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无字之天命难违

161 天意从来高难问(六)


遁光一闪,萧衍来到瞿非白身边,当看到那柄匕首时不由眉头一皱,翻手取出一枚灵丹就要喂瞿非白咽下。
    “没用的!当年元恕用天机之术使我本源沾染上死气,我费了三十年功夫才将绝大部分死气逼出,这匕首就是用那些死气淬炼过的,一旦入体,寻常灵药绝难救治!”容浅予冷哼一声,话锋一转,语气中藏着丝丝蛊惑,“……而且,难道你不想再见到元恕吗?你不想,她助九渊府一臂之力吗?!”
    闻言,萧衍顿了顿,却没有如容浅予想的那般停下,而是继续他的动作。
    见此情景,容浅予冷声讥诮道:“无可救药!”
    正当此时,一阵蒙蒙青光在瞿非白身上亮起,一股特殊的气息瞬间辐散而开,几乎整个战场都能闻到——那是极其纯净、生机盎然的本源之力!
    “她来了!”
    容浅予不由露出几分喜色,虽然知道他自己总归是难免一死,但只要能看见天霄学院功败垂成,只要能摆脱棋子的命运,他何惧之有?!
    一节青色枝桠从瞿非白的储物袋中跳了出来,上面犹带着几片色泽青碧的叶子,而那青光正是由它所发。
    本源之力源源不断地传送入瞿非白体内,但收效甚微——正如当年谈千澈为救容浅予用了无数灵丹妙药,却也只是勉强吊住他一条命一般,如此多的本源之力仅仅让瞿非白短时间内并无性命之忧,可那些死气却依旧在沿着他的经脉血液流至每一处,甚至已经开始逐渐沾染他的本源和神魂!
    “唉!”
    一声饱含着歉意与惋惜的长叹响起,声音轻得像是远隔了千山万水,随时都可能散在风中。
    青色枝桠停止了传送本源,在虚空中轻轻一跳,一个华服女子的虚影浮现而出,正是元恕无疑。
    “元恕!”
    看见她出现,容浅予的清亮的眸中似是燃起了熊熊火焰,目光之中饱含着深恶痛绝——还有几分计谋得逞的得意,“元恕,当年你对我的设计,今日我全数还给你!哈哈!枉你贵为天命之子,还不是与我一样狼狈?”
    元恕冷冷瞥了过去,一眼便看出他已本源枯竭。现在救瞿非白要紧,没工夫与一个将死之人计较!
    她伸出手来,握住黑色匕首的刀柄,将匕首拔出,交给一旁守着的萧衍。之后神念从伤口处延伸进入,沿着死气蔓延的道路不断前进,最终看见了一个面容与瞿非白极为神似的婴儿,只不过它此时被灰白死气缠绕着,双眸紧闭,一动不动。
    “元婴已被死气沾染……”元恕心中一叹,“我修为不够,无法为他逼出死气,只能使用【改则】了!”
    元恕立即将神念撤回,对着一旁的萧衍严肃道:“守好他!”
    “必不辱命!”萧衍坚决地回答,可之后却深深地凝视着元恕,像是怎么也看不够一般,忽然感叹道:“我多希望,此时躺着的是我,你亦是为我而来。”
    元恕嫌弃地皱了皱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那你就乖乖躺着等死吧!”
    容浅予只是在一旁远远看着,丝毫不担心——可明明元恕只会救下瞿非白,不会为九渊府赴汤蹈火,真不知他在等待着什么!
    “咳……咳咳……”
    一阵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响起,萧衍一愣,猛地感觉到自己的衣角被抓住了。
    他低头一看,却见瞿非白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正努力睁大眼睛,声音虚弱至极,“……时间如此紧迫……你,你就不要……不要谈情说爱了好吗!”
    萧衍:“……”
    颜面大损,萧衍倍受打击,勉强板起一张脸,冷声道:“知道了,你还是乖乖躺好,别说话了!”
    “你醒了?”元恕眼睛一亮,没顾及他说了什么,连道:“别担心,我一定会救你的!”
    然而,瞿非白却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又是一阵咳嗽。他的双眸渐渐开始涣散,显然神魂已经难以抵挡死气的侵袭,将要再度陷入沉睡,然后在沉睡之中死去。
    瞿非白勉强伸出手,试图抓住元恕,可此时的元恕只不过是一个借着一小节琅玕青寻木枝桠化出的虚影,他如何能抓住?
    如此试了几次,他终于放弃了努力,虚握着元恕的手,声音轻得如一缕幽魂,“……不用,不用救我了……请你……请你帮九渊府,帮九渊府抵御外敌……”
    “……什么?!”
    元恕那双素来通透洞明的双眸猛地睁大几分,仿佛瞿非白简短的几句话对她而言却如同平地惊雷一般!
    “……这就是天命?我受他之恩,可最终他却因我而死,注定了,是我欠他的……”
    “天命,何其残忍!你要让他死,无论我做什么,都改变不了……【改则】,原来只不过是个笑话!我永远也改变不了天命……”
    刹那间,她心中涌上无数念头,瞿非白的话像是一根细长尖锐的针,刺破了她一直以来营造而出、笃信不疑的幻想,让可怕的真实对她露出残酷的冷冰冰的微笑——“你永远也无法改变天命,无论是你自己的,抑或是他人的!”
    元恕凄怆一笑,做出她最后徒劳的挣扎,对瞿非白说:“不,我是来救你的,仅此而已!”
    “不!”
    瞿非白的情绪陡然激动起来,双眸又清晰了一分,说话也不如方才那般断断续续——可谁都知道这只是回光返照而已。
    “帮九渊府吧!不用救我了,我本就是个罪恶的人,这是我的命运!你不用为我违逆天命……知道我为什么叫‘非白’么?因为非白即黑……我应该永远沉沦在无尽的黑暗幽冥之中!在进入九渊府前,我其实并不是个散修,我曾经有位师傅……他是一位邪修,在凡人界一个村庄偶然发现我具有修炼的资质,将还在襁褓中的我抢走,血祭了整个村庄……我出生就带着罪恶,是我造成了这一切!后来我长大了,可不知道这些事情,认贼作父,跟着那邪修四处闯荡,虽然没有亲自动手,可总归……终有一天,我知道了事情真相,我杀了他……可一切都无法改变了!不用救我了,我早就应该死去了……”
    然而元恕只是一味摇头,她不愿!她不愿瞿非白死去,也不愿相信天命真的无法改变!
    “……九渊府败局已定,院长强渡天劫受的伤还没好,敌不过他们的……”瞿非白微微一笑,“……如果你救了我,我只会觉得又是因为我,使九渊府失去了一个可以赢的机会……元恕,我们是朋友吧?你不会愿意看到我再度陷入无尽痛苦之中吧?”
    闻言,元恕忍不住伸手捂住脸,虚影剧烈地颤抖起来。可怕的命运终于让她觉得不堪重负,即便是又一次发现灵帝对她的算计,她也不曾如此绝望!
    因为那时她还觉得有希望,因为她相信自己,相信【改则】,她觉得天命并非不可更改!
    可现在……她只觉得眼中再看不见其他,只有无尽深远的一片黑暗!
    可笑的是,天命选中了她,选中了她作为一个可垂范后世的例子,来证明它的确凿无疑与不可更改!
    “……元恕?”
    萧衍意识到元恕的情绪激动得有些过分了,忍不住出言,声音中饱含着浓浓的关切与担忧。
    “让她一个人静一静吧。”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
    原来不知何时起,因为本源耗尽,容浅予急速衰老,满头黑发先是星星斑白,之后尽然霜雪;俊秀的脸上多了无数纵横的沟壑,像是一块饱经风霜的树皮;连他的声音也变得苍老,沙哑难听。
    “她会明白的,也会做出选择。”
    “……元恕!”瞿非白紧紧盯着元恕,目光中的乞求与渴望宛如实质,将元恕刺得千疮百孔,“你会答应我的,不是吗?”
    元恕的虚影恢复了平静,她终于放下手,装作若无其事地望着瞿非白,勉强一笑,许诺般庄重地回答道:“是的,我会答应你。”
    瞿非白解脱般地笑了起来,“元恕,认识你很高兴。”
    从那笑容里,元恕似乎看见了昔年种种。那些记忆曾潜伏在多么不起眼的角落,而此时却宛如沉滓泛起,骤然全数浮出水面。
    长离宫里,第一次见面时,他一脸沮丧地趴在桌上,见自己进来眼睛一亮,可又很快低落下去;测资质时,发现自己夺舍过,哈哈一笑,畅快而惬意。
    刚进入九渊府时,他突然宣称自己归他罩着,让自己窘迫而茫然。
    后来,在仙灵法会上对自己多有关切甚至最后竟为自己仗义执言,不惜对上彼时很是可怕的容浅予……
    最后一次见面,在九万里罡风之中,他对自己大喊“后会有期”……
    ——是的,的确是后会有期,只是元恕与瞿非白都不曾想到,再次相见会是这般情景!
    元恕微微一笑,只是那笑容里的悲伤再也掩藏不住,她俯身凑到瞿非白身旁,轻轻一吻瞿非白的额头,一触即分,不含丝毫狎昵,“认识你我也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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