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做了两个手术,真的好累,抬腕看了一下表,已是下午四点多,还有一个多小时就可以下班了,心情总算稍稍轻松些。
半年前,迫于师生情谊,从英国回来,受聘在这间具相当规模影响力的眼科医院担任主治医师。其实在英国我己开创出了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香港,除了留下一些回忆外,对我己没有任何的吸引力。婆婆早己去了另外一个世界,连亦然也在几年前移民去了加拿大。如果不是麦登的盛情邀请,我想我是决不会抛下英国的一切,再踏上这片土地的。
麦登是我在英国读硕士时的临床导师,一位在英国相当有权威的眼科专家,一年前,他受聘回香港,提纲主持这间眼科医院,仅半年时间,就网罗了英国好几家眼科医院的精英,自然,他不会遗忘我这个得意门生的。
麦登有他一套独特的见解,他认为做一个眼科医生,东方人比西方人更适合,尤其是东方女性,天性固有的谨慎,矜持,细腻,是成为一个优秀的眼科医生难能可贵的质素。
品着咖啡,独自坐在写字桌前,十一年了,离开时,只是一个什么也没有的女孩,如今回来,虽不能说功成名就,至少已不是一无所有,然而……
“我这是怎么了?”
摇摇头,竭力想甩掉这一瞬间在自己脑海中出现的失意情绪,过去的终究过去了,何苦自己要一再去揭开这个伤口呢?“嘟……嘟……”桌上的紧急呼叫器骤然想起。
“Susan”我打开对讲机。
“黎医师,有急诊。”
“好,知道了,我马上过来。”站起来,稍稍收拾一下自己倦怠的心情,打开门,走出去。
病人已被送入无菌检视室,预诊处的刘医师和住院医师小王等已焦急地等着我。
见我进来,刘医师将预诊病历递给我。
“怎么样?”我接过病历,并没急于打开,“一小时前被高尔夫球击中右眼,冲击性眼外伤,前后段贯通。” 情况不太乐观,沉吟片刻,换上消毒衣,进入检视室。
暗室内,极弱的光线下,依稀只看得见病人的一个轮廓。
打开集光镜,象对以往的每一个病人一样。
“我是主治医师,现在准备给你做检查,请不要紧张,放松。”
掀开遮盖住病人大半个脸的隔离纱布,在集光镜形成的一个很小的光环下,我骤然发现这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他已深深地地铭刻在我记忆的最深处。
那一刹间,我几乎握不住手中的集光镜,好在身在暗室,没人感觉出我的异样,包括此刻正等待我检查的人。
深吸一口气,调整一下自己的呼吸,开始做检查。
从眼前部,巩膜,角膜,到眼后部,玻璃体,晶状体,眼底,检查的步步深入,损伤的严重程度让我的心情渐渐地沉重起来。
走出检视室,打开预诊病历。
“倪嘉信”三个字大刺刺地映入我的眼帘,让我一时间内有一种被灼伤的感觉。
微微闭一下眼,努力甩开这三个字给我的杀伤力,急切地浏览一下预诊记录,不错,幸亏预诊时及时地采取了一些急救措施,及时地控制住了后段的出血,基本将损伤减低到了最低程度。
合上病历,对杵在那里的住院医师小王,小刘交代:特等观察,尤其注意后段的出血情况,一定要控制住出血,如果病情不再恶化的话,十二小时后,准备手术。
看到小王,小刘分头去执行医嘱,才长长地吁出口气。
再见倪嘉信,已是在病房中。
偌大的病房,除了护士小姐外,两个象助理的,神色阴郁地伫立在病床两侧,见我进来,其中一位识趣地退了出去,只剩下一位年纪稍长的留了下来。
走过去,轻轻抓住他病床一侧的床架。
半倚在床的另一头的他,厚厚的绷带,几乎遮住了他的大半个脸,只露出一个□□的鼻尖和两片楞角分明,极富男性刚毅性格的嘴唇,这都是我再熟悉不过的了,所不同的是,原本光滑洁净的两颊,下巴,有如雨后春笋般地布满了密密的胡碴,使原本很性格化的一张脸更多了一些男子汉的阳刚。交握在胸前的一双手,依然那么坚强有力,只是左手无名指上多了一枚白金指环,料必是他的结婚戒指。
“结婚”两个字一纳入我的思维,浑身忍不住一阵轻颤,眼前这个朝思暮想,魂牵梦萦的男人早已成为别人的丈夫,一个我永远可望不可及的男人。
那份挥之不去的沉重失意,再次紧箍住了我的心房。
努力调整一下自己的气息,怕他认出我的声音,特意压低了嗓音“倪先生,我是你的主治医师,刚才预诊时,可能刘医师大致向你交代过你的伤情,我想你应该有这个心理准备,确实你的伤很严重,甚至可能影响到你以后的恢复。目前我们给予了你最及时的治疗,相信一定能控制住病情,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明天上午可以做修复手术。”倪嘉信不置可否地沉默不语。
“到目前为止,手术成功的希望还是很大的,因此也需要你积极配合我们,既然意外已经发生了,我们应该合力将损伤降低到最低程度。”
仍然没有任何反应,似乎他是在听别人议论一件与他无关的事情。
我凝视着他露出来的二分之一的脸部,希望能从中找出些答案,可我看到的是一张没有任何肌肉活动,木然的脸,木然地让人怀疑面对的是否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我实在猜不透此刻占据他思维的究竟什么。或许我永远都无法打开这扇心灵的沉门,十一年前是这样,今天依然如此。
轻轻地吁出口气,用最职业化的语言,转身面对病床边的那位长者“希望你们尽快通知病人的家属,在手术前需要办个例行手续。”
“我们已经办了,可能马上就会赶到。”长者不急不慢地回答我。
“好吧,我会通知你们签字的。”说完轻拉开门,侧身走了出去。此时值班医师已到,详细地做了交接,交代了一下注意事项,才放心地离开。
重新坐到自己的写字桌前,缓缓地打开病历,“倪嘉信”三个字重新映入眼帘时,压抑多时的悲哀,伤感自心底肆无忌惮地泛滥出来,眼泪不由自主地汹涌而出。
原本以为自己已够坚强,足可以坦然地面对他,直至今日,才不得不承认,再见他,对我来说竟是那样地残忍和悲戚。昨天的一切并没有因时间的流失而忘记。我实在无法真正抹去他镌刻在我心中的深刻烙印。
趴在桌上,直觉得心好痛好痛。
一个人沉沦在绝望的沼泽,不可自拔,浑然不知有人已无声地凝视我许久。
好久,他走上前,轻抚我的肩。
“Susan,你怎么了?”
“伟业……”猛然抬头,发现伟业殷切的眼眸近在咫尺,我可以感觉得到他呼出的气息。
想掩饰一下,可这份落泊,伤感早已让伟业尽收眼底。
“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他拢拢我的肩,温柔地让我怀疑眼前的他是不是平素里那个大大咧咧,粗犷豪爽的梁伟业。
“没什么……”想给他一个释然的回答,可不争气的眼泪再次从眼眶中无声地滑落下来。
伟业无语地拉过一把椅子坐下,伸手将桌上的面纸递给我。
接过面纸,别过头,快速地拭去脸上的泪痕,回转头,迎住伟业追寻的目光,努力挤出一个歉意的微笑“sorry,我只是一时情绪低落,感觉想哭。”
“这么简单?”伟业凌厉的目光直射过来,让我有一丝慌乱。
“伟业…”想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可我随即发现,欲盖弥彰,结果只会更坏。
正进退两难间,门外传来有节奏的敲门声。
“进来。”如释重负地赶紧回答。
门被推开,小王进来,抬头见伟业,点一下头“梁医师也在?”
“嗯。”伟业随口回答。
“黎医师,手术室麻醉医师等你过去。”
“好,我马上过去。”说完,准备起身。
“来了新病人?”伟业探身询问,我忘了他刚从手术室出来。“刚才来了新病人,明天一早就要手术,我还没有十分的把握。”
“情况很严重!”
“是穿透伤,后段出血很严重。”我尽量用一种置身事外的语气告诉伟业,随手将嘉信的病历递给他。
伟业接过病历,翻开大致看了一下“Susan,你记得在英国我们做的第一个外伤手术吗?”
“当然记得,不过这个倪嘉信的情况还要比他差。”看了一下表已六点多了,我不想耽误伟业更多时间,另外我自己也想一个人静一下“不说了,伟业很晚了,你先下班吧。”不容伟业回答,我拉开门走了出去。
再次打开倪嘉信的病历,以前,在英国时,也曾经遇到过这样的病例,但病情较倪嘉信要轻些,至少后段出血没那么严重,因此只做了前段修复手术,后段的出血经一段时间机体自身的吸收,预后相当的好,而倪嘉信的情况不同,因事发当时,没有一个稍懂眼科常识的人在场,以至在受伤时,未采取及时的补救措施,造成后段出血严重,引起不可逆的玻璃体混浊。看来只能行前后段连贯手术,可是手术难度大,时间也相对较长,而且预后也很难预料。
颓废地倒在皮椅上,命运竟是如此地捉弄人,未料到,十一年后的重逢,竟是在这样的情形下,由不得我有任何的选择。
抬腕看一下表,时间已相当的晚,考虑到明天的手术,还需要保持一个良好的精神状态,稍稍收拾一下,脱下白袍,拿起手袋,走了出去。
甫一转身,发现倚在走廊尽头一个熟悉的身影。想掉转头,可伟业已看见了我,趋步迎了上来。
“你怎么还没走?”明知伟业是特意等我,可我佯装不知。
“等你啊!”伟业一副悠悠自在的样子。
“伟业,你这是何苦呢,太晚了。”我知道伟业今天上了两台手术,一定很疲惫了。
“我好象记得昨天某位小姐说过,要搭我的顺风车?”伟业似乎委屈的眼神狡黠地闪烁。
经他的提醒适才记起自己的车送去保养了,要两,三天才能取车“sorry,我早已忘了,害你等这么久。”说完对伟业歉意一笑。
“走吧,你也没吃晚饭吧,我可饿惨了。”伟业咧咧嘴。
伟业这么一说,真是感觉有点饿。
坐在伟业的林治车里,萨克斯悠扬的旋律弥漫在整个车厢。
“吃什么?牛排还是馄饨面?”“随便”
“你知道世上最难的一道菜是什么?”“什么?”
“随便啊!”伟业说完给了我一个灿烂的微笑。或许是伟业感染了我,我的心情也豁然舒畅了许多。
“伟业,和你在一起,我总是很快乐。”和伟业,早已超越了一般的朋友情意,很久以来,很纯的一种如兄长般的依赖,让我在他面前无拘无束。
“Susan,只要你愿意,我可以让你永远快乐。”伟业侧转过头,含情脉脉的。
伟业的话,再次地触动了我心中那块久治不愈的伤痛。快乐,这个字离我已经太遥远了,或许十一年前我已将一生的快乐预支完了。此情不在,快乐又何存。刚刚才有的好心情,一瞬间又消失贻尽。
“伟业,我有点累了,我想直接回家了。”尽管将脸转向窗外,可我依然能感觉到伟业投射过来的疑惑不解的眼神。
“sorry,我只是想早点休息.”虽然有欲盖弥彰之嫌,可我找不出更好的理由。
“好吧。”伟业轻叹一声,直到车停在公寓楼下,他都没有再说过话。
“谢谢,拜拜,明天见。”打开车门,准备下车。
“Susan…”一直沉默不语的伟业突然叫住我。
“伟业…”我回转头,目光所及的是伟业凝重而深情的黑眸。他伸出手,覆盖住我停留在车座上的左手。
“Susan,我希望你快乐,吃点东西,早点睡觉。”他轻捏一下我的手,快速地将手抽回。
回到家,一切依然是冷冷清清,毫无生机,与其说是一个家,或许称它是客栈更恰当。打开冰箱,除鲜奶,速食面外,再没有什么可吃的。实在没什么心情再弄吃的,只能以速食面充饥了。
回到客厅,给自己冲了杯即溶咖啡。咖啡氤氲的的热气并没有给有限的空间带来丝毫的改观,相反,那积郁已久,浓不可破的压抑和痛楚在滋长,蔓延。
走到窗前,推开一扇窗,顷刻,夹带着海水湿涩清新的空气灌注到有点沉闷的空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冥冥之中,我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只不过没想到它来得这么快,这么让人悴不及防。我一直虔诚地相信,上苍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如果没有那场彻底改变我命运的突来变故,我也不可能来香港,更不可能遇到嘉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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