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岂能缘浅

尽管这一周，对我来说有点划时代，但还是一溜烟过去了，只是比起先前，我大部分时间卧床休息，腰只有躺着才是自己的，站起来就是别人的了，嘉信笑着说要把腰借我，天赐听见了，非要让我借他的。
    再上两天班，到周未，嘉信就准备休息回家，今天刚陪我做了产检，BB很好，比当初天赐还要健康，体重已超过二点五公斤，但我贪心，想BB再成熟一点。
    因为是二胎，医生征求我的意见，是否考虑自然分娩，虽然骨盆条件不是很好，但BB体重不大的话，应该可以顺产，这样有利于产后恢复，如果，再次手术分娩的话，创伤比较大，而且相对愈后差，以后也会有一系列后遗症。
    但自小我疼痛阈就低，怕自己无法忍受分娩的疼痛，而且还是高龄产妇，体力也不行，万一自然分娩失败，还是要手术，而且怕产程太长，对BB不利。
    再说真要自然分娩，嘉信一定会陪产，生天赐时，我三十多小时高烧不退，嘉信几近崩溃。现在嘉信都快五十了，还要让他感受女人分娩的痛苦，我怕嘉信会受不了。
    不过，我还是打电话，问了坚哥的意见，坚哥也倾向自热分娩，但前提是严格掌握BB的体重，如果BB体重过大的话，还是首选手术。
    怕嘉信知道了会有负担，我干脆没有告诉嘉信，一切顺其自然，至少再坚持一周看看。
    但事情往往不会循着你计划来走，最后周六半天班，嘉信准备一早到公司收拾一下，下午就可以回来了。
    清早，我和嘉信还没醒，电话就进来了。
    看嘉信接电话的神态，我就大感不妙，
    “嘉信，出什么事了？”
    “婆婆走了。”
    这怎么可能，前天，我做完产检，刚到家，婆婆电话就追来了，问我BB什么时候出生，我告诉她，再隔一周多，婆婆好高兴，还让我第一时间知会她。
    我不相信婆婆会这样毫无征兆地离我们而去，挣扎要穿衣服起来，
    “你要干什么？”
    “我要去看婆婆，我不相信。”
    “你不能去，要顾着自己和肚子里的BB。”
    “嘉信，为什么啊，婆婆还要看着BB出生。”我再也忍不住，放声痛哭。
    看我情绪失控，嘉信急了，才脱了睡衣，连衬衣都来不及穿，俯身抱着我，
    “可然，婆婆走了，我们都不想，但婆婆会在天上看着我们，听话，不能这样，惊到BB了，婆婆在天上也会不安的。”
    “都是我不好，几天没去看婆婆，不然婆婆不会就这么走了，我好后悔啊。”
    怀孕过后，尤其现在临近生产，我确实去大宅少了，本来最少每周都要去看婆婆，帮婆婆量量血压，和婆婆聊聊天，家婆也乐意我多陪陪婆婆。对我这个孙媳，婆婆是言听计从，连嘉信都感叹，说我哄老人家有一手，其实这只是我的职业习惯，病患中有不少都是老人，如果不能很好地和他们沟通的话，任何治疗都无从下手。
    但最近这一个月，因为腰的问题，我很少出门，忽略了婆婆，原本还想等嘉信休息后，载我去大宅看婆婆，没想到这一耽搁就成了终身遗憾。抑制不住地悲恸让我心绪难以平复。
    对这突来的噩耗，嘉信也没有防备，知道我过于悲伤会对BB不好，但嘉信也知道这几年，我和婆婆间一点点积累起来的深厚感情，想我马上平静下来很困难。
    天赐起床后，进来看我在哭泣，有点不知所措，趴上床帮我擦眼泪，嘉信怕吓着他，没告诉他，儿子毕竟还小，无法体会失去亲人的痛苦。
    大宅那还等着嘉信过去商量后事，这种时候，嘉信这个长孙，成了家里的顶梁柱，想求着嘉信带我一起去，我很想见婆婆最后一面。
    但嘉信态度很坚决，他怕我哀伤过度，动了胎气，眼见着快生了，不能再出什么意外。
    知道嘉信分身乏术，有太多事在等着他，强迫自己收拾心情，能让嘉信安心去办事，但嘉信还是放心不下，关照天赐陪着我，临走叮嘱李姐千万不要走开。
    家里要办丧事，嘉信会很忙，自己帮不上什么忙，至少不要再让嘉信分心。李姐进来，让她带天赐去用早餐，自己想单独待会。
    十几年前，婆婆也是这样匆匆离世，我那时在英国出了车祸，亦然，大伯瞒着我，等我知道，婆婆已经入土。那时因为嘉信，我离开香港后一直不愿回来，亦然说，因为担心我，婆婆几乎哭瞎了眼睛，最后还是因为我出了严重车祸，婆婆积忧成疾离开了人世，而我连婆婆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婆婆过世后，我很内疚，这些年，一人在外，婆婆始终担惊受怕，自己只是太过在乎自己的感受，忽略了身边的人。
    嫁给嘉信后，嘉信婆婆待我胜过亲孙女，生天赐后，住在大宅大半年，和婆婆朝夕相处，婆婆的乐观，豁达感染了我。而她对晚辈尤其对天赐的舔犊之情，让我感动。可惜天不遂愿，婆婆没等到重孙女的降生。
    可现在我连婆婆的最后一面都无法见到，越想悲从心来，眼泪悄无声息地流下来。
    一天我就这样哭累了，睡一会，睡醒又哭。
    嘉信傍晚回来，听李姐说，我只吃了一顿，嘉信沉不住气了，
    “我知道你难过，你自己不想吃，肚子里的BB也要吃，可然，我已经焦头烂额了，不要再让我担心，你再有事，你让我怎么弄。”
    “嘉信，对不起，没办法，我想婆婆。”
    晚上，看我情绪稳定点，嘉信慢慢告诉我，婆婆是在睡梦中走的，她老人家一定不想晚辈为她操心，走得很安详。
    不过不能见婆婆最后一面，我始终很不甘，嘉信知道我心存遗憾，再三劝慰我。我自己是个医生，没有这么多的忌讳，嘉信可能考虑的比较多，没办法，只能听嘉信的。
    嘉信这几天有诸多事情要办，我让他放心，家里有李姐照看着我，不过，嘉信还是隔几个小时就打一通电话回来，知道我安好，他才放心。
    后天就要出殡，今天嘉信一早就出去了，临走还不忘叮咛我自己小心。
    不知怎么从昨晚开始，腰就很酸，今天好像越加厉害，这几天嘉信太辛苦了，我也不好意思和嘉信说，明天又要做产检，到时再问医生吧。
    快到中午时，肚子一阵阵发紧，想起嘉信车祸那次，开始也是肚子发紧，我有点小担心，这几天情绪不正常，不会提前生了吧？但肚子始终没痛，应该还没临产。
    李姐进来叫我吃午饭，尽管没什么胃口，但嘉信说的我自己不吃，BB还要吃，慢慢下床起来吃饭。
    刚走出房门口，突然有一股温热的水流从□□流出，想忍都忍不住，这下我吓呆了，连忙叫李姐。
    李姐一看，知道羊水破了，忙扶我回房躺下，马上打电话给嘉信，
    “少奶奶要生了，羊水都破。”
    隔了一米多，我还听得见嘉信在电话里大声喊叫，快叫救护车。
    等待救护车到来这段时间，嘉信的电话一直没挂断，我知道他在开车，不放心他这么分神开着车，一再要他挂电话，嘉信急了，吼我，
    “都什么时候了，你可不可以顾着我女儿一点。”
    结果嘉信比我还要早到医院。
    一检查，胎儿已经进入产道，而且宫口已经开启，只是宫缩还不明显，这种情况，医生提议试产，现在顺产的指针很好，只要有规律的宫缩，会很顺利。
    知道我怕疼，嘉信有点犹豫，而且坚哥还没赶到，嘉信想听坚哥的，不到半小时，坚哥也赶来，坚哥同意试产，为了缩短产程，可以加用缩宫剂。
    嘉信最后问我，能不能扛住，我自己知道再次手术风险也大，而且产后的康复时间长，尽管怕痛，还是选择自然分娩。只是我不想让嘉信陪产，嘉信断然拒绝了我。
    考虑到我手术后的疤痕子宫，只是用了适量的缩宫剂，没想到我非常敏感，用上没多久，阵痛就很明显。知道自己疼痛阈低，不想让嘉信陪产，就是不忍心让他看我受此痛苦。
    一阵阵疼痛袭来，忍都忍不住，但要顾着嘉信，反而让我负担更重，疼了几个小时，宫口只开了四公分，坚哥看出了问题，劝导嘉信暂时离开，并加大了缩宫剂的剂量。
    缩宫剂量一加大，频繁的宫缩，疼地我有濒死的感觉，崩紧的肚子感觉像要炸开一样，越来越密集的宫缩，一波比一波强劲，不知道自己下一秒还能不能挺过。
    疼的实在熬不住了，我叫出声来,
    “嘉信。。。嘉信。。。”
    最无助的时候，惦着的还是自己的丈夫，盼着嘉信能来帮帮我，一直躲着没离开的嘉信再也忍不住，过来抱着我，
    “可然，再忍一下，BB就快出生了。”
    此时，什么都不顾了，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死死地拽着嘉信的胳膊，再也不肯松手，怕嘉信再次离开，哭着求他，
    “嘉信，不要走。”
    “放心，我不走，会陪着你。”嘉信万般不舍地轻抚我的脸，帮我擦去泪水。
    “嘉信。”我将脸埋在嘉信的手掌间，在最需要他的时候，丈夫的怜惜就像雪中送炭。
    生命初萌于夫妻最缠绵的那一刻，对女人来说，那是天堂，但在分娩时，就是地狱，未必每个男人愿意和你一起承受这分娩的痛苦，甚至有的男人在直面妻子血腥的分娩后，最终放弃了婚姻。
    嘉信的不离不弃，就像一剂最好的良药，在他的安抚下，我的情绪趋于稳定，嘉信也在坚哥指导下，在宫缩厉害的时候，给我按摩，尽量减轻我的痛苦。
    一个多小时，宫口就全部开全，因为我的骨盆，腰都有旧伤，无法用外力助产，只能靠我自己，但四五个小时的阵痛，已经耗费了我大部分的体力，胎头已经拨露，就差最后一刻了。
    阵痛间隙，我喝了点家婆送进来的参汤，坚哥指导嘉信让我整个上身靠着他，双臂怀抱着我，双手合掌向下顶着我的肚子。
    坚哥将手压着我的肚子，等待下一次宫缩来临，
    “可然，再努力一下，BB就出生了，现在听我的，调整自己的气息，我喊一二三，用力。”
    连着几次，我使出了浑身力气，但BB依然没生出来，我已经大汗淋漓，筋疲力尽，意志力也在一点点消失。嘉信抱着我，我看不见他的脸，无力地将脸靠在嘉信臂弯间，
    “嘉信，我没用，BB生不出来。”
    嘉信将我的头侧一下，用下巴抵着我的脸，
    “可然，你已经很伟大了，不要放弃，我们一起加油，BB也会配合我们，知道爹地，妈咪在等着她。”
    坚哥让护士给我一块毛巾咬住，重新帮我调整一下姿势，教我不单要屏气，还要用上身体的力量。
    再一次在坚哥的指挥下，调足全身的力气，只觉得身下一股热流涌出，不到一秒，就听见BB的啼哭声。
    “生了，一个好靓的小公主。”接生的医生第一时间报告喜讯。
    耳闻BB的哭声，我才长出一口气，瘫倒在嘉信身上。
    嘉信都来不及看初生的女儿，紧紧地拥着我，用自己的脸帮我蹭去满脸的汗水。
    “可然，辛苦了，我们有女儿了。”
    我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不过能为嘉信再次诞下女儿，我已经心满意足。
    女儿比哥哥还要棒，重达2.9公斤，而且她比哥哥幸运，自然分娩经过母体产道的挤压，她的先天条件要比天赐好的多。
    毕竟四十了，五六个小时的分娩过程体力消耗很大，急需要休息恢复元气，BB胎盘娩出后，坚哥就用了镇静剂，入了病房，我就沉沉地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