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岂能缘浅

五
    接下来的几天，我都有点惶恐，害怕有人和赵经理说起那天的事，差不多快过一个月时，突然传来消息，倪氏和井上公司并购成功，将在日本开出近百家连锁超市。
    井上株式会社其实力虽然不能和倪氏相提并论，但它在日本的零售业还是占有相当的份额的，尤其它的24小时连锁超市，在日本家喻户晓。这像一剂强心针一样，让有点死气沉沉的信诚百货有了新的生机，随着业绩的增加，我们的薪金和年底的花红都可能水涨船高。这确实是个好消息，我的心情也随着大家的雀跃变的很好。
    午餐时间，在电梯间遇到从楼上开会回来的赵经理，礼貌性地和她打了个招呼，她并没有回应我，只是微微点了一下头，走了两步，又折返过来，用一种耐人寻味的眼神看着我
    “你认识倪先生”
    “哪位倪先生？”我有点搞不清状况。
    “倪嘉信.”
    倪嘉信？信诚的总经理，我怎么会认识
    “没有啊，你可能搞错了，我不认识。”
    “哦，没事，我随便问问。”
    目送赵经理离开，我还是一头雾水，倪嘉信，我确定没见过啊，怎么会认识，莫非举荐我的亦然朋友和倪先生有私交。整个午餐时间我都没想透这个事。
    又过了三天，已经把这个事忘了，快到下午茶时间了，有人传来口信，让我即刻到18楼总经理室。
    怎么又是18楼啊，还是总经理室，我开始恐慌起来，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忐忑不安地来到18楼，上次见过得那位女士，一见我，就非常热情的迎了上来
    “你好，黎小姐，请跟我来。”
    此刻，我反倒没有了上回的底气，无法预测的未来，让我诚惶诚恐，。直到进了总经理室，看见微笑着起身迎接我的井上先生，我终于明白了。
    “谢谢你啊，黎小姐，你救了我一命啊”井上先生充满感激的话语，让我受宠若惊
    “井上先生，你言重了，我只是碰巧遇到而已。”
    “不是，你这个恩我一定要谢的，没有你，我不知今天还能不能站在这里，倪氏有你这样的职员，我很感激。”井上先生趋步上前深深地向我鞠了一个躬，
    “不用，不用，井上先生。。。。。。”受他如此大礼，我无法受用，毕竟他要比我年长很多，他的盛情，我有点招架不住了，早知道，真不来了，最怕的就是这种场合，原本就不那么伶牙俐齿的我，一时找不到确切的词汇来表明我的心意，作为一个曾经的医学生，这实在没什么可谢的。
    抽身不能，又无法表达，恨不能找个地洞钻下去，我的头渐渐地垂了下来。
    “黎可然小姐，很感谢公司有你这么优秀的员工。”适时伸过来的手，暂时解救了我当下的窘境。
    “你好，黎可然小姐，我是倪嘉信。”循着他的声音，我的目光迎上了这个距我不过两尺的他。
    “你好”当我的手盈握在对方的手中时，我才发现他就是那位钢笔的主人。
    “不好意思，那天，我。。。。。。”想起当时的场景，我有点羞涩。
    “是我不好意思，差点耽误了黎小姐的急救。”他轻握了一下我手，旋即放开。
    距上一次见他，已经相隔一个月了，但当天他的表情给了我太深刻的印象，眼前这个信诚百货的掌舵人，三十左右的年纪，一米八不到的个子，很有棱角，性格的五官，一身浅灰色的休闲西服，白色的衬衣上，同灰色系的领带。说帅，他比不上亦然的俊朗，但在他身上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的冷傲，他的气场过于强大，大到可以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的脸虽然没有了那天的阴郁，但绝对谈不上灿烂。
    人的一念之差，所产生的后果可能会有天壤之别，如果我那天判断错误，又会有怎样不堪的结果啊。想到这，我的后背竟然渗出了冷汗。
    以至于我回到楼下，还心有余悸，庆幸自己还算运气好，没闯下大祸。
    过了将近一周，一早，18楼的秘书室派人来给我送了张请柬，邀请我参加明天下午和井上公司的签约酒会，这对我来说，实在太意外了，因为这种酒会，即便像赵经理这样级别的人都是无缘参加的，更别说我这种小职员了。当同部门的小妹引领着秘书室的人，给我送上请柬时，我感觉到了周遭异样的眼光。
    翻开请柬，落款处倪嘉信的亲笔签名，让我在讶异之余，有点恍惚
    基于我的缄默，在公司我并没有什么知交，和同事之间可以说是相处愉快，但又维持着适度的距离，我原本就不是一个活泼多言的人，眼下的际遇更让我沉默了不少，只有回到家，和婆婆，亦然在一起时，话才多点。
    因此几乎没人知道一个月前的事，至于赵经理知道多少，我心里也没数，只是觉的她看我的眼光越来越让我琢磨不透，赵经理不能说是一个腹黑的人，相当时候她还是很体恤部下的，至少对我，算是客气的，因为基本上我不是一个多事的人。人与人相处，尤其是同事之间，当你要求别人对你怎样时，首先应先想想你对别人怎样，普天之下没有天生的敌人，相同也没有天生的朋友，在我的人生中，除了嘉信，有幸有伟业，Helen两位至交，我不悔此生，这都是后话。
    下班回到家，亦然照样晚回，看着婆婆在厨房里忙忙碌碌，我进出了两次，还是不确定要不要告诉婆婆。婆婆此生最骄傲的就是有两个优秀的儿子，她三十八岁就守寡，独自抚养两个儿子，五十年代初的香港，经济还没有起飞，一个寡母要拉扯两个十来岁的男孩，那日子可想而知的艰辛。她不是没有机会再嫁人，而且当初确实有不错的追求者，可传统的婆婆，秉承着生是黎家的人，死是黎家的鬼，硬是咬着牙，把两个儿子都供完了大学。虽然大伯和父亲最终都没有大富大贵，但在婆婆眼里，两个儿子都是别人无法比拟的优秀人才，直至亦然两兄弟和我出世，婆婆感觉她的人生是连皇帝都无法感受的完满，对香港这块生她养她的土地，充满了感激之情，
    几年前，大伯从检察长的位子上退休下来，准备举家移居加拿大，千方百计做婆婆的工作，但任凭他们软磨硬泡，婆婆就是不答应，她说，那怕香港只剩下一个人了，她也要留在香港。大伯无奈，只能留下亦然照顾婆婆。
    原本每年婆婆都要上来在我们家呆上个一月，半月，广东虽没有香港那样繁华，但好在我们居住的大学校园倒是很合婆婆的心意，宁静安逸。婆婆一直自称自己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老人家
    半年前的那场车祸，把我们原本的幸福击得粉碎，婆婆在一夜之间，老了十岁，中年丧偶，老年丧子这样的悲剧同时发生在一个人身上是何等的不幸。
    婆婆本该倒下了，但她没有，从她自香港赶来的那一刻起，她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我半步，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不哭，还有婆婆在。”
    在和大伯商议我的去留时，婆婆说了这样一句话“只有看到可然，我才确信你弟弟来到过这个世界。”办完父母的后事，我就随婆婆来了香港。
    在婆婆的眼里，我永远都是个孩子，尽管我已经二十一岁了。
    反复思忖着要不要和婆婆说，瞥一眼电视，开始播报财经新闻了，干脆坐下看新闻，刚一落座，就听见倪氏并购井上的新闻，随即屏幕上出现倪嘉信接受记者的采访。镜头中的倪嘉信依然那么冷竣，但回答问题，游刃有余，收放自如，谈到并购能最后成功，他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是偶然也是必然。”
    由于家庭的原因，我很少关注生意场上的各种竞争，也鲜有接触商界的精英，倪嘉信算是我在亦然之外，第一个有过面对面交流的商界才俊，但他绝对不是一本能让我轻易读懂的书，他深邃的目光背后有太多的未知。
    我始终猜不透，基于何种缘由，他会给我这张请柬，他不会不明白我根本没有资格出现在那种场合，或许人家只是基于礼节给了你一个最完美的台阶下而已，你又何必当一回事呢，想通了这点，整个人也轻松起来。
    第二天，一切都如常，其实公司很多大的决策，对我们这些小职员来说，并无什么实质性的改变，充其量只是能涨点薪水而已，因此关注度也没有想象的那么大。
    午饭过后，我依旧和往常一样去库房和库管核对数据，快到月底了，进出库量都很大，如果不能及时核对数据，一旦积压下来，反而增加工作量。对自己的工作，我是一个要求很高的完美主义者，可能是从小受过良好的家庭教育，因此，不管在哪里，我都希望做的完美，至少不要落人口舌。
    库管刘先生是个很不错的好好先生，最可贵的是，他没有不少香港人都有的那种势利，自以为是，对我这个内地来的女生，照顾有加，尤其是我刚上班时，什么都不会，只有刘先生会不厌其烦地教我怎样做，在倪氏，刘先生算一个和我比较走的近的人。
    几个月来，我对自己所要做的事已经烂熟在心，应付得绰绰有余，反过来，我会帮刘先生做一些事，像这样核对数据，本来，我只要把每天的进出库单据汇总后，将数据交给库管就可以了，由他们去核准库房的实物，有时候一天的进出库量很大，甚至一件货品要进出库几次，，完全靠库管去核，工作量很大，而刘先生下面就几个库房小妹，有时真忙不过来。
    现在我会帮刘先生他们按货号，划定区域，且按进出库的时间按序摆放，这样的话，根据货单，分区域核对，大大提高了工作效率，每天的这个时候也成为了我一天中最开心的时刻，因为这让我小有成就感。十几年后，我再回到香港，曾经去信诚百货找过故友，现在的倪氏仓库全部用上了现代化的仓储管理系统，只要轻点一下电脑，什么都一目了然。
    下午茶时间后，我回到了办公室，看见我进来，原本聚在一起说话的人散了开来，我只当浑然不知，低头整理手中的单据。过了大约十分钟，邻桌的小妹终于忍不住，挨近我，轻声问我 “黎小姐，你怎么没去酒会啊，昨天不是给你送了请柬吗”
    “他们弄错了，不是我的，昨天已经送回去了。”我轻描淡写回了一句，但稍稍地提高了些声音。
    “是吗有这样的事，怎么会弄错啊，你问清楚了吗？”听我这么说，旁边两位也围了上来，其中一位急切地想问个究竟。
    “也是，不然酒会的请柬怎么会送到我们这里来啊。”听起来有点幸灾乐祸。
    其实，每个人都有对陌生事物的好奇心，包括对他人隐私的窥探欲，我也不例外，只是在窥探他人隐私时，尽量不要去伤害别人，尤其不要恶意地散布一些虚假的消息，或许你只是随意的信口开河，但极有可能会对他人造成终身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