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无字之天命难违

162 天意从来高难问(七)


云烟漫漫的世界,黑发少年与白发少年皆抬眼望着头顶那座海市蜃楼,不知各自在想着什么。
    忽地黑发少年目光挪至另一处,捧腹大笑,上气不接下气,半晌才停了下来。他扯扯白发少年的衣袂,“我没说错吧?这可是你自己招惹的麻烦!”
    白发少年不语。
    “不过倒也奇怪,小丫头这次竟如此听话,啊,真是不能理解!”
    黑发少年伏在地上,双手撑着下颌,脑袋微微歪着,似是在思考着什么难解的问题。不过很快他又翻了个身,双眸望着海市蜃楼上的另外一处,“不想了不想了,反正这没什么用!唔……小丫头难得这么乖,我是不是该表示表示呢?”
    白发少年的声音依旧半分起伏也无,“这不合规矩。”
    “切!”黑发少年吐了吐舌头,“只是免去属于我的那部分惩罚,与你何干?怎么就不合规矩了?”
    白发少年言简意赅:“天行有常。”
    “那是你职责所在,与我何干?”黑发少年懒洋洋地反驳,“我遵循你的规矩,可你也不要干涉我的决定!”
    白发少年余光扫了眼黑发少年,不知是妥协还是另有打算,“只此一次。”
    “……哼。”
    灵界,数历山。
    沿着宫殿主殿辟出的通道,踏上萦纡蜿蜒深不见底的阶梯,不断向下,向下,最终没入一片暗无天日夜中。
    黑暗尽头,是一方阴森灰暗的世界。
    之所以是“灰暗”而非“黑暗”,是因为漫无际涯的天穹上,无数“星辰”熠熠生辉,无论是格局还是运行,与外界的周天星斗皆是一致,真真玄奥。下方苍野之上,累累白骨堆积,散发出狰狞凶恶的滔天煞气。
    荒原中央匍匐着一座巨大的祭坛,仿佛一只沉睡着的上古凶兽,气息浩瀚而苍茫。祭坛不知是何材质,呈黑白二色,高九十九丈,四百九十阶,占地极广,宏伟肃穆。宽阔的祭坛中央,圆形的地面上,亦有无数“星辰”闪耀,缓缓运转,与天穹上的周天星斗保持着一致。
    此时,这方世界中,仅有两人,一者负手立在第四百九十阶台阶上,只遥遥望着祭坛中央之人;另一人身披黑白二色道袍,上绘周天星斗图,庄严肃穆。
    元恕盘膝坐在她的命格之星——北天九星上,双眸紧闭,似乎此时神念并不在此。
    倏尔,她浑身微微一颤,缓缓睁开眼来,嘴角微微勾起一分苦涩笑意,素来清明通透的眸中满是哀怆。
    “终究……还是这个结局。”她喃喃一句,目光渐渐变得决绝而不屈,轻声在心中许诺道:“我终究是要试一试的……【改则】,或许可以短时间内,连续动用呢?即便那寿元之劫、气运之劫再可怕……也不过是未来的事情了!”
    感受到元玖投来的关切目光,元恕勉强一笑,摇头示意自己无事。
    不等元玖开口说什么,元恕长叹一声,双眸微闭,玉手轻探,天衍命星盘自她手心缓缓升起。
    她陡然睁开眼来,双眸已是一片银白之色,漠然无情,仿佛入眼之物皆不过是草木顽石,入目之人皆不过是白骨骷髅。
    元玖眉头微皱,时隔多年,他又一次看见了【改则】——这种状态下的元恕,当真教人只想敬而远之。
    “天机灵修,历来不得善终……”蓦地,他想起当年元恕化形那日,同叶寰闲聊时他轻描淡写地说过的话,“你道这是为何?若果真能心湖不起、因果不沾,要天机之术何用?天命自有其用意,所以,这只不过是一个阴谋——任何天机灵修,其所背负的命运必是沉重至极,心多纷扰,因果杂乱,又往往自恃天恩——不得善终,岂非必然?我劝你啊,不要和他们有过多牵连……说不定,便会被他们拉下水呢!哈哈……”
    “不得善终?”元玖重复一句,似是明白了什么,轻轻一笑,“善终又如何?终究是尘归尘,土归土,我何惧之有?若果真天命难违……”
    他只微笑不语。
    “天行有常,五十截一。”
    随着元恕唇中吐出的冰冷字眼,天衍命星盘飞速转动起来,这一次,许是因为有上古祭坛的加持,其上刻着的周天星斗图闪烁亮起,引来一阵如渊如狱的浩瀚意志波动。
    一圈圈无形的涟漪在这片死寂的空间荡漾而开,荒原之上,那些累累白骨竟有不少因其悄然碎裂。荡漾而开的涟漪甚至蔓延出了灵禁隔绝的范围,波及到宫殿以外的其他地方,单单只是一圈涟漪荡过,萑蔰花海就被碾碎五成以上!不过很快,花海附近升起防御灵禁,将其阻拦在外,否则元恕出来后是看不见它们了。
    天道意志徘徊不散,威严庄重,警告着胆敢以身犯禁的卑微生灵。
    对此元恕早已熟视无睹,她朱唇轻启,一阵诡异莫名的语调从她口中传出,时而高亢,时而低回,诡异莫名,不似世间任何一种语言。
    吟咏这些语调似乎极为耗费心力,才不过短短十息,元恕脸色便隐隐有些发白。她心念一动,身后浮现而出一株通天彻地的青碧古树虚影,这才渐渐平静下来,又继续下去。
    又过了二十息,周围的天道意志已是怒意深沉,数历山外杳冥低垂,阴云密布,一场前所未有的可怕天雷之劫正在酝酿。
    受此压迫,琅玕青寻木虚影一阵摇晃,渐渐朦胧。
    元玖闭上眼,感应着外界传来的气息,心情沉重,“这雷劫,比之于仙劫期第一重天劫也差不了多少了!恕儿这次究竟在做什么?天雷之劫都如此可怖,那接下来的寿元之劫、气运之劫,岂不……”
    数历山外,阴沉的天空中,北天九星猛然大亮,澎湃的星力直接冲破层层雷云,降落在元恕身上。与此呼应的是,灰暗空间天穹之上的北天九星、祭坛地上刻着的北天九星一一亮起,威能几度叠加,最终全数没入元恕额间闪烁着的九点星芒之中!
    元恕忽地停下正吟咏着的语调,一字一顿地念出最后真言:“吾命——即天命!曰:道里悠远,魂兮归来;意随吾命,所向披靡!”
    遥远的苍梧郡,崇山峻岭之中,一处鲜有人迹的死寂山谷外,原本孤单耸立着的一座雄伟高山忽地一震,似是被一道可怕的伟力从中整个儿劈开,顿时风烟四起,黄泉暗涌。
    朗朗长空陡然阴沉,曜日不见,青云无踪。平地忽地刮起一阵阴冷寒风,飞沙走石。一阵可怕的鬼泣尖啸之声从裂开的山门深处传出,茫茫风沙之中,忽地窜出一道黑影!
    那黑影遁速极快,眨眼便到了天际,发出一阵恐怖的长笑之声,威势赫赫,所过之处所有生灵皆瑟瑟发抖,震怖惊惧,无一人能傲然站立!他——又或是它,轻而易举地撕裂开空间,没入空间夹层之中!
    数历山的地下祭坛之上,望着四面接连亮起的灵禁,元恕神色漠然异常,冷冷望了元玖一眼,眸中银白之色未褪,“天威浩荡,顾念己身!”
    闻言,元玖顿时一怔,不敢相信地望了她几眼,不知元恕此言之意究竟是他所以为的关切还是其他。可在看见元恕陡然黯淡下来的眸光后,他又不免自嘲一笑,“……当真糊涂!【天衍】之中,她岂会有半分旁的心思?”
    “轰!”
    又是一道紫霄天雷劈在灵禁之上,饶是此处灵禁不俗,也再难抵御,光芒急速闪烁了一阵便彻底黯淡下去——灵禁被天雷攻破了!
    元玖稍稍肃然起来,一双漆黑的瞳孔像是穿过层层地面,望见数历山上高悬着的翻涌雷云,他轻声道:“……来吧!便教我领教领教,你究竟有几分本事,妄图伤害我的恕儿!”
    似是被他这难得的狂妄之语激怒,接连三道手臂粗细的紫霄天雷轰然劈落而下,其散逸而出的几分威力便将萑蔰花海周围的防御灵禁击破,令本就损失大半的花海再遭摧残。
    面对这声威浩瀚的雷劫,元玖却是冷静异常,分毫紧张也看不见。他不言不语,身后忽地冉冉而升一面巨大的银色宝鉴,其呈八角状,中央圆形镜面明亮耀眼,八角处则刻着无数复杂秘纹,各自构成一个个传说之中主掌天雷神罚的灵族先灵本体,或是巨锤,或是长鞭,或是先天雷灵树,或是雷属之灵……而其背面,则刻着一株雷光缭绕的古木,其枝干银白,叶呈紫色,无花无实,却是元玖本体九劫雷击木!
    这便是元玖的本命灵器——或者已经可以称之为本命灵宝,玄天雷灵鉴!
    紫霄天雷接连劈落在玄天雷灵鉴之上,却只让其表面的雷光更为耀眼,电光流转之间,八角处的复杂秘纹接连亮起……
    漫天暴雨般的雷霆之中,元玖的身影依旧如此耀眼,仿佛真若上古传说的执掌天雷神罚的神灵!
    从提醒元玖一句之后,元恕就木然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灵动的双眸失了神采,只呆滞地望着虚空。
    ——她的神念已经不在灵躯之上,而是跟随着虚影,一同降临在遥远的九渊府中!
    在那里,有着被她从九嶷深处强行唤醒的沉睡魂灵!
    这便是元恕敢凭一己之力答应瞿非白请求的依仗——【改则•招魂纳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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