会付与你半分真心!”
    当时元玖虽然不是很高兴——其实应该说颇感受伤——但还是很认真地点了点头,“果真?”
    “当然!如有违背,随你处置!”元恕逞强,岂会认输,自然如此回答。
    ——现在想来,这如何不是赌约?
    “我,我……”元恕支吾不语,最后恼羞成怒道,“我早说了,时隔多年,已不记得了!”
    “这真教我失望,原来只有我一个人记着。”元玖的语气极尽轻描淡写,可元恕心中却越发紧张起来,“我亲爱的恕儿,既然你不记得了,那就由我告诉你吧。”
    “……谁要你告诉我?”元恕根本不想再和元玖说下去,怒声道:“放手!”
    元玖轻而易举地镇压了她的反抗,唇角微微一翘,冷漠而森寒,“为什么?”
    “因为我没输!”
    “其实你一直记着,为何故作不知?”元玖露出一丝胜利者的笑意,“你在害怕,你会输给我!或者,在你不知道的时候,你已经输了!”
    原本一直极力想要逃离的元恕忽地安静了下来,低着头不知道脸上究竟是何神色。
    这种突如其来的违和感让元玖也不禁有些忐忑了起来,可他不并后悔自己所做的,因为……同样,时间已经不多了!
    “元玖,有时候我真的很讨厌你,你太可怕了。”元恕的声音中带着浓浓的疲惫,“而我,呵,我的一生都在为我化形后的那一百年付出代价,何其可悲!”
    元玖想要说什么,可忽地眉头微微一皱,翻手取出一枚令牌,神念一扫,顿了顿,这才道:“这件事情我们等会儿再说。人界有消息传来了——关于九渊府和玄扈门、天霄学院的战争。”
    “哦?”元恕暂时将其他事情抛在脑后,不为其他,只为当年对瞿非白的承诺,“战况如何?”
    “你何时关心起这个来?”元玖却是反问道。
    “乐莫乐兮新相知,当年我与瞿非白素无往来,他却能为我抱不平,我自当报他一言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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