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士顿的中国女孩儿

41 秘方


申请上交后,我想给自己发个假。
    正巧十月份有个哥伦布日,周末加周一连放三天。我计划那几天什么都不想,就像一颗植物那样静静待在那里。张佩远立即批判了我做植物的想法,承诺他会和我一起来过节。
    放假前两天的下午,丹妮斯说有人找我。我问姓名,说是维维安。我不记得这么个人,到接待处看,原来是鲁易。她坐在沙发中,心不在焉的翻着波士顿日报。
    看到她来,我一点儿都不惊讶。潜意识里我知道她会在某个时刻出现。
    在她的星系里,张佩远是太阳,她是他唯一的行星。太阳去哪里,她就要旋转到哪里。
    看到我,她站起来。两年没见,她眼中的凌厉没有一丝改变。
    “能请你到外面说话么?”她平静的声音下压抑着愠怒。
    我对丹妮斯说:“我出去一下。有什么事找我,等等我就回来。”
    丹妮斯边点头边看着鲁易,笑容僵在脸上。
    我和鲁易来到一个小广场。地上有几个烟头,一群胖鸽子在我们身边溜溜达达。
    她停下脚步,对我说:“你究竟想怎样?”
    “你究竟想怎样?”我说。
    她冷笑道:“你觉得你现在这样很浪漫么?躲在这里,让张佩远为你跑来跑去。”
    浪漫?她真的看到过我的生活么?她是不会知道我在安德鲁律所被压榨,我带着小喇叭在雨中等待科林的窘迫,在一张张文件中蹉跎的光阴,在约翰的阴阳怪气下若无其事的做事。
    “你怎么不说话”她置问。
    “无话可说。”
    “你是心虚了吧?”她说:“是不是后悔当初见张佩远陷入麻烦,你一走了之。现在他平安无事,你又缠着他不放。”
    “随你怎么想。”我说。
    对鲁易来讲,我的任何解释都是强词夺理。不如不说。
    “你既然答应好离开他,现在回到他身边。这不是卑鄙是什么?”她说。
    “鲁易,你听好。”我说:“过去两年离张佩远最近的人是你,不是我。可你们怎么样了?”
    鲁易的眼神少见的落寞。
    “你有过机会,失去了怨不到任何人。”我说着,转身离开。
    “你停下。”她气急败坏地低喊道。
    我回头看看她说:“叫我停下我就停下么?你以为你是谁?”
    在沉默中,我和鲁易结束了一场谈话,也是场战斗。
    她不会再来找我。她该明白以往的执着毫无意义,不管我和张佩远之间是不是有半个地球的距离,他和她的感情已是隔着千山万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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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天后张佩远来看我,我们在家日本餐厅吃晚饭。
    他和我碰杯说:“恭喜你又顶了顶头上的天花板。”
    “说的我像头犀牛。”我喝口酒。
    他放下酒杯说:“有没有想接下来怎么办。”
    我垂下眼帘,想着上周沸腾长官找我谈话。他对我的工作表现还算满意,所以帮我申请了工作签证。这样我至少可以多留三年。
    张佩远说:“你是不是等到小喇叭家拿到绿卡。”
    我点头,“至少要知道艾伦的“杰出人才”能不能批。”
    “应该在半年内见分晓。”他说。
    我不好意思说再等我半年。
    他读出我的心思,说:“过去都等了,半年也不算什么。”
    我握起他的大手,感激他对我的宽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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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佩远说最好的休息是运动。我可不这么认为。但他提出去New Hampshire州看枫叶,我欣然加入。
    之前我一直惦记着那些枫叶但都没赶上。没想到等到这一天,和张佩远一起去看。
    张佩远开在高速公路上,一路上很多同去观景的车子。天上的云朵盏盏,周围林野山峰上是千树万树的红叶。
    坐在Cannon Mountain的缆车上时,我看到张佩远眼中的血丝。他还在倒时差中。
    我想起鲁易的话,她说我自私不无道理。这半年张佩远来看我,可这跨国通勤并不是长久之计。
    我们在路边的一家小店吃的晚餐。店主人是一位50多岁的美丽女人,亲自招待客人。
    我们点了主菜鳕鱼,味道鲜美。饭后的小蛋糕其貌不扬,但口感酥软。
    张佩远对女主人夸奖这甜点。
    女主人骄傲的说:“这是我自己烤的。我丈夫和孩子都特别喜欢。”
    “你厨艺这么好,你丈夫真幸运。”张佩远对我眨下眼。
    女主人开心的笑起来,写了一个小纸条放在我手上。
    我一看,是做点心的小秘方。
    “要选好香草提取剂。”她提醒道。
    我说声谢谢,把秘方收好,一副明白的样子。
    从餐馆出来时,张佩远问我:“你知道什么是香草提取剂?”
    我在他面前装不下去,一脸茫然。
    他大笑。被他取笑也是种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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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回到预定的木屋休息。
    洗过澡,躺在干净舒适的亚麻床单上。我头枕在他的胸口,闭上双眼。
    张佩远抚着我的背,“你想我么?”他的声音在我耳边回荡,每一个频率都对应着我的心跳。
    “一直在想。”我说。
    “那你离开上海后一年里,为什么不打我电话?”他说。
    “你也没有给我打电话。”我说:“我们像两个倔强的毛驴。”
    他笑起来,手轻擦过我的脸颊,“还好,我是聪明点儿的驴,知道什么时候叫你停下来。‘嘿,别拉磨了,看看这是什么?’”
    他在我手上塞了一个东西。
    我睁开眼,看到手中已打开的戒指盒,戒指上的钻石像个透明的萤火虫静静地躺在那里。
    我坐了起来,一时语塞。
    张佩远撩开我脸上头发,说:“这戒指在两年前就准备好了。”
    我的思绪回到那时:这就是我们分手时他没有说出的话。如果我当时没有怀疑他,如果我接受了这枚戒指,如果......
    “嫁给我。”他说。
    没有丝毫犹豫,我点头,看着张佩远把戒指一寸寸的戴在我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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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回去的路上,阳光照着我手上的戒指,它的光彩也折射出我心里的喜悦。
    走到半路时,路边树丛背后,一片湖水若隐若现。很多车子靠边停下,人们纷纷下车去看这难得的景致。张佩远也踩了刹车,缓缓停下。
    我们下了车,走向湖边。清冽的湖水周围,枫叶层层晕染。
    “这是不是你在每个秋天盼望的,没想到在这里看到了。”张佩远说。
    “没想到。“我低语道。眼前的美好只能是细细体味和默默感激,哪怕一声赞叹都多余。
    蓦然回首间,过往的足迹也渐渐清晰。
    我去了上海,才和张佩远相识。我离开了他,才知道我们感情的韧度。我在波士顿的每个脆弱时刻,都希望有人陪伴,可如果我接受了陆城,今天的我看到的景色将很不同。一样的湖,一样的树,不一样的人。
    曾经的岔路实际是一站站坐标,陪我一路来到这里,来见证这清朗通透的秋日。阳光照耀下,张佩远眉目间的专注是我一直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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