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岂能缘浅

六
    和井上公司并购以后，公司并没有多少实质性的改变，只是每个部门都有抽调人员去日本开始前期工作，去海外工作对基层的小职员还是很具诱惑力的。听说年后，还将抽调人员去日本，办公室里有机会没机会的都有点跃跃欲试。
    很意外地，赵经理特意来问我有没有想过去海外工作，我没有考虑就回绝了，本身来倪氏上班就是一个毫无选择的决定，但我毕竟不想自己一辈子耗在这里。未来虽然渺茫，但我还没有放弃。
    赵经理离开前，看着我说了句颇有玄机的话“黎小姐，你果然不是泛泛之辈。”
    今天是我22岁生日，婆婆和亦然坚持要为我庆贺一下，婆婆早早在酒楼订了位子，说好7点到铜锣湾的酒楼和婆婆亦然会合。
    虽然这个生日对我来说有点残忍，可我不想辜负婆婆和亦然的一份心，尤其是婆婆，其实她心中的伤痛远不在我之下，可她依然强装笑脸，为的是能让我尽早摆脱那梦魇般的噩耗。
    一上午都相安无事，除了一些杂事，今天算是比较空的，过了下午茶时间，我被库管刘先生叫了去，要我查一下有件货品仓库实物和账目不对，和刘先生来来回回点算了几遍，就是不对啊，实物要比账目少了二十件货，明明每笔都有进出库记录，就是不对啊，明明库房只有十几度的室温，我额头上还是渗出了汗珠。
    几乎把进出库记录翻烂了，还是对不上号，二十件货要十几万港币啊，到底去哪里。
    不仅是我，刘先生也急了，要知道我们每月都只有几千元的月薪，十几万可不是一笔小数字。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我不敢贸然请示赵经理，希望那些货在某个角落等着我。刘先生把仓库小妹都叫来了，我们把整个仓库翻了个地朝天，那些货终究还是没有踪影。
    筋疲力尽地瘫坐在地上，心里一遍遍盘算着可能出错的每个环节，就是想不透究竟错在哪里，信诚百货有很全的保全系统，没有单据，这些货是绝对出不了库的。
    “还是告诉赵经理吧.”刘先生开始妥协。
    “等一下，再给我点时间。”我依然不想放弃。
    再一次认真地翻看这些进出库单据，发现有一张退货单，因为字迹太浅了，被人重新描过了，猛地跳起来，凑到灯下，仔细看起来，被人描过的地方清晰写着100件货，但灯光下，原始的字迹中间那个好像不是零啊，看一下日期，是二十几天前的一笔退货，根据财务半月结账的规定，这笔退货货款应该已经到公司的账上，赶紧抓起桌上的电话机，拨了财务的电话，让她赶紧查一下这笔款项，不管多晚，我等她答复。
    大概等了二十来分钟，财务打来电话，款项查到了，是一百二十件货。搁下电话，我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
    这时我才想起看时间，已经是晚上七点四十分了。
    一出电梯，几乎是连奔带跑冲出大厦。
    停在路口，街上车河延绵，，看着一辆辆车从面前驶过，却难得有一辆是亮着顶灯的空计程车。
    等了二十来分钟了，都拦不到一辆计程车，刚才急匆匆跑出来，都忘了给亦然打个电话，想折返回去，又怕错过了计程车。正纠结着该怎么办时，有辆私家车驶入了泊车位，随着缓缓降落的车窗玻璃，倪嘉信的脸清晰地呈现在我的视野中，
    “黎小姐，现在很难叫到车，去哪？我送你一程。”他的出现着实让我意外。
    “不，不，谢谢，等一会可能就能截到车。”紧张地有点语无伦次了。
    说话间，倪嘉信已下车，绕过车身，打开了另一侧的车门。
    “请上车吧!”他的脸洋溢着暖暖的诚意。
    想再次拒绝，但没有了底气，慌乱中上了他的车。
    “去哪里？”
    “过海，不，铜锣湾。”我都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系上安全带。”他目视着前方，并没有看我
    “哦”反手拉过安全带，想扣上，可怎么也塞不进锁扣，那一刻我有点狼狈，可能他发现我的异样，腾出一只手，不知那轻轻一按，一下就扣住了。
    “对不起，我。。。”他侧过脸，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几秒钟，我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怎么鬼使神差会上了他的车。
    一丝尴尬，压抑的气氛涌动在不大的车厢内。或许倪嘉信有所感觉，他随手打开了车载音响。
    舒缓悠扬的小提琴声，稍稍缓和了一下我紧张不安的情绪。
    车快到隧道，前面出现了堵车，车速明显减慢，我瞄了一下车上显示的时间，已快九点，距我和婆婆，亦然约定的时间整整晚了两个小时。此刻我不知道婆婆和亦然是否还在酒店等我，即便婆婆和亦然还继续留在那里，我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到赶到。
    “要不要打个电话，前面堵车，可能会耽搁一会。”倪嘉信递过来车载电话，将我飘散的思绪拉了回来。
    迟疑着，拨通了亦然的行动电话“可然吗？”亦然焦急的声音很快传递了过来。
    “是我。”
    “可然，你在哪里？婆婆快急疯了，出了什么事，你还好吧？”亦然的声音，清晰的回荡在车厢里，倪嘉信微微侧了一下身子。
    “我没事，公司有点急事耽搁了，告诉婆婆，别等了，我暂时赶不过来。”
    沉默了几秒，“好吧，可然，高兴点，生日快乐。”
    “再见”
    扣上电话，湿热的眼泪慢慢充盈眼眶，我将视线移向窗外。
    过了几分钟，回转过头
    “倪先生。。。”
    “黎小姐。。。”几乎在同时倪嘉信也开了口。“sorry，不好意思。”他朝我绽出了笑容，对我，这是第一次，想不到，褪去冷峻，凝重的他也有如此灿烂具亲和力的微笑，蓦然间，我有一种说不出理由的心酸。
    说完，他猛打方向，驶上环车道，离开了隧道口。车很快拐入了尖东海傍的么地道，行至九龙香格里拉，他将车停下。
    泊车小弟殷勤的替我们打开车门。看着泊车小弟将车开走，杵在原地，茫然的我有点不知所措。倪嘉信似乎并未在意我的窘迫，很是随意地揽了一下我的手臂“走吧!”
    进入大堂，直接拐入了电梯间，电梯里，倪嘉信第一次直视我的目光“黎小姐，希望你喜欢。”
    一出电梯，伫立一旁的侍应生马上热情地迎了上来
    “倪先生，有没有订位子？”看来他是这里的常客
    “没有，临时决定的”
    “好，请跟我来。”
    在一个很安静的角落坐下，倪嘉信将侍应生送上的菜单递给了我“喜欢吃什么？”
    “不用，倪先生，你点吧”我并没有伸手去接。
    “好吧。”倪嘉信合上菜单，和侍应生耳语了几句。
    不到十分钟，经典的牛排套餐就陆续送上，侍应生在我们的酒杯中倒上柳丁汁，悄然退下.。
    倪嘉信拿起柳丁汁，轻碰一下我的杯子“黎小姐，生日快乐！”
    盈盈几尺间，倪嘉信亲切，温暖的笑容，恍然隔世。
    “谢谢，倪先生,非常荣幸。”
    “应该是我的荣幸，有这么个机会。”
    “哪里，倪先生，你客气了。”
    “我以为我没有这种机会了，因为我被拒绝过一次。”
    拒绝过，什么时候？我不懂他的意思
    “不光我，井上先生也很失望。”
    “哦，”我终于明白他的意思，此刻我不想纠缠这个问题，于倪嘉信而言，他是无法理解，他的一个小小举动，对一个小职员造成的困惑，人们常说高处不胜寒，那低处又何尝不是呢。
    “井上先生让我转告你，欢迎你去日本。”怪不得呢，赵经理会找我，疑惑终于解开了。
    “不好意思，我已经回绝了，我暂时没有这个打算。”
    “为什么？”可能我的回答在他意料之外，他的面部表情有了轻微的改变。
    目睹他瞬息的变化，天性中惯有的傲气在体内悄悄涌动。或许他希望看到的是我的感激涕零，毕竟这样的机会于我还是相当有诱惑力。我不知道未来的路在哪里，但至少这里不是能让我施展才华的地方，我终究要离开的。
    对他刚刚积攒起的一点好感，刹那间消失殆尽。
    “不好意思，因为一些个人的原因。”我不想阐述我的一切，也无需对嗟来之食感恩戴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