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行

我在船头数了一会儿江灯，忽然觉得不耐烦，回头瞅他一眼，见他临江而立，一手负在身后，淡定自若，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我眼珠转了转，心生一计。
    不一会儿，他转身看我：“姑娘心中可有数了？”
    我微微一笑：“公子不妨先讲。”
    他回头看着那片河灯，道：“在下不才，数了一遍发现河灯七百六十二盏，其中莲灯四百二十六盏，为双数，不知姑娘的是多少？”
    我说：“比阁下的多一盏，四百二十七，单数。”
    他朝缇菀看过去：“不知菀姑娘如何判定？”
    缇菀指了指方才用水写在桌上的字，笑看我：“你看，我也数的是四百二十六盏，你输了。”
    “诶”我摇摇头，看着他：“阁下可是忘了？美人如花，加上菀儿，这江上莲花一共是四百二十七朵，我赢了。”
    我觉得我自己太他娘的机智了。
    他一愣，似乎是从没碰见过我这么无耻的人，缓了一会儿，道：“这样说来，应该再将姑娘你加上，依旧为双数。”
    我一乐：“那你也别客气，把你加上，还是单数。”
    机智如我。
    没想到他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一盏全新的河灯，看着我，低眉浅笑：“我这船上有一盏河灯，加上去，便是双数，若是姑娘你也能从身上掏出一盏灯来，我便算你赢。”
    我一急，说道：“我们赌的是江上的莲灯，这在你手上，不能算数。”
    他闻言轻轻一笑，从旁边莲灯上借了火，点燃，放进江中。
    “这样，算不算？”
    呃......真的好生气。
    我一脸阴沉，气的不想说话，他却朝我和缇菀拱手道：“在下许释之，方才和二位姑娘开了个玩笑，还请不要介意。”
    哼，好好笑哦。
    缇菀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不知想到什么，以扇掩嘴，笑道：“我倒是无所谓，可是......”她朝着我这边给他使了使眼色：“好像有人却恼着你呢。”
    他看着我，眼含笑意：“早前便听闻叶姑娘玲珑剔透善解人意，若是许某有任何唐突不周的地方，还请叶姑娘大人有大量，不要见怪。”
    我问道：“你......以前就听过我？”
    他笑道：“九王爷听闻我即将来这赴任时便托人告诉过我，说这里有个叶扶苏的高人，她最近游历在此，若我得空，可以想办法见见。”
    说完，他从怀中掏出一张小心保存着的牛皮纸张，缓缓展开.....
    我差点惊呼出声，只见那张牛皮纸上用寥寥水墨便勾勒出一个女子，笔线流畅自然，挥墨处大气内敛，栩栩如生，足见下笔人书画功力深厚，最重要的是，画中女子简直跟我一模一样！
    缇菀伸长了脖子看的目不转睛，忽而回眸打量我许久，视线又转回到画上，道：“我竟觉得这画中人比你本人更加绝色瞩目，因为......”她回头坏笑道：“因为她从不说话。”
    淡黄的卷面中用上等松墨寥寥几笔便勾勒出连绵起伏的群山，远处一座山头还隐着一座古寺，似在夜幕中远望，古寺只剩个绰约的影子。群山旷野下有一处断崖，崖边有一参天的扶桑树，树身遒劲茁壮，枝干漫天，扶桑叶在风中招摇。树下倚着一个女子，身材纤长，素衣宽袍，一头青丝散开，似水墨瀑布。她侧身远望，嘴唇轻抿，浓睫下一双眸子辗转反思，不知所想。
    作画之人不仅手法沉稳高超，连用的墨都是最上等的松墨，画卷一展我便闻到古松的味道，苍凉自然，其中似乎还带着一些松脂。将松脂溶入砚中，这样作的画保存下来历久弥新。
    长久地观摩这幅画我觉得自己后背冷汗都要下来。
    清凉寺，扶桑树，还有我......这些都不为外人所知，也不知道是谁画的，犹如亲历。
    许释之道：“这画虽是九王爷托人送我的，但我能肯定这正是出自九王爷的手法。我曾经见过几幅九王爷的真迹，当真是大气浑厚，下笔有神。”
    我微微皱眉，如果这画是九王爷画的......可我们从未见过啊？我与他唯一的交集便是那块麒麟玉，我曾透过那块玉佩不小心打探到了他的事情。
    就算是苏羽有提到我，他也不可能知道我在清凉寺的事啊。
    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我不禁打个冷战，只感叹世道艰难，果真处处都有眼线。
    他定定的看着我：“许某本打算拒绝九王爷的好意，没成想，我刚这便遇见了二位，想来也是缘分所致，这才出题一试，想考考姑娘，这番看来，叶姑娘当真名副其实。”
    我说：“你那九王爷可曾提到过我这个人特别不要脸？”
    他一顿，沉思道：“没有。”
    我说：“那你现在知道了。九王爷之所以如此抬举我，大概是因为他从没见过比我更不要脸的人。”
    我朝他拱手道：“我这个人除了这点并没有别的本事，想来也帮不了你们什么，今日打搅了，告辞。”
    我携缇菀下船离开，只想匆匆逃离这般到处都是算计的地方。
    当晚回到客栈后，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以我心之大当然不是在想那副画的事，是因为一件羞羞的事。
    我隔壁的邻居整晚整晚的都在床上男耕女织。男人卖力干活，女人尖叫鼓励。
    虽说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但要是开耕过度也不利于二次使用啊。
    我一向清心寡欲，听闻这副热闹的场面不禁羞的面红耳赤，很想问问，他还招干活的人不。
    三人成行嘛。
    终是开不了口，躺在床上思考人生的意义，想了整整一晚，最后决定早点吃豆腐包酱肉包，来两个烧麦，嗯，再来一碗豆花。
    天蒙蒙亮的时候，我从窗户里听到楼下摊贩的叫卖声，隔壁也结束了日落而做的干活。
    生活又归于平静，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我走到一处早点铺，找一张无人的桌子落座，说道：“我要一个豆腐包一个酱肉包，来两个烧麦，再来一份豆花，多放些辣椒和香菜。”
    然后我在等着上菜的间隙，无聊地打量着街上的人。天尚早，人也不多，出来最早的基本都是摊贩和商家，为着开店做生意。
    我听到老板对邻座一个女子说：“你的粥好了，看你天天来，我再送你一个鸡蛋。”
    我心想，老板今天真大方，我也天天来，等会儿也该送我一个鸡蛋吧。
    结果我的早点都端上桌半天了，也不见鸡蛋过来，我忍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开口唤道：“老板？你过来，我有事问你。”
    他走过来，客客气气地看着我：“诶，您说，什么事？”
    我问：“我也天天来你家吃早点，你怎么光送她鸡蛋，不送我啊？”
    问完，他脸蹭的一下就红了，瞥了那个女子一眼又赶紧回头，紧张的耳朵都红了，结结巴巴地低声道：“我我......”我了半天，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这副样子着实憨态可掬，我向他送鸡蛋的那位瞥去，突然高声道：“怎么都是客人，就人家都有鸡蛋，我就没有呢？”
    他一惊，连忙向我摆手，恳求道：“姑奶奶，你小点声儿，我送，我送还不成吗？”
    ......
    当我吃着滑溜溜的鸡蛋时，觉得昨晚沉闷的心情都被一扫而光。
    嗯，东西果然还是别人送的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