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独孤

30 益州府


天色很好,我照例在马场,只是没有骑马,而是采野花,这野花,当然也不是一般的野花,而是可以入药的蒲公英。
    我把这些花拿到街市上去卖,一个中年男人走过来,拿到鼻尖嗅了嗅,对我说:“不错,是真品,公子懂药理?”我一愣,反应过来眼下是男子装扮,用手扶了扶帽子,道:“只是喜欢草药罢了。”男子用比较生硬的汉语说:“这些可否全都卖给我。”我给他包好,拿了银子回家。
    接连好几天,那男子都来买药,简直太过捧场,令我心中起疑,但我倒是赚了不少银子,我用这些钱接济了几个姐姐姨娘。
    山茶花开败的日子,宇文宪策马而来,刚回到府邸,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就风尘仆仆地跑来看我,我取笑他说:“这回扇子没再被撕吧?”
    他笑两声,自怀中掏出一柄折扇,“不但没被撕,还多出一把。”我哈哈一笑,“李姑娘对你真是用心啊,你不如从了她吧。”
    他瞪我一眼说,你倒是大方啊。
    扇子打开,扇面上画着一幅大雪图,万里冰封,一只孤独的雄鹰,盘踞在山头,右边一行题字:“人□□移,与君相隔,寡人有疾,唯卿可医”我认不出这是谁的的笔迹,但不知为何,心内好酸楚,眼睛上蒙了一层水雾。
    宇文宪叹口气,失望地告诉我,如今的皇兄,对宇文护言听计从,朝政之事一概不理,终日只沉浸于研究象棋,襄阳长公主看不下去,劝谏了几次,他便扶袖而去,当着群臣的面给公主难堪。
    我劝他道,可能皇上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你能这样想,皇兄一定跟开心,宇文宪笑得云淡风轻,却比哭的还难看。
    他替我造了一份官籍,叫水心,据说,李馥郁上次来益州之后,见到我的神情很惊异,她不敢相信地看着我,说我长得特别像她曾经的故人,我问她:“是要好的朋友?”她沉吟半晌:“古人就一定是朋友吗?我跟她的仇怨可深了,三天三夜都说不完。”我怔怔地看着她:“奥,那你看见我,岂不是想起她来,转而生气?”李馥郁笑得极其开心:“是生气,不过好在老天有眼,独孤沁已经死了,再也不会威胁到我了,你更不可以!”
    我才知道,自己长得像独孤沁,可独孤沁是谁,我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我很想弄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便嚷着宇文宪借采选之名,让我进宫,这谋略不可谓不妥,但万一日后事发,岂不连累了宇文宪前程,因此我犹豫不定,他劝我道:“进攻这件事,你不用着急,必要的时候,我自然会送你回长安,终有一天,皇兄会为你们家平凡昭雪”。
    有人跟我提过,我们家遭受劫难,我是被流放益州的,可是脑中一团浆糊,根本理不清头绪。
    直觉告诉我一定要想起这些事情,每次看我痛苦地抱着头在那里绞尽脑汁,宇文宪就忍不住掰开我的手臂,对我说:“不要这样子折磨自己了,你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便是!”
    我抬头望着他,“我是谁?”
    “水心。”
    “我曾经是谁?”
    他眼神闪烁,“这个不重要,你只要记住,你的仇人是大冢宰,皇兄曾和你相熟。”
    虽然我仍然什么都想不起来,但终于明白,自己的存在,是为了复仇。
    月落乌啼,寒霜满林。
    我在别苑小舍看星星。
    “想家了?”宇文宪问我。
    我摇头,前几日,我修书一封,托内侍转呈皇帝,大意是亲族女眷皆在益州,不忍分离,况乃待罪之身,实不忍再横生枝节,风云诡谲,望皇上保重云云。
    我的家就在这里,锦官城!
    不几日,快马送来书信,皇帝却是病了,原来“寡人有疾”,是真的。宇文宪决定去探病。我决定同去,有些事,可能只有进了宫,才能弄明白。
    本来我们的马车已经行在蜀安管道上了,却见黄藩大旗,一列护卫军浩浩荡荡而来,宇文宪贴在马车窗户上悄声告诫我:“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也不要出声。”我将窗帘撩开细细的一道缝隙,瞅见宇文宪下马朝队列中为首的人叩拜“侄宪见过皇叔。”我心下一凌然,糟糕,竟然撞上宇文护那个老家伙,他来益州做什么,想必知晓我的行踪,特来兴师问罪,转念一想,宇文宪行事缜密,怎会走漏风声,难不成出了内奸,正思绪纷飞,一个声音道:“五弟回京,还带了川蜀美姬不成,我倒要瞧上一瞧,看看是何等的国色天香,能入得了五弟的仙眼?”宇文护制止道:“恺儿,不得无礼。”宇文宪呵呵一笑:“愚弟眼拙,识香辨玉的功夫,自然不及二哥万一,只不过性情所至,偶遇一位乐师,想借花献佛罢了。”宇文护捋着花白的胡须,满是狐疑:“既是借花献佛,不知是哪位佛,说来听听。”宇文宪恭敬道:“叔叔容禀,皇上好乐,众人皆知,这乐师本是宪送给皇上的。”宇文护若有所思道:“老臣只知皇上好弈,却不知好乐,”略一顿,对宇文恺道:“既然是献给陛下的乐师,老臣必得先看过,免得出了差池。”宇文恺会意,下马朝这边走来,我连连叫苦,正恨不得打个地缝钻进去,帘子被微微挑开,我只得抬起头,迎上宇文恺惊异的眼睛,千言万语只在无言,私离流放地乃是大罪,他能否帮我一回,只能赌一把了。
    帘子微微掀开,一张熟悉但又陌生的脸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一怔,这个人,我好似在哪里见过?宇文恺看了一眼,眼中惊惧,复又平静地放下帘子,走到宇文护面前,我能听到他的声音镇静如常:“回禀父亲,车中却是一位美人,气质超群,想必也曲艺出众,还望五弟一路尽心尽力照应,好自为之。”
    “驾!”宇文护的车队启程,宇文恺上马,和我所在的马车擦身而过,我长舒一口气,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情绪不是害怕,而是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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