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行

大年初一，庄邸闭门谢客，庄氏一门除了仍在外戍边赶不回来的人之外，其余人都围坐在厅堂为庄苇庆生。
    庄苇有些遗憾，她常年在外，没人给过生辰，这次好不容易能在家过年，结果家人都凑不齐。她的爷爷八十高龄，现在却带着几个子孙在外戍边，不过值得高兴的是，这次庄冉在家，她能和父亲一起守岁。
    记忆中，父女俩聚少离多，前几年，她的娘亲离世，家里虽然人口庞杂，但是也只有他们父女俩相依为命了。
    “阿苇，表哥敬你一杯。”罗昊过来，端着个酒杯向她敬酒，他仔细打量着她，笑道：“这一晃这么多年，阿苇都长成大姑娘了啊。”
    庄冉插话道：“是啊，今年都二十一岁了。”
    罗昊拍拍她的肩膀，笑着说：“不错不错，我表妹才二十一岁就当上将军了，真厉害，表哥要向你看齐啊。”
    庄苇被人这么一夸有些不好意思，倒是庄冉又来插话：“不小了，她娘这个岁数都把她生下来了。”
    “爹！”庄苇向庄冉瞪过去。
    “哈哈”罗昊笑道：“不急不急，我们庄家的儿女都是要建功立业的，再说了，我表妹能文能武，又长得这么好看，还愁嫁不出去？”他说着又神秘的瞧着庄苇：“或者说，还是于相家的小儿子等不及了？”
    庄苇冷飕飕的看了罗昊一眼，突然伸手勾住他的后颈，一使劲将他按在桌上：“表哥，不是要敬酒吗？怎么话这么多呢？来来来，表妹敬你，表哥你给我使劲喝吧。”
    拿着酒壶就往他嘴里灌。
    罗昊只能求饶：“表妹，我错了，我再也不提你的心肝宝贝于哥哥了。”
    说完，庄苇灌的更厉害了。
    子时，庄苇有些微醺的站在庭前的一颗梅树下赏月，枝干繁杂，腊梅清香在冬日的夜晚萦绕开来。她抬头望着都城的天空，觉得跟西北塞外的天空很是不同。
    忽闻身后有细微脚步声，一个沉稳厚重的男声道：“阿苇。”
    她回过头去看着来人：“爹爹。”
    庄冉走过来，在她几步之外站定，细细看着她，不知是不是酒上了头，这一刻，他真觉得自己的女儿长大了。
    她越长越像她的娘亲，不过这性子却随了他。虽说参军入伍是她自己的决定，但这些年来，他时常觉得自己对不起她们娘俩，他没能长陪妻子左右，害的她夜夜空守闺阁，也没能陪伴女儿长大，没能为她遮风挡雨。
    他们父女二人静立庭中月下，身后是依旧热闹喧嚣的人声。
    他看着庄苇，静静开口：“你，这些年可好？”
    庄苇没想到父亲会这么问，一时间那些没曾想过的或者被她可以忽略的事情涌上心头，百感交集。
    她十二岁正式入伍，再有雄心壮志，也是一个小孩子，她也有骨气，没借助家族的威望，一步步之所以能走到今天，靠的全是她出生入死换来的。
    几次孤身潜入敌营，几次命悬一线，她身上有数不清的刀枪剑伤，骨头被打碎了再接上，绵绵下雨时，旧伤新伤齐发，简直痛苦不已。
    但是这些她谁也没说，因为说了也没用。
    人前她是威严的将军，是将士的定心石，不能显露一丝脆弱，人后，别人只记得她的战绩，她的功勋，只会问她打了多少胜仗，从没有谁，记得问她一声疼不疼。
    因此当她父亲问她这些年可还好时，她心头一热，差点没控制住，好在她已经习惯了控制自己的情绪，只哽咽着答道：“一切都好”
    夜色深重，掩饰住她湿润的眼眶。
    俩人一阵沉默，随后庄冉换了个话题：“阿苇，你，跟于又阳......”
    庄苇懂他的意思，她跟于又阳十五岁就定亲了，之所以一直没成亲，无非就因为她忙。
    想到这她有些愧疚，若不是因为她的自私，于又阳现在肯定已经儿女成群了。
    成为一个将士是她从小的梦想，她舍不得军营，却也，舍不得于又阳。
    但是这次回来她已经想好了，人不能只顾自己，她已经耽误了他这么多年，不能再辜负他了。
    她抬头朝庄冉笑笑：“爹，你放心，我都决定了，等这次平定了西北，我就卸职。”
    庄冉一时有些惊讶：“真的？”
    他太清楚他女儿有多爱舞刀弄枪了，不让她摸枪，她肯定会急的上蹿下跳。
    她就这么喜欢那小子，甘为他放弃自己的前程？
    庄苇点头：“爹，明年你就等着抱孙子吧。”
    庄冉脸一红：“什么话？不害臊！”
    庄苇站在腊梅树下，嘿嘿的对着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