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季无声

第29章


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要坚持下去!你能在那么差的环境下考上这所学校,就一定能打败眼下这些困难。只要像胡老师说的那样发挥出自己的潜力来就一定可以的!你不能就此放弃,你必须坚持到底——现在放弃,就是失败!”   
  《玩偶》五(1)   
  第二天上学见到同学时,孟遥不再主动上前打招呼了。虽然舒华主动跟她招手,可她就是做不出若无其事的笑脸来。“我才不要热脸贴着冷屁股自讨没趣呢!”孟遥心想。她还在为昨天的事情生气,舒华的表现让她觉得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那天英语竞赛,你没有去吗?”结束了下午的答疑之后胡炜问孟遥,“全班同学可都去了呢。” 
  “我也去了。”孟遥解释。 
  “我听班长说你在我们班准备上场前起身走了。”胡炜加重了语气,“这样不太好啊,孟遥。这可是项集体活动。就算你有急事至少也该先鼓个掌再走啊。不然同学们会怎么看你呢?你的缺点,就是过于独断独行,却从不考虑别人的想法——这个样子别人怎么会愿意和你说话呢?” 
  “事情不是老师想象的那样。”孟遥差一点脱口而出。但她这次奇迹般的控制住了自己。“我以后会注意的。”她用十分单调的声音回答道。 
  胡炜并不认为孟遥已经心服口服,他认为自己应该趁热打铁:“你知道吗?你昨天的做法伤了班长的心呢。她今天还对我说,孟遥同学是不是不喜欢我们?也许你并不想这样,但你却造成了这种伤害……” 
  孟遥一言不发地盯着胡炜。她并没有用心听胡炜在说些什么,却将目光落在胡炜一开一合的双唇上。胡炜的嘴形是向上翘的那种,即使不笑的时候也带着和蔼可亲的表情,也许这就是所谓的“讨喜”的表情吧?其实一个人讨人喜欢与否往往并不取决于他的才能与品行,而在于他带给别人的感觉,那种百看不厌的韵味。 
  “你说什么?胡老师?”孟遥忽然听见胡炜问了她一个问题,她急忙反问了一句。 
  “你有听我说话吗?”胡炜责备了孟遥一句。胡炜骨子里其实是个非常传统的老师,有着正统老师几乎所有的喜好与忌讳。“我是说你那天为什么突然离开了?” 
  “因为没有人愿意和我坐在一起。我觉得自己太孤独了。”孟遥本可以搪塞而过,可是坦率的性格却阻止她这样做。“不是我伤了班长的心,而是他们伤了我的心。我一直想和大伙儿成为好朋友,总是寻找一切机会跟他们说话,可是他们都不理我。为什么?难道仅仅因为我对这里不熟悉,他们觉得跟我没话说吗?可是这样一来我岂不是更没法和他们交流了吗?” 
  胡炜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他没有想到得到的答案会是这样,这种事情在他的教学生涯里从来没有遇到过。 
  “你没有好好想过吗?为什么同学们会这样做。难道没有你自己的原因吗?” 
  “当然有。那就是我平时很少和他们一块玩儿。” 
  “为什么?” 
  “因为我没有时间。老师您看,我不得不花上很多时间弥补以前的基础课,同时还得和其他人一样每天上课做作业。我的基础不好,每次预习都得花上更多的时间。我没有办法呀。”孟遥苦笑道,“与同学多来往是好事,这谁都知道。可是那得有空余时间才行。晚上的时间对我来讲远远不够用,所以只好搭上白天的时间了。老师,也许您不这么想。但是,但是我知道我和其他同学不一样。我要比他们多做很多事情,才能跟得上大家的步调,除此之外一点办法都没有。这都是真话!” 
  这点胡炜倒没有想到。从来没有学生当着他的面会如此坦率,也没有哪个学生像孟遥这样唤起了他的同情心。他手抵着下巴,思索着怎么接下来该说什么。他意识到那些模板式的说教如今都已经变得苍白无力,因为孟遥的困难就摆在面前,是活生生的。 
  “那你想怎么做呢?跟同学相处不好你自己岂不是也很难受吗?”胡炜反问孟遥。这是他的缓兵之策,虽然不知该如何回答却又必须说些什么,因为他决不能让学生发现原来老师也有无法解决的难题。 
  孟遥心头一颤,胡炜的话在她听来就是赤裸裸的现实的冷酷。让孟遥把自己的现状看得清清楚楚、彻彻底底: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处境绝望、孤立无援;她和班上所有同学之间无论什么方面都存在着巨大的差距,这使她完全没有办法真正成为集体中的一员。身边的世界仍然按照自己的速度旋转,却将她远远甩在后面。最近一个梦常常在孟遥的睡梦中浮现:她不停地爬楼梯,气喘吁吁,却始终在原地打转转;而其他人,她的老师和同学,他们有说有笑、步履轻快地往前跑,将她远远抛在身后。这个梦不分日夜缠绕着孟遥,即使是在上课那可怕的景象也会突然朝她袭来。她只觉得心脏一阵紧缩,眼泪便跟着掉下来。每每这时孟遥总是低下头竭力咬紧牙关,不让别人看见这突如其来的眼泪。   
  《玩偶》五(2)   
  如今胡炜的话又勾起了那个可怕的梦。这几个月里虽然有胡炜在一旁不断鼓励,但巨大的环境差异仍然时常令她感到疲惫、委屈、愤怒与无助。如今这些感觉又通通随着梦境的浮现涌上了孟遥的心头。孟遥忍不住用双手捂住脸,无声哭泣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只觉得心灵的围墙此刻统统坍塌了,各种思绪到处纷飞。而眼泪,正是将它们释放出来的最佳渠道。她泪如雨下,失声痛哭,也不管胡炜会怎么想,把心中的苦闷一股脑儿倾泻出来。 
  她已经一个人憋得太久了。 
  孟遥的反应令胡炜吓了一大跳。他无法理解孟遥眼下的处境和心情,自然不知道自己随口而出的话对于孟遥来说意味着什么。“你、你这是怎么啦?”他慌忙问孟遥,“是不是老师说错了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说话啊。” 
  “不要怪我,老师。”孟遥强抑着自己的啜泣,剧烈的抽噎让她话都变得不连贯了。“老师,这些话我只能跟你说,请别笑话我:我在这儿没有好朋友,我在这儿真的很孤独。虽然我很努力,但我知道自己没办法跟其他同学一样。无论我走到哪里,都感觉自己是个局外人。我发现自己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我对自己好失望了,可是我还能怎么办?我只能按照自己的办法去做,一点一点慢慢去争取。我如今能做的只有这样了……” 
  “啊,不要难过了!想哭就哭出来吧。”胡炜轻轻拍着孟遥的肩膀安慰她。孟遥略为混乱的诉说虽然不能完全理解,却让胡炜感到前所未有的震动。孟遥的眼泪更激起了他保护、抚慰她的本能。那是人类最古老的本能,从亚当和夏娃睁开眼睛的时候起便已存在。可它却又那么强有力,足以穿越种族、阶级、地位甚至是人类道德的分界线。 
  胡炜的安慰让孟遥觉得自己心中某种原本坚硬的东西开始变软、融化为泪水。她倔强的扭过身面对着黑板,不想让胡炜发现自己在使劲抹眼泪。孟遥的这一举动反而在胡炜心中激起了更大的波澜,他不再顾虑到自己的班主任地位,伸手将孟遥拥入怀里。胡炜的举动虽然让孟遥感到难以置信,却也丝毫不想拒绝,反而不由自主的向他的肩膀靠拢过去。一时间所有的隔阂都荡然无存,一切都变得那么纯粹:一个带来安全感的男人、和一个需要抚慰的女孩。 
  尽管靠得很轻,但孟遥仍然感觉到自己心中的某种渴望得到了满足。她停止了流泪,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她偷偷睁开眼睛,透过泪眼朦胧的余光她才注意到办公室里没有人——放学时间早已过去,学生和老师都几乎走光了。这令孟遥感到安心。 
  仿佛过了数个世纪,实际上却只有不到一分钟而已。从胡炜臂膀上挪开,回到现实中的孟遥不敢直视胡炜,因为她从来没有当着老师的面这样直接宣泄自己的心情。她为自己过于大胆的举止感到害怕,甚至掩盖了原来的满心担忧。 
  胡炜心里和孟遥同样惶恐,但他依然故作镇定:“时间不早了。你也该回家了。” 
  “嗯。”孟遥好不容易克制住自己的情绪,点了点头,背上书包和胡炜告别。一路上她走得很快,不停扭过头避开别人异样的眼光。 
  之后的几天里孟遥一直有些魂不守舍。她不跟别人讲话,也不去找胡炜问问题。只要一有时间她总是一个人趴在书桌上胡思乱想。虽然没有任何经验,但她自己很清楚的明白:这是她的初恋! 
  尽管这一刻的到来她已经企盼已久,但如今梦想成真却让她害怕得发抖。“接受幸福比委曲求全更需要勇气。”她变得迷茫不安,不知道自己那开了闸的命运洪流究竟要将自己带向何方。她还痛苦的发现自己与同学之间的距离正在难以挽回的加大,因为他们之间又多了一桩无法相通交流的事情。她也不敢马上去找胡炜说话,因为害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激动混乱的心情。 
  但她仍然是个尽职尽责的学生,仍然那些事情并没有让她分心,她仍然非常刻苦认真。她很清楚要想进一步接近胡炜就必须让自己的成绩有所起色,这样方可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虽然明知这样做很荒唐,但她还是期待着能够找到适当的机会继续与胡炜来往。因为除了胡炜孟遥在班上并没有朋友,而她也不想死于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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