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岭秦岭

34 第34章


    人在读大学的几年里,会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成长。英英常想,她的人生到底从哪里开始发生转变的,爱上秦岭吗?受到欺骗吗?经历生死吗?
    过去,她横冲直撞,总不屑于剧集和故事里的人在爱情面前兜兜转转,后来她才懂得,比任何故事都精彩的是生活的原貌。
    有次同学们组织去市福利院慰问,她看到那些用怯生生的目光瞧着她的小孩子,就会想起秦岭,想起死去的党小夏,还有身陷囹圄无法自拔的张成辉。
    她常常觉得愧疚,是秦岭暗中保护她,可她却给他带来了无法弥补的伤害。喜欢他,又到底为他做过些什么呢?
    如果可以,让她再选一次,哪怕是付出生命,她也一定会选择留在秦岭的身边。是不是恋人,能不能结婚,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爱他…
    考研的同学们已经开始讨论未来打算,英英却暗自确定目标,她不想像姐姐那样留在学校充电,她需要工作,她需要挣很多很多钱,她要为她的爱情做些什么,……哪怕,哪怕依然要面临绝境。
    因为,她选择陪伴。
    九月阴雨连绵,好像一眨眼,就拖到了十月底。英英找了几份兼职,每天忙得晕头转向,根本没时间伤春悲秋。看着银行卡里的数字逐渐漂亮起来,她就觉得特别充实。
    直至一通电话的到来,再次打破她平静的生活。
    王思瑶语气焦灼:“齐英英!出大事了!你快上朋友圈看看,秦岭哥住院了!”
    她没想到,她最怕的还是发生了,且来得如此迅猛,思瑶略带哭腔:
    “顾磊无意中在朋友圈看到消息,我已经转发了,秦岭哥的同学发布的,他现在状况很不好,医药费全靠同学凑,还…”
    “思瑶,你现在只需要告诉我他现在在哪家医院。”英英没时间听下去,她只想快些到他身边去,因为她已经选择死神做对手。
    “英英你等下,他同学发的求助文上面有详细情况,让我看看,你找他得去北京,早些订机票,我跟顾磊说,叫他到机场接你,我也在这边想办法筹钱。你别急,有什么事,尽管跟我和顾磊商量!千万别客气。”英英心里很感动,要不是她有思瑶这些为她着想的朋友在,她都不知道该怎么撑过最艰难的时刻。
    路上,英英大脑是空白的,她没敢想秦岭要是真离开了,她会不会追悔一生。但那必然是一件痛苦至极的事。
    下飞机见到顾磊,先买了份饭充饥,英英没吃多少,也吃不下,顾磊见她实在心神不宁,两人便急匆匆直奔医院。
    秦岭病重,就像他同学在文章里写的那样,心脏衰竭,整个人十分虚弱。半倚着枕头,脸上扣着氧气罩,身边都是滴滴答答的仪器,英英以前只在电视上看过这种画面。她是头一次在现实中见到,却不得不接受那个人正是她心心念念的秦岭哥。
    他脸色惨淡,很瘦,但此刻病床上熟睡的他,身体浮肿,已经不是以前的模样。英英捂着嘴巴,大口吸气,却阻止不了泪水的狂涌。
    她恨不得立刻推开病房门,去看看他,可是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身前:
    “你来看秦岭?”
    她抬起头,不及说话,顾磊已上前介绍:“这位师兄是秦岭哥的同学,最近由他腾出时间照顾秦岭哥。”
    英英点点头,才转而道:“…您好,我是,嗯,秦岭哥的…朋友,我能去看看他吗?”
    “他心脏状况差,现在正在休息,先别打扰他,等他醒来再说吧。既然你是他朋友,我还有正事和你谈。”
    英英很担心,她探着脖子,再次确认般看向秦岭,眼泪又忍不住落下来。
    “你没事吧?”师兄对她的反应感到意外,顾磊却只是摇摇头。看她实在难过,缓了几分钟,师兄才解释:
    “情况是这样的。目前秦岭身体还算稳定,你别太担心,不过,你是他朋友,该知道他家在哪儿吧?他还有别的什么朋友吗?入院以来从没见过有其他人探望,你还是第一个,他现在需要旁人照顾,尽管我们作为同学很想守着他,可快毕业了,学校事情很多,恐怕都是有心无力。”
    英英低垂眼睑应道:“秦岭哥没父母,也没亲人……他的朋友,就是我啊……还是让我来照顾吧。”她目光坚定,顾磊却皱起眉提醒:
    “你太草率了,难道不用回学校上课的吗?”
    “没关系,我请假,休学也行,重要的是我不能放着秦岭哥不管!”她斩钉截铁,“他是,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
    师兄对英英的不理智颇为担心,劝说道:“你是女孩,就算你愿意,可照顾他会有诸多不便的。”
    “我生是秦岭哥的人,死是秦岭哥的鬼。放心,我,我可以…!”
    这番话很令人动容,顾磊懂,英英对秦岭的感情颇深,深到已经超出了他可以想象的限度,这几年,发生了太多事,他从思瑶那儿也略知一二,由始至终,英英对秦岭的感情都没变过。但是师兄就很不理解,他最怕英英这样的小姑娘太年轻,做事没分寸,不理智,可是又没别的办法。
    “也罢,眼下缺人手,看你这么坚持,医院的事就交由你处理,放心,我们有空也会来帮忙,筹钱的事情你也不必挂心,有我们。”师兄如是说。。
    她却皱起眉来:“等等,现在很缺钱吗?”
    他解释道:“目前的治疗费用只能说勉强维持,就他那点儿积蓄根本不够花。他必须接受手术治疗才能遏制病情,这种大型手术费用都不是小数目。”师兄盯着她的眼睛,“你听着,这件事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手术成功率还不到百分之五十,但秦岭别无选择。我们,也别无选择。你明白吗?”
    英英先前有自信做足准备面对,可她的力量还是显得如此渺小而脆弱,她紧紧咬住嘴唇,点头。顾磊则安慰地轻拍着她的背:“我们都会帮忙,你就安心照顾他。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爱情的力量到底有多大?英英从没估量过,兜兜转转,她和秦岭,经历着分分合合,到现在,她爱他,就像初识时一样。只是,有的东西不知不觉已经变了。她不再像十七岁时那么盲目自大,也不会再不顾一切冲上前去,因为她懂得那会演变成伤害,只可惜直待她懂得分寸时,时间已不会等她。
    秦岭身体虚弱,长时间处在昏睡中,隔天天快亮时,醒过一次,但英英却扛不住白天路途劳顿,在租赁的躺椅上睡得正香。他从守夜的师兄那儿得知她来了,并没表现出惊讶,也毫不意外,只是艰难地歪歪头,借助黎明的微光,目光平静,久久望着她的方向。
    当日下午,师兄就返校了。顾磊也因多日缺课面临挂科危机必须赶回去。
    英英守着秦岭,看他因输氧被遮掩的脸孔和随呼吸艰难起伏的胸腔,仿佛那脆弱的生命只能依靠机器来维持。
    她学习照顾他,替他打开水,洗衣服,喂饭,唤护士,盯仪器,甚至替他擦身换衣,英英初次做时特别紧张,为了手能尽量避开身体触碰,好几次直打滑。秦岭终归是年轻的大小伙子,不会害羞是不可能的。英英却没有精力和时间去想这些,她只担心他的心脏能否承受,每每心惊胆战。如此不眠不休的照顾总算没有白费。秦岭的身体状况正逐渐好转。
    浮肿消褪后,他双颊深陷,唇色青紫,瘦的着实令人心疼。英英每天只能喂他吃少量食物,避免加重心脏负荷。一份面或一份粥,他其实都吃不完,英英帮忙吃了几天,很快就受不了那寡淡的味道,可是秦岭从没说吃不下,英英喂他,他就吃,看着他低垂的睫毛,英英觉得特别心疼。
    “秦岭哥……你难道从来没抱怨过吗?”她放下汤匙,抿紧唇角,喃喃道。
    可秦岭只是望向窗外浓得化不开的乌云笑言:“抱怨什么啊…你别胡思乱想。”
    同病房中很多人来了,又走了,有的病愈,有的,则从世上彻底消失,她从不触碰敏感的界限,直至某个深夜,见到病床上哭得蜷成虾子的秦岭,他没办法擦泪,任由泪珠打湿被褥,他说,他不想死的。
    英英蹬掉鞋,紧紧拥住他。她多希望她的温度能将他带离冰冷的死亡地狱。
    她爱他,所以为他做任何事她都愿意,哪怕是把心掏出来给他。可是除此之外,她还能做些什么呢?英英私下不知道哭过多少次,可在秦岭面前却从不。秦岭是知道的,也没说破。
    “英英,累么…”他看她忙忙碌碌已经大半天,那张小脸早已爬满疲惫,分外心疼。
    她回过头,笑脸相迎:“我不累,我还能做很多事。”她抿唇拢了拢头发,“一直以来…你帮我太多,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报你…”
    他却笑着摇摇头:“说这话可不像你的风格,我又什么时候让你欠了人情?现在这样子总要你帮忙,才真是…”
    “秦岭哥,我从开始认识你,到现在,从不觉得你身体的残障有什么,就算有,至少在我看来也都不算问题,我承认我很懦弱,也曾害怕过,可是,难道害怕就就不能在你身边,帮你做事吗?”他看到她眼低湿润,立刻荡起温柔的笑意,抬脚轻扯她的裤子:
    “你别怕。”
    他在想,要是当初他没有犹豫,也没有软弱,而是选择一切共同承担,对她更坦率些,告诉她“别怕”,所有伤害是不是就能全部避免?自以为是一定是他最愚蠢的缺点。
    “你放心,我才不会逃避,害怕也没关系…因为我知道,秦岭哥,你也很害怕吧。”英英努力揉了揉眼睛,忽然委身从包里拿出个精致的丝绒小盒子,说道,“我上次买粥,无意在金店看到的,我用自己赚的钱买下来,你生日快到了,想送给你…”
    撑开盒子,她呈给秦岭看。那是颗很小的转运珠,穿着红绳,在阳光下闪着温暖的光芒。在英英看来,它饱含一切美好的期许,替他系上脚踝时,秦岭默默看着那张专注做事的脸,眉头皱得紧了。
    “英英…我们,还是在一起吧。”
    可他没想到,小姑娘闻言脸色刷得变白,整个人都僵住了,空气里充满了尴尬的气息,秦岭这才开口道:“我随便说说的,你别在意。”
    不是英英矫情,是她心中始终有个解不开的疙瘩,党小夏走了,尽管未曾谋过面,可他孤零零躺在冰冷的巷子,悄然离去,那是张成辉心里不可能愈合的疤,恐怕对秦岭来说,也是一辈子的伤痛,她齐英英要如何去面对当时发生的一切呢?又该如何面对秦岭,她没想好!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来挽回。
    那日,秦岭的主治大夫替他做完例行的身体检查后,将英英唤去,并告知她手术必须尽快做,否则秦岭随时都会因为心脏衰竭加重而丧命,如果真走到需要换心脏的地步,恐怕一切就来不及了。然而,英英深知,钱还远远没凑够,她浑身冰冷。独自抗起这份压力,只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才会忍不住窝在被子里哭一整晚。
    隔天,收拾好情绪,终是把电话拨给了远方的张成辉,她问他能否从福利院的渠道筹到钱,成辉静默许久,才表示他们成年后,基本和福利院算是脱离关系的,人家才不会管你死活。英英又想到秦岭曾经的监护人,然后软磨硬泡让成辉把姜阿姨的联系方式告知她。
    姜阿姨久违的声音由手机听筒传来,英英忙把秦岭的病情说给她听,起先对方还客套几句,像对秦岭很是关心,可谁知英英一提治疗费,那边直说没钱就挂了电话。
    她以前从未体会过什么叫人情冷漠,如今才明白那其中到底几分心酸和苦涩。
    为了钱和秦岭的病情,她陷入沮丧与苦恼之中,也并没意识到脸上的笑容正逐渐减少,好几次秦岭同她讲话她都显得心不在焉。
    秦岭起疑,私下问过主治大夫,事情才算明了。然而,现实的残酷毫无遮掩地摆在那小女孩面前,她真能扛得住么?秦岭不住担心,担心得每日都睡不好觉,身体状况也跟着时好时坏。
    英英尽心尽力,甚至瞒着秦岭把自己攒的钱都交给医院,她希望她的努力能让他活下来,哪怕只是比现在多活一年,两年她都愿意去争取,可是她再多的努力,只要没有钱就都是白费!她偷偷哭了无数次,把最后跟同学朋友借来的拿来补交拖欠的住院费,然而那微小的数目恐怕只是杯水车薪。看着缴费单,她盘算着能否考虑转院去差点的医院来缓解当下的压力,却在病房门口遇到了久未碰面的父母!
    齐父赶赴西安出差时,随行带着重病初愈的妻子,英英的母亲独自住在宾馆没事做,着实无聊,于是便乘车去女儿的学校想见她,可没想到她不光撞破了女儿请假去北京照顾秦岭的事,还看到了那些由学生自发组织替秦岭募捐的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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