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无字之天命难违

159 天意从来高难问(四)


九渊府第一层。
    从长长的入定之中醒来,容浅予的脸色如同此时的天穹,阴沉灰暗,晦涩不明。他霍地站起,烦闷地在周围来回踱步,心中莫名焦虑,极为忐忑不安。
    “怎么回事?”他百思不得其解,“近来我并未推衍天机,如何招来这许多麻烦?事出反常必有妖!”
    “缘何焦虑不安?”一旁传来一道冷静淡定的声音,“惶惶如丧家之犬。”
    容浅予目光一凛,朝一旁看去,这一看顿时教他有些哭笑不得。
    只见苏晋正盘膝坐在一块巨石上,身前摆着一方棋盘,对面坐着的却是五只看不清具体模样的小鬼。小鬼们此时皆不住地抓耳挠腮,一副苦思冥想之态,看起来烦恼不已。
    ——正常灵修用五鬼搬运术召出小鬼,难道不是用其来做些苦力的么?没想到苏晋竟让它们与自己对弈。
    容浅予心中一叹,走上前去,挥袖将五鬼扫到一旁,从棋盒之中摸出一枚黑子,眼睛一扫便落了子,“入定之中忽然心血来潮,醒来后越觉烦闷不安,想必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
    苏晋并没有因为容浅予不客气的举动而不悦,依旧平静地下着棋,“自然是有大事要发生。玄扈门已兵临垝津城下,却只围不攻,牵制住了副院长、几位长老与大批执事,想必他们是找寻到了九渊府所在之地。”
    容浅予微微一怔,正要落子的手顿在半空,似是觉得难以置信,“你们不说,我也知道,九渊府是在一个漂浮在空间夹层里的【界】中,时刻变化方位,他们怎能知晓?”
    正因为容浅予觉得九渊是最为安全的地方,才会一直停留在此。
    “这天下何来隐秘?两宫之中有几位大人知晓此事,说不定……便是哪位走漏了风声。”苏晋用棋子敲了敲棋盘,提醒道,“下棋。”
    容浅予目光怪异地打量了苏晋一番,似乎觉得他竟能如此轻描淡写如此淡然自若很是不可思议,忍不住道:“你既有这等猜测,为何先前不请命前去驻守垝津城?如若你所言不差,在垝津城总比在九渊之中好吧?”
    “我为何要离开?”苏晋见容浅予没了下棋心思,将手中棋子投回棋盒之中,平静说道:“既受九渊府之恩,得享九渊府之荣,此时自然也应共担九渊府之难。况且元婴以上灵修又无性命之虞,我又何必畏畏缩缩胆战心惊?”
    这回答自然不会教容浅予满意,他素来敏感,顿时便觉得苏晋话里话外皆是在影射自己,不由有些恼羞成怒,“战争一旦开始,谁也无法预料!生死只在一瞬之间,我可不像你,我还想留得有用之身,以竞不世之功!”
    “随便你,这与我何干?”苏晋仿佛一只会说话的木偶,甚至连语气都没有半分变化,“你既想活,自会想到办法的。”
    容浅予还想争执一句,忽地神色一变,掏出传讯令牌。
    苏晋亦然。
    令牌之中传来韩琦冷酷决绝的声音:“九渊府众人,立即赶往中极天维,大敌来临,统一传送去混沌之域!”
    二人神色一肃,也不再多说什么,立即赶往中极天维!
    混沌之域,玄天观。
    站在无尽水火之海边缘,回想起方才传讯令牌中韩琦的话,萧衍的神色愈发冷厉起来,面沉如水。
    胸口处那神魂印记正散发着灼热的温度,萧衍面不改色,他知道,这是因为神魂印记的施术人已经闯入了【界】中,是以分魂离神术才不能很好压制住它。
    霍君承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一枚灵果,一边走到萧衍身旁,伸手狠狠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含糊不清地喊道:“萧衍!马上开战了,有何感想?”
    萧衍没有转过头来,他的语气森冷得像是从九嶷之中传来的一般,“不需要有感想,犯者必诛,仅此而已。”
    “虽然你一直不告诉我真相,但我也多少猜到了几分。”霍君承大手一扬,已经吃了一半的灵果沿着一条美丽的曲线落进水火之海,“如果战争结束后,你我都还有命在,那时候再告诉我吧!”
    身后玄天观亮起蒙蒙光芒,二人皆回头望去,知道九渊府第一批传送过来的人就要到了。
    霍君承哈哈一笑,似乎半点紧张也没有,“准备吧!”
    萧衍只是颔首不语,等看到迎面走来的院长以及几位长老,却又忽然悄然传音道:“开战后,跟着瞿非白,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忧!”
    ——虽然明面上两宫要求战争中不能伤及元婴以上灵修,可灵修之间交战,本就瞬息万变,少不得会有些疏忽,一旦被强者之战波及,恐怕也免不了陨落几个。
    霍君承眉尖一挑,“这是何意?”
    “他当年对元恕有一言之恩,元恕不会看着他去死的,你跟着他,自然会好些。”
    “灵族的那位殿下看我可极其不爽,岂会顺手帮我?”霍君承打了个呵欠,“不说这些,要我死,可没那么容易呢!”
    萧衍摇摇头,不再说话。
    天煞荡魔舟悬浮于混沌之域半空中,既不前行,亦不退后。
    “这便是九渊啊!”姚华站在船头,不无感慨,语气何等意味深长,只是在场并没有人能听出他真实的意思,“一来到这里,我便感觉心潮澎湃。”
    上薄天云,下临沧海,雷蛇肆虐 ,水火激荡。迎面而来一阵浩荡狂风,将楚凌绝的长发、衣袂吹得飘扬而起,他那冷傲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自得之色,似乎已经完成了天霄学院万余年以来的期望,已经将高高在上的九渊府踩在脚下!
    他轻声在心中许下诺言,庄严而决绝,“终有一天,不仅九渊府,连青要宫——乃至昆吾宫,也将被我踩在脚下!”
    在度过初时的震惊后,天煞荡魔舟上恢复了沉静。
    在这方混沌未开的世界里,他们像是一个误入其中的不速之客,静静等待着来自主人的酒食……抑或是刀兵!
    他们并未等上许久,大约仅仅半个时辰后,一座紫红色的九层塔楼破开层层墨云,来到天煞荡魔舟附近——这九层塔楼,不正是清微宫吗?
    光芒一闪,两道身影出现在九层塔楼之外,遥遥望着天煞荡魔舟。这二人一者是九渊府大长老宁还奚,只是她此时尚落后另一人半步,看来另一人便是素来神秘的九渊府院长,霍岐真!
    那是一个白衣少年,身姿挺拔,卓尔不群,若不是那双清澈眸中流露出的沧桑杀伐之气,倒真如一个不谙世事的年轻人。
    他轻轻一笑,语气温和得如同在招待远道而来的贵客,“姚华、楚凌绝,阔别已久,别来无恙啊?”
    他何等轻描淡写,但姚华与楚凌绝二人从见到他的第一眼起便不由一凛,此时闻言更是多了几分忐忑——似乎有什么事情不在掌控之中了!
    姚华微微眯起眼,仔细打量着霍岐真,约莫十息后才发现了什么端倪,脸色不由多了几分沉重,“你已经渡过第六重天劫了?”
    楚凌绝瞳孔微微一缩,亦为此震惊不已!
    迄今为止,人界仙劫期的天师之中,第一位便是昆吾宫尹勋,仙劫期第七重。而霍岐真竟不声不响地渡过了第六重天劫,距离尹勋,虽然还有差距,但也差不了多少。姚华与楚凌绝虽强,可也都只是仙劫期第四重的修为——看来,即便二人联手,今日一场苦战,亦是难以避免!
    “在洪荒之中有了些机遇,倒教二位失望了。”霍岐真淡然自若,不在此话题上再作纠缠,而是反问道:“不知二位如此兴师动众,有何贵干?竟找到我九渊府中来,难道是两宫哪位大人授意?”
    “两宫何等高高在上,又岂会掺和我们之间的争斗?”姚华此时也恢复了从容,只言明不是两宫中人传出了九渊府所在,便不再说下去。
    终于稍稍恢复了些血气的洛长宁咳嗽几声,声音嘶哑,“霍院长,我那孽徒背叛师门,罪不容恕,何不将其交还与我处置?”
    “容浅予?”
    霍岐真低声念了遍这个名字,神色陡然间变得冷酷起来,袖袍一扬,原本尽数待在九层塔楼之中的人全数被召了出来,密密麻麻布满一片虚空。
    他目光一扫,望见容浅予,只是心意一动便将其抓了过来,旋即对洛长宁道:“这便是洛长宁你的爱徒?难道你们天霄学院都有这么个毛病么?不是屠戮妻女,便是坑害徒弟,哼哼,当真可笑!”
    楚凌绝与洛长宁皆是无动于衷,对霍岐真的鄙夷毫不介怀,大有唾面自干的风范。
    “难道……难道……”
    容浅予双眸早已不能视物,此时神念一扫,顿时便发现了天煞荡魔舟上那瘫坐在地呆呆愣愣的谈千澈魂灵。他何等狡诈机变,此时又如何想不明白这一切的原本始末!
    “不!这不可能!”
    容浅予忍不住浑身颤抖起来,仿佛一只被扔到地面快要干旱而死的鱼。巨大的恐怖骤然袭来,他只能惶恐而徒劳地反驳着再显然不过的事实。
    “难道我这一生,始终都逃不过棋子的命运吗?可笑我还曾自诩为天命之子,天命……呵呵……我连我自己的命运都掌控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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