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眸善睐

  程诺想这还真是一种讽刺。
  时间也许会治愈一些疾病，但是Anne知道自己是杀死父母的罪魁祸首，无论时间怎么快马加鞭，她始终都是一个凶手。
  ☆、第二十六章 我的名字（1）
  我叫程诺，那年中国餐馆爆炸时，上帝出于怜悯从他的裹尸衣上撕下了一片布蒙住了我的眼睛，让我没有完整目睹父母被爆炸的冲击波震碎的情景。
  后来仁慈的上帝决定把那块布永远的留在我的眼睛上，以示惩罚。
  于是，我变成了一个瞎子，一个失去了这个世界上所有亲人的瞎子。
  我知道如果我决定活下去，孤独将伴随我的余生，我必须要接受一个现实——我是一个瞎子，一个孤独的瞎子。
  在我没有陷入黑暗之前，我曾深深爱过一个男人，但后来我放弃了。
  为什么？
  也许是因为我爱他太过于投入以至于在不知不觉中当了一名“杀手”。
  我“谋杀”了我的父母，也“谋杀”了我自己。
  我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我的过去。
  其实，我是希望我过去的一切都能随着那天的爆炸灰飞烟灭。
  我叫Anne，我是个瞎子——一个孤独的瞎子——一个毁了所有美好的瞎子。
  整整一天我都心慌意乱的坐在录音室里，根本无心录音。
  怎么会在医院碰见许愿？
  他会不会找到我？
  如果真的找到我，该怎么办？
  很多往事犹如开闸的洪水一股脑的全部涌出了记忆的水库。那些奔涌而来的浪涛，一个劲的拍打着我的身体，那些我认为已经忘记的过去就像饿狼，对我张牙舞爪。
  我站在悬崖边，根本无力控制我向前的脚步。
  我要躲起来。我必须躲起来。
  我跌跌撞撞的想要出门，却和走进来的苏撞了个满怀。
  “你要去哪？”
  “我要回去一下，也许这几天我都不能来。帮我跟Adam说一声。”
  “你要去哪？出什么事了吗？”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去哪？”
  “我不知道，也许还去还上次那个地方。”
  “到底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我就是想出去走走。”
  “是跟在医院里碰见的那个人有关吗？”
  我抿着嘴不回答。
  苏叹气，“别去那么远了，不如去皇宫吧。我也能经常去看你。”
  “不行。”
  “为什么？不要担心阿伍会说出去。他是你的朋友，没经过你的允许他不会说的。”
  我闭了闭眼，尽管它和睁开没什么区别。
  我的心里纷乱无比，阿伍似乎总是有话想对我说，我装成不知道因为我不想回答。整个皇宫只有我和阿伍。他想问的问题，总有机会问出口。
  我能躲多长时间？
  “还想喝点酒吗？”
  “不，咖啡最好。”
  他将一杯拿铁放进我的手里，“你很不正常。”
  “喝拿铁就不正常了？”
  “我知道你现在不想回答问题，可我也知道你是因为什么感到心烦。”
  “许愿和你联络了？”
  他笑了，“我就知道你认识Gale。是的，他一到就联络过我了。”
  “他会到这来吗？”
  “你希望他到这来？”
  “不！”
  “那他就不会。”
  “突然造访呢？”
  “也不会。”
  “你那么肯定？”
  “他现在住在一家非常高级的饭店，那里也可以称之为皇宫。他为什么要来这？”
  “也许想和你谈谈我。”
  “这个他倒是说过，在刚到这来的时候和很久之前的一次见面时都说过。他想找到你，他说你忽然不见了很长时间。”
  我嗤笑，“这个很长时间，是多久以前？”
  “差不多两年前。”
  两年前？我的“好朋友”在我突然消失了整整一年后才注意到我不再出现。
  “有些伤心？可以理解。”
  “我为什么要伤心？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阿伍拿走了我手上的空杯子，又倒满了一杯，“我现在要坦白一件事。但是如果你要在我说完后和我划清界限，那么我就选择闭嘴。”
  我冷笑，“我早该想到！”
  “你瞧！我以前决定不说是对的。”
  “是什么给了你自信？是我的瞎眼睛吗？你那么肯定我不知道你要说什么？我的确是瞎子，但并不代表是傻子。”
  “你早知道？”
  “你想说你认识我，不是在最近而是在几年前就认识了，对吗？”
  阿伍的惊讶很明显的传递给了我。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刚才。”
  “你在炸我？”
  “你之前那么想要知道我是不是认识Gale，就是想试探我是不是认识许愿。你有怀疑，但是又不敢下结论。事实上，我对你一点印象也没有，所以我猜我一定做了什么让你印象深刻的事，才会让你对我这么敏感。”
  “哇哦！你应该当侦探。基本上你都说对了，至于我为什么会认出你，的确是因为对你印象深刻。记得那次的车展吗？我是那个设计师，但是很遗憾，开展的那天我迟到了，你站在门口——我想你应该是去接我的——可是你的眼神完全追随在他的身上，而我知道你们并不是情侣。从你的眼神可以看出来你——陷得太深。准确的说是你的眼神留给我深刻的印象，后来我无法自拔的开始羡慕许愿。然后——然后我把你狠狠的撞了一下。”
  我的胸口莫名的开始缩紧，让我呼吸困难。那是我一段最不想记起的往事，我好像把我一生的所有感情都投注在那场万劫不复的暗恋上。
  更令我难以释怀的是我当时以为他是不知道的，但在我的世界完全进入黑暗之后的最开始那一段时间里，我无法挟制的回想过去的每一个细节。
  于是我悲哀的发现——原来那个叫许愿的男人知道我爱他，他一直都知道这一点。
  “抱歉，说这些——给你带来了——难过。”
  我摆摆手，“你说的没错，这些都是发生过的事。我不想否认，但是我也的确不想再回忆。”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餐馆，爸爸妈妈坐在我对面，他们临时买了一个简单的蛋糕，微笑着在上面插蜡烛，然后——
  时空和空间上的错乱已经把我的所有记忆搅拌在一起。
  我不由自主的颤抖一下，眼泪哗哗的从我那双空洞的眼睛里流出来，阿伍伸出手温柔的抱住我，我就像被什么蛰了一下，慌忙从他的怀抱中挣脱出来。
  “别碰我。让我一个人呆着。”
  阿伍叹口气，“这和你失明有关？”
  我别过头，想退回我自认为安全的壳里。
  “我们不说这个了，现在想想要吃什么，有时候一顿美味就是最好的特效药。”
  我没有心情也没有胃口，“随便吧。”
  “好吧，我现在就去找找看有没有‘随便’。”
  ☆、第二十六章 我的名字（1）
  我不知道我真正害怕的是什么，也许潜意识里我知道，只是不想拿出来摊开让自己看清楚。总之我就是想逃避，就是想避得远远的。
  我想阿伍是知道其中原因的，但是我不想听他说出来也不想被他问起。
  就在我诚惶诚恐的时候，我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
  许愿果然不请自来。
  我躲在楼上，却对楼下的交谈无力抗拒。
  阿伍：“怎么现在来了？”
  许愿：“我找到程诺了。”
  阿伍：“哦，是吗？值得庆祝。她在哪？”
  许愿：“我不知道，而且她也认不出我——她的眼睛好像出了问题。”
  阿伍：“出了问题？什么问题？”
  “看不见了——对，是看不见了，她手里拿着盲杖，身边还有一个人扶着——应该是指引方向。”
  “怎么会这样？你知道是因为什么吗？”
  “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一阵沉默。
  “我刚煮了拿铁，给。你是说程诺现在是个瞎子？”
  “应该是这样。”
  “这几年你没有想她会出什么事吗？毕竟她是突然就消失了。就不觉得奇怪？”
  我的心在抽紧，不由自主的攥紧拳头。
  “开始的时候我真的没注意。我想她就是出去走走，不会真的离开或者藏起来故意不出现。”
  “后来呢？你觉得事情不对了？”
  “我——从没想过她会离开。”
  “那你为什么还要在乎程诺现在怎么样，在哪里？是因为你又恢复单身，觉得孤独了？在伤心的时候想起还有一个随时可以给予安慰的人，这次你突然找不到，觉得很孤单。”
  沉默。
  “不——不是。”
  “我想问一个问题，如果你不想回答——我也没有办法。”
  “什么问题？”
  “你知道程诺暗恋你吗？很多年前就开始了。”
  沉默——长时间的沉默。
  我冷笑，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许愿不是情商最高的人但是他也绝不是最低的，他知道，从头到尾他都知道。
  阿伍叹息，“你应该是知道的。我曾无数次的想过这个问题，最后我得出的结论是——你知道。但是你刻意忽视。或者说你只想看见你想看见的。你喜欢有人在背后仰望你，也喜欢被追求——这一定会令别人羡慕。你不怕失败，因为你知道总有一个人在原地等着你，只要回头望望就能得到给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