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倒转叙深情

后来的发展，比我想象中要顺利。我发现我们两个人真的很有缘分，谁能想到我的小学同学王小航竟然会是江颜的表哥。本来我对于相亲这种事是很反感的，只是出于礼貌不好意思当面拒绝。可是当他说到相亲对象的名字竟然是“江颜”的时候，我忍不住在心里笑了。老家来自L市又在S大当助教的“江颜”，应该不会有太多吧？
    但我没想到的是，江颜竟然会用自毁形象这么极端的方式来拒绝相亲。
    我提前二十分钟到达了约好的地点，停好车后准备走进咖啡厅。可是在我要打开车门的时候，却发现江颜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正在向我车子的方向靠近。
    我打算暂时先不下车，静观其变。
    然后就发现她对着我的车玻璃足足折腾了有十分钟，最后把自己打扮成了一个小太妹。刚开始我还有点疑惑，后来一想就明白了，她这是在变相的抗拒相亲呢。
    她变好装之后走进了咖啡厅，我后脚也跟了进去。
    我一进门她就注意到了，可是当我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却一扭头看向窗外。
    装没看见？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古灵精怪。
    “江小姐，还是做一下自我介绍。我是你表哥王小航先生介绍来的，你的相亲对象。”直接亮明身份，看她要怎么应对。
    “这位先生，你好像认错人了。我是在等朋友，不是来相亲的。”
    还装不认识我？越来越有趣了。
    “哦，忘了告诉你，你刚才化妆的时候照的是我的车玻璃。”
    那段时间老天真的是挺帮我的，就连孙姐都想为我和江颜牵线搭桥，硬要请我们俩吃饭来答谢帮她女儿看医生。可惜江颜好像并不怎么乐意和我一起吃饭，整个进餐时间几乎是一言不发，只是在那里闷头吃菜。
    我是真的没去想海鲜过敏这件事，毕竟我已经有十几年没有发作过了。可是恰恰是这次过敏给我创造了让她待在我身边的机会。可笑我一个快三十岁的男人了，还要努力装出很可怜很需要人照顾的样子，就是为了让她能够留下来。怪不得女人老是喜欢撒娇，卖萌真的很有效，她果然答应留下来陪我，而且照顾的可以说是无微不至。
    假扮情侣那场节目真的来得非常及时，让我们之间的感情迅速升温，也许我真应该好好谢谢那个临时抱佛脚的制片人。
    泰州之行充满欢乐，当她发现节目组给我们俩安排的竟然是一张大床房的时候，惊讶得嘴里简直能塞得下一笼蟹黄汤包。我故意逗她说自己要睡床，她还真的相信了，气鼓鼓的抱怨我没风度。可是她哪里知道，我怎么舍得让她睡沙发？
    然后就是我们的第一个吻。
    当然不是那个在节目中象征性的吻，我指的是楼道里那个真正的吻。
    她很生涩，刚开始竟然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浑身紧绷，牙关紧闭，直到我把她逼到楼道的墙壁，她才惊讶的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把推开我。
    我告诉她，这，才叫正在意义上的初吻。
    我能感觉到，她并不讨厌我，甚至是可能还有一点点喜欢。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一直在抗拒我。
    她的好姐妹儿吴佳佳请我们吃饭的时候，我见到了她口中的刘师兄。很书生气的一个人，举手投足之间隐隐有沉稳的学者风范。
    可是他的沉稳让我有点稳不住了，因为我发现他和江颜之间的关系比我们之间要亲密，或者也可以说是熟络。可是无论是哪一种，都预示着危险。
    很显然，刘师兄喜欢江颜。
    我注意到他在看见我的时候有一丝不自然，当然，这也可以解释为陌生人第一次见面时的害羞。可是他看江颜的眼神却骗不了我，那是一种充满爱意的眼神。只是，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罢了。
    看来我必须主动出击来宣誓我的主权了，我在饭桌上告诉他们，我和江颜接吻了。并且在回去的路上，正式向她表白。
    她显然很意外，不过我告诉她，我有的是耐心，她可以慢慢考虑。
    她果然拒绝了我，还向我灌输了一大通所谓的“真爱”理论。我知道她是对我没信心，她并不知道我们在很久很久之前就已相识，也不知道我们曾经相遇过那么多次，不过我并不着急。
    也许，时间可以证明一切。
    可是就在我以为，想要走进她的内心世界将会是一场持久战的时候，她又一次让我惊讶了。
    仅仅看过一场夜场电影之后，她似乎就对感情有了新的认识，开始逐渐接受我。
    素素来R市办事的时候，她竟然没有提前打招呼跑到我工作的地方来了，还莫名其妙的打翻了醋坛子。她竟然怀疑我有了办公室恋情，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我推荐她看分析经济形势方面的书籍，后来发现她还回来的时候，竟然在书里写了一些类似于情诗的句子。
    比方说在“实体经济的春天——汽车业的辉煌”一章后，她会写：
    春水初生
    春林初盛
    春风十里，不如你
    在“远去的福利”一节里，她写：我想你，就像在骄阳下想树荫，在冬日里想暖阳
    书里提到“GDP增长下限”，她就会写：吾生而有涯，爱你也无涯
    甚至还有类似于表白的一段：
    你知道几种“我爱你”的表达方式？
    英语： I love you
    韩语：사|랑|해|요
    法语：Je t""aime
    日语：あなたのことが好きです
    汉语：我爱你
    还有跟我拽专业的片段：
    There is a kind of warmth that can not be expressed with any choice of words.（有一种任何语言也无法表达的温馨）
    我都要怀疑，她到底有没有在认真看书？
    我当面向她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她竟然还理直气壮地说：你太没情调了，我这叫触类旁通。还说她这些都弱爆了，网上还有各式各样奇特的专业情诗，什么“了解你之后，每一次再见你的边际效益都是正的，我爱你，就像自由放任的经济。”、“我想做你一辈子的借方，你就是我日夜搜寻的贷方，我们俩如岸边的垂柳和水中的倒影那么和谐。”、“你是我的长期股权投资，我是你的实收资本，我会为你提供源源不断的现金流。”等等，还非要逼着我写英文的情诗给她。那段时间我正好很忙，没有写给她。
    直到后来我们分开。
    某天，我从一本杂志的侧栏读到了一段话：
    Don’t forget me,I remember you said:
    Sometimes it lasts in love but sometimes it hurts instead.
    （中文译文：别忘了我，我记得你曾说过：有时可以一直相爱，有时却只能彼此伤害。）
    眼眶一热，视线渐渐模糊。
    那场可怕的车祸，我一点都不想去回忆。
    它不仅带走了知雨，也夺走了我的爱情。
    也许是我之前的人生真的是太顺利，才会有后来如此大的转折。仿佛是一夜之间的事情，我就失去了爱情、友情。
    我昏迷了整整十一天。
    刚醒过来的时候，医生说我右腿上的伤比较严重，以后很有可能留下残疾。
    我怎么可以有残疾？我答应她要一起去的地方还没领着她去过，我怎么可以有残疾？
    接下来就是艰难的复健治疗，为了能快点好起来，我经常累得几乎要晕过去。但是一想到好了之后就能见到江颜，我就又有了力气。
    但是在没有见到她之前，我还是要独自奋斗。我甚至不敢给她打电话，这些天发生的事情，不是电话里就能说得清的，但是这只是其中很小的一个原因。
    真正的原因是：我害怕自己不会好起来。
    可惜我还是太自负，江颜会在完全不知道隐情的状况下，一直在那里等着那个不确定的我？
    当我鼓起所有勇气站到她面前的时候，还是被她的一番话刺痛惊醒。
    “从来都不是因为秦素素，不关任何人的事。我是个简单的人，一直都过得很平静自由。跟你在一起之后我特别没有安全感，总是患得患失。陈煦，我已经爱不起你了，没有力气去卷入任何的感情纠葛，更不想去担心你什么时候又会突然消失半年。既然我们这么努力都还是不可以，不如就放过彼此，好吗？”
    是啊，确实是我给了她一切的不确定和一切的恐慌。她在我身边，仿佛从来都没有安全感。
    但是我还是不想放弃。每隔几天就会去找她一次，得到的当然是一次又一次的的闭门羹。直到有一天逼得她用刘师兄做幌子，在我面前上演了一出郎情妾意。
    可是不管她和刘师兄之间是不是真的，我的行为显然已经打扰到了她的生活，也许我不应该这么自私的。
    有些人，即使不能拥有，遇见就好。
    公司里只要是有关S大的业务，我都抢着去接。我还会经常去我们俩之前去过的街角咖啡店，店里有段时期搞了一个“写下自己愿望”的活动，我把自己用英文写给她的情诗，装进玻璃瓶里，也算是满足了她当年的愿望，虽然这么迟。有时候实在想念，就去街上的电话亭打一通电话，听听她的声音。可惜后来她好像察觉到是我打的，也不再接起。
    又过了一年，公司派我去外地出差，需要连夜坐高铁赶过去。但是自从那场车祸后，霉运似乎从未离开过我，现在居然连坐高铁都能出事。
    从医院的病床上醒来的时候，我真的很不情愿。
    我在昏迷中做了一个梦，梦里置身一片汪洋大海之中。在眼看就要被巨浪淹没时，一个穿黄裙子的姑娘及时出现救了我。那个姑娘在一旁照料我的时候，举止神态像极了江颜，可是在梦里我看不清她的脸。我努力想要把眼睛睁得更大一些的时候，醒了过来。
    睁开眼，一袭紫衣的素素坐在我的床前，泪眼朦胧，显然是刚刚哭过。
    “阿煦哥哥，你总算是醒了。”
    真可惜，竟然只是一场梦。
    “你……”我动了动嘴唇，只吐出了一个字。
    “你放心，伯父伯母都不知道你的事，我没有告诉他们。”
    其实我是想问她如何知道我出事了，算了，我闭了闭眼，还是等以后再说吧。
    我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绝望了，上次车祸，几乎让我去了半条命。更让我难以承受的是，江颜因此离开了我。这次……再坏又能坏到哪去呢？
    素素这次表现得很平静，看到我醒来，马上就去叫医生，并没有像上次那样情绪失控。
    刚刚醒来的时候，我竟然幻想睁开眼的一瞬间坐在我身边的人是江颜。她一脸担忧的望着我，就像那次海鲜过敏时一样。如果她一直不曾离开我，不知道面对现在这种情况她会怎样呢？会不会也像个小女孩一样，在我昏迷不醒的时候无助的哭泣？
    不，她不会。
    她一向独立，什么事情都能处理好，没有我也过得很好。我竟然给忘了，看来我真是病得不轻。
    医生说我只是多处骨折，其他并没有什么大碍，可是为什么我老是出现幻觉呢？
    素素近期办理好了出国手续，本来这几天就要走，结果却因为我耽搁了。知雨的死对我们来说，确是一个很大的打击。三个人的集体再也无法完整，我和素素之间的关系也再难回到从前。他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曾拜托我一定要照顾好素素，可我终是辜负了他的重托。素素对我来说一直是妹妹，这些年来，从未变过。我可以像亲哥哥照顾自己的妹妹那样照顾她，却不能给她任何关于爱情的依靠和承诺。如果不是后来父辈们的插手导致我们俩如今的尴尬境地，也许素素不会选择离开L市。可事已至此，我无话可说。
    第二天我基本有了力气，请了一个护工照顾我，就让素素回去了，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准备。
    一个月后的某天，护工推着我去外面晒太阳。午后阳光很好，照在身上懒洋洋的让人犯困。
    “陈先生恢复得很好呢，现在才一个多月，除了腿上的那处伤，别的地方都已经基本康复了。”我刚要睡着的时候，被护工小姐的声音打断。
    “快吗？我还嫌慢呢，说起来，大概是这次抢救比较及时吧！”
    “嗯，说到抢救及时，还多亏了那位小姐给你输血。”
    “什么小姐？你的意思是，素素给我输血了？”
    “我不知道那位小姐叫什么，大概就是你说的那个吧……不过，她好像穿了一件黄色的衣服……”
    我十分清楚的记得，我第一眼看到素素的时候，她穿了一件紫色的连衣裙。可是我昏迷了好几天，也有可能是她换了衣服。
    “你确定给我输血的小姐穿的是黄颜色的衣服？还记得她长什么样子吗？”
    “那女孩……瘦瘦高高的，短头发，我记得好像是……也不确定。毕竟我是后来才来照顾你的，只见过她一面，我听他们说好像是因为什么护身符联系上她的……哎，怎么了陈先生，你不能起来啊！”
    从主治医师口中我才得知，给我输血救我命的人，其实是江颜。
    之前我一直以为，他们是通过我兜里的手机联系上的素素，后来也没有仔细去思考这个问题。我没有去想的是，他们为什么偏偏只联系了素素呢？显然素素是后来接到某个人的通知后，才赶来照顾我的。
    而会这样做的人除了江颜，我想不出第二个。
    难道她还爱我？肯大老远跑来输血救我，至少说明，她其实并没有那么讨厌我吧？只这样想想，我就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
    我没有打电话去质问素素，责怪她为什么没有告诉我真相。她似乎对江颜一直存有敌意，可惜以前我没有注意到这点。
    我现在最需要做的事，就是赶紧恢复好这副千疮百孔的身躯。然后以一个健康向上的姿态，去见那个我思念已久的人，去向她要一个答案。
    一个，可能是我期待已久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