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岂能缘浅

10 十



    新年伊始,因为身边的人,身边的事,一起都变得开朗起来,在公司,我很少见到嘉信,即便见到,也往往是匆匆一面,我们都默契地回避着在公司相见,于我不希望让嘉信在公司难堪,至于嘉信怎么想,我一直没有深究过,事实是从一开始,我就抗拒这个问题,以至于到最后都无法相信嘉信给予我的是真爱。,
    本来坦坦荡荡的,现在反而变的偷偷摸摸,每次嘉信载我一起下班,我都要走过两个路口才肯上他的车。而他因为农历新年的来到变得异常忙碌,前一个电话刚说完,可能后一个电话,他已经在内地,或日本。但每次一落机,他都会第一时间告诉我他的行踪,以至于办公室小妹都奇怪我最近电话怎么这么多。
    每天等他的电话,变成我的功课,干脆把客厅的电话拔了,怕嘉信每次深夜来电,吵到婆婆。
    一直想找个机会,和婆婆说说嘉信的事,可几次话到嘴边,还是最后咽了下去。告诉婆婆,就是意味着让她接纳这个孙女婿,但我和嘉信之间太多的不确定,最终让我选择了沉默。
    这天,去办公室找赵经理签文件,签完字,赵经理将文件回给我,抬头问我“黎小姐,有没有听说,倪先生和我们食品部的一位小姐在拍拖?”
    赵经理的话让我惊讶不已,不知道她到底知晓多少“不好意思,我不太清楚。”
    “黎小姐,有时候戴多大帽子,要看自己有多大的头,不然,到头来,吃亏的还是自己。”
    自始止终,赵经理都是一个清醒的旁观者。不得不说赵经理血液里流淌着的上海人的精明,强悍,让我自叹不如,她的管理天赋和惊人的洞察力,都是一般人少有的,后来在倪氏急需人才的时侯,我向嘉信举荐了她,最后她成为倪氏的中流砥柱。
    一直以来,纠结于到底该不该尽早离开倪氏,当初来倪氏,只是希望自己尽快从阴霾中走出来,至于做什么并不重要,来倪氏这大半年,身边走过的形形□□的人,让我初识了出社会的艰辛,于我的性格,我也不想混迹商界,我们家有一个亦然已经够了。亦然的弟弟,我另一个堂哥,安然继承大伯的衣钵,在加拿大已是一个出色的律师,家人也曾经考虑让我读法律,但我自知不是读法律的料,最终选择了医科。也许我也只会成为一个普通的医者,但我有这份拯救生命的热忱。由于我在内地读的高中,没有会考成绩,想进港大读医科几乎不可能,唯一的可行是申请英国的学校。但在去留问题上,我万般纠结,读MM(医学硕士)意味着我未来六七年都将在英国渡过,一直读医科都是一个相当艰苦的过程。而婆婆年事已高,在她有生之年,我希望能伴其左右,要留在香港,只能放弃医科,随便读个学位。
    原本就应允婆婆做到旧历年底就辞职,专心在家看书。倪嘉信的出现打乱了我的计划,每天去上班不是为了打发时间,而是有了一份期待,曾让我百无聊赖的地方,因为有他变得寥有生机。中学时读范仲淹的岳阳楼记‘若夫淫雨霏霏,连月不开,阴风怒号,浊浪排空;日星隐曜,山岳潜形;商旅不行,樯倾楫摧;薄暮冥冥,虎啸猿啼。登斯楼也,则有去国怀乡,忧谗畏讥,满目萧然,感极而悲者矣。
    至若春和景明,波澜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顷;沙鸥翔集,锦鳞游泳;岸芷汀兰,郁郁青青。而或长烟一空,皓月千里,浮光跃金,静影沉璧,渔歌互答,此乐何极!登斯楼也,则有心旷神怡,宠辱偕忘,把酒临风,其喜洋洋者矣’感叹客观存在对人心境的改变,现在才觉得,人的心境也可以改变客观存在。
    当我放慢脚步,欣赏沿途的风景时,全然不知自己已然变成别人的风景。在爱的激情期,很少会绸缪未来的规划,浸润的都是满满的爱,嘉信也未曾问过我什么,他不介意我现在是个小职员,那是否介意我一辈子这么碌碌无为,毫无建树。当有一天,我成为一个煮饭婆时,他也不介意吗?
    或许该是我离开的时候了,在爱的彼岸,或许有我想得到的一切,但我首先需要营造一艘能扬帆远航的事业之舟。而嘉信能不能成为我留在香港的又一个砝码,至少,我想知道他的想法。
    两天后,嘉信从日本归来,小别的激情还未退去,我就怯怯地告诉了嘉信辞职的决定。
    “读个学位也不错。”嘉信淡淡地,或许他也觉得有个学位傍身也是不错的选择。
    “MBA还是IMACC”看我没反应,一口气吐出两个业界至高学位,回眸望着我,大有挑衅之意,敢问我是否有勇气接受挑战。
    “MM”毫不示弱地。
    “真的?”嘉信坐直了身子
    “当然!”我像开玩笑吗?
    “香港?”他有点急切
    “英国。”我气闲神定
    “英国?”嘉信再也没了刚才的镇定。
    “嗯!”我悠然地看着他
    “你难道准备抛下我,一个人去英国?”他已经失去了耐心,甚至有点气急败坏。
    “你可以和我一起去啊。”我很是享受他的这种表现
    “这不可能!”他的回答斩钉截铁,或者我只是想窥探一下他内心的真实想法,但这个答案从他嘴里那么真实得吐出来,还是让我很受伤
    他徜徉商海得到的满足成就感,岂是能从我身上能获取的,我只是自讨没趣吧。有了这份芥蒂,心有点发涩,顾左右而言他,支开了话题。
    可能嘉信一直以为,我想去英国只是一个为了增加情趣而和他开的一个小小玩笑,他有相当的自信,我不会先于他,离开而去。也正是他的这种自信,大大挫伤了我的自尊。
    接近年尾,公司的尾牙宴拉开序幕,对我来说是第一次,可能也是最后一次,轮到我们食品部,嘉信已经连着应酬了几天。办公室的小妹,都因为今天倪先生要来,早早地梳妆打扮,一下午,都在讨论着怎么能让倪先生多看自己一眼,看我无动于衷,平时几个和我交好的小妹撮合着要给我化个妆,一直以来素面朝天的我经不住她们的左劝右磨,答应她们在我脸上开工。给她们折腾完,已经快六点了,顾不得看一下被她们涂鸦的脸就被拉到了酒店。
    例行的祝酒词后,嘉信和赵经理等一干人过来挨个敬酒,轮到我们,原本躲在小妹后面想回避和嘉信面对面的尴尬,嘉信还是很绅士地逐一碰杯,辗转至我面前,稍一抬头,他微微地楞了一下,只一秒就回复了常态,依然不动声色地轻叩一下我的酒杯,循例说了声谢谢,黑眸中别说殷切,连热情都谈不上,只是淡淡地,有如君子之交。此前,害怕在这个特定的场合,嘉信说出或做出一些什么而忐忑,原来只是我的一相情愿,嘉信角色转换得如此游刃有余,对我是幸还是不幸,我无法肯定。
    酒席散了,又相约一起唱k,难得有一天,可以肆意放纵一下自己,我很尽兴,还连着喝了两罐啤酒。只是在洗手间看见镜子中浓妆艳抹的自己,略有酒意的以为自己看到了别人。
    快到午夜,才意兴阑珊地回家,在街口告别送我回来的小妹,独自爬很长的台阶,路灯下,有点昏暗,心里数着台阶数,这个台阶116阶,我已烂熟在心。110,111,112。。。恍惚有个人影站在台阶的尽头,还有人和我一样晚回,116,终于爬完了,人还没完全站稳,伸过来的一只手已把我的胳膊牢牢拽住。
    “居然这么晚回来!”嘉信阴沉的脸,把我最后的酒意也吓跑了。更多的时候,嘉信像个严厉的兄长,毕竟他比我年长九岁,他对我的管束甚至超过了亦然。
    “唱K去了。”难得一次,不用这么凶吧,偷瞄一下他,不知他气从那来。
    “还喝酒了?”嘉信凑过来仔细看着我。
    “口干了,喝了点啤酒。”心里有点发毛,其实,我并没有骗他,唱得口干了,拿起桌上的饮料就喝,入了口才发现是啤酒,没有饮料,只能喝了两罐啤酒。
    被他绑架着回到车上,一坐下就将纸巾扔给我
    “还不把脸檫干净!”语气依然很强硬
    “脸怎么了?”自己还一头雾水
    “自己看!”他快速拉下后视镜
    这一看,可真是糗大了,赶紧用双手掩着脸“他们非要给我化妆,怎么化成这样啊。”
    “人家都把你卖了,还在帮人家数钱。”嘉信气不打一处来,你也太阴暗了吧,充其量,人家只是好心办了坏事,只能说她们欠缺一点高超的化妆技术。
    几小时前,你不是也彬彬有礼地和我说谢谢吗,那是不是意味着你也可以不动声色地把我卖了呢,过了酒劲,恢复了正常的思维,心里淡淡的忧伤浮上来,今天的放纵或许就是源于他的无视。
    “明天就回倪氏辞职!”毫无商量余地“不想看你变成收货小妹。”
    人一出生,或多或少,已经决定他一生的命运,像倪嘉信这样从小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他是无法体恤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群他们的不幸与不甘,每个人都希望能得到良好的教育,希望有一份体面的工作,住豪宅,开豪车,用大牌。但每人的家庭环境,个人际遇有太多的不同,不是人人都能梦想成真的。他在18楼看到的风景岂是一楼,二楼所能看到的,当人们还在为生计奔波时,还会在乎他的谈吐不够雅致,她的妆容不够精致,她的衣着不够得体吗。资本论最早就说过,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没有经济基础,一切都成为空谈。
    不介意,只不过是人们在伪装自己时一个善意的谎言,门第观念自古至今,源源流长,包括婆婆都不希望我混迹于这些底层职员中,如果今天我仅是一个中五都没有毕业,棚屋出生的小妹,那倪嘉信还能青睐于我吗?
    原本他还是有所要求的,只是我刚刚满足他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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