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岭秦岭

35 第35章


“他怎样了?”齐父用眼神示意病房的方向。
    英英急忙将缴费单对折塞进包里,未及开口,包已被母亲夺了去,她拿出单子仔细端详,齐父则拍了拍女儿的肩膀道:
    “你别有顾虑……我们不会在这种事上为难你。就照实说吧。”
    英英踟蹰半响,才不确定地将视线转向母亲。
    “怎么?”齐母发现她的目光后抬起头来,“告诉我们,手术原定什么时候做?”
    她吞下口水说:“医生建议越快越好…”
    齐母把单据收好:“你带我们去见见他的主治大夫,商量下手术的事。”
    “可是手术费用还没凑够,秦岭哥也没钱……”
    “英英,你认为我们到这里来的目的是什么?”齐母看着她,“我和你爸知道你一心帮他,所以这钱由我们出完全没问题,只是……”
    英英闻言,就像疲惫不堪的夜行者忽然见到黎明的曙光,她甚至都有点儿忘乎所以,“那太好了,我这就去找医生来,哦,不对,医生早上有问诊,待会儿肯定到病房的,你们等一下,我……”
    “你不打算问我们动哪笔钱么?”齐母打断她,看表情不似开玩笑,英英这才冷静下来,又有些疑惑:
    “…什么…?”
    “如果你愿意,我们会从你将来的嫁妆中预支这笔钱给秦岭做手术…”她望着英英的眼睛,“这就意味着,你必须做好这个选择,他是不是你选择的,将来想要托付终身的人。”
    英英满脸诧异,甚至说不出话。她忽然带着哭腔:“爸爸妈妈,我求求你们,无论如何,救救秦岭哥!可我,可我不能嫁给他……”
    两位长辈面面相觑,完全没料到情况会与他们的预计相左。难道是他们猜错女儿的心思了吗?可她为秦岭所做的一切,早超过普通朋友的界限了啊!
    “别哭,这样我们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英英抽噎着,内心充满矛盾,她早已做好决定,那名分她不要,只作为朋友在他身边弥补,陪他走完余生,她早已经不配嫁给他了。可是父母的期待与祝福,又再次轻易地将她打回原形。
    齐母忽然将女儿揽入怀中,英英顿时有些意外,她感到异乎寻常的温暖。在过去的日子,那个始终缩在一个小小的壳,从没意识到母亲永远都是母亲的她,忽然被触动。秦爱莲轻拍着她的背,喃喃说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你就长成这样的大姑娘了……抱歉……我们在你最难的时候却没能陪在你身边。”
    “…您,您在说什么……”她心里咯噔一下。
    “我们从你朋友那里早听说了你之前生病的事,也怪我们当时没太关心,总反对你们在一起,但现在,你也长大了,上次你姐姐还在电话里说起这事儿来。英英,妈妈现在改变了想法,可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你如此畏畏缩缩……难道你变了心,已经不喜欢他了吗?…”
    “不…不是……”英英慌忙否认,可是齐母眉头反而皱得更紧:“这么说,是他欺负7了你?”
    “不!妈,您误会了!这不是秦岭哥的错!都是我的问题。如果,如果我现在还像以前那样心安理得跟秦岭哥在一起的话,您叫我怎么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呢…妈,无论我现在为秦岭哥做什么,那都是我该做的,因为我欠他的用一辈子时间都不够偿还。”
    “你说什么呢?!”齐母很震惊,也很不解,可是英英摇摇头,她说:
    “我没事,您也不用担心我。你们能在这个时候替我着想,帮助秦岭哥,我真的很高兴,也很感激。我以后谁也不嫁,手术费就拜托你们了,我先替秦岭哥道声谢。”说完,她转身跑开,“你们先在这儿等等,我这就去和医生说,让他快点儿来。”
    “喂,等等!”可是英英早已跑得没了踪影,满心都是找医生商量手术的事为先,齐母暗自叹气,回头看着齐父时,鼻腔直泛酸,“你说这孩子说得什么傻话…秦岭为我们做了那么多,为人父母又不是铁石心肠,就算他只是英英的一个普通朋友,咱们这种时候也不会坐视不管啊……”
    她悄悄抹了泪,又道:“等会儿见了医生,就由你跟他谈吧,我先去看看秦岭。”
    “你……”齐父略一犹豫,才说,“是不是想问他…”
    “放心,不会有事。”
    说完,她整理好衣服,接过丈夫手里的果篮,推门走入病房。秦岭一看到她,便猛地坐直了身子,眼睛瞪得滚圆,“阿,阿姨?!”
    “咳…”她假意清清嗓子,板着面孔,“你别激动,病不想好了,是不?”
    “没有!阿姨您快坐,我去给您倒水喝。”齐母看他闪身要下病床,急忙伸手拍了他后脑一巴掌:“你病傻了吗?这还挂着水呢!”
    他回过头笑嘻嘻的:“您来看我,我很高兴!没关系,给您倒杯水我做得到。”
    秦爱莲不知怎么,听到这话忽然心里一疼,嘴上却不饶人:“你怎么就知道我是来看你的?”
    他扬起眉,抬着右边肩膀下的残臂指着果篮:“您都带水果来了,一定是探病的。”
    看他信誓旦旦的样子,秦爱莲有点哭笑不得:“我是心疼我女儿,来看她。”
    秦岭脸上的笑容有瞬间的停顿和失落,可是他还是笑着说:
    “那么多水果,英英一个人吃不完,我跟她说,她肯定分给我吃的。”
    齐母没好气地替他放平枕头:“你在生病,还是先躺下休息吧!”
    “阿姨,不行,我现在平躺会喘不上气,您把枕头垫高吧,我还能陪您说说话。”她这才意识到,秦岭正生着要命的重病,也不知道是不是从刚才起就已经在强忍着病痛陪笑脸,她有点儿愧疚,又不知说什么好,只得替他铺好被褥,然后去拆果篮。
    秦岭倚着枕头,看向齐母,许久才问:“阿姨,您这是有事找我吧?”
    秦爱莲抬头,没否认:“你就是太聪明,太懂得察言观色,才叫人心疼得紧,我是有事想跟你说。”
    “那您说。”
    她看着他,没有多想,直言道:“我们英英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怪罪她了?之前你不还信誓旦旦说你喜欢她吗?就是这么喜欢的啊?”
    秦岭微微蹙眉,才隔数秒,就忽然有点儿喘不上气,顿时吓坏了秦爱莲,她要喊医生,秦岭却摇头阻止她。片刻后,人就失去了意识,齐母这才慌忙按铃。
    他被送去抢救……英英感到异常难受,原本,她以为只要筹到钱事情就能有转机,现在才明白在选择与死神赛跑之前,她就应该有面对失败的觉悟。
    母亲自责地哭泣,英英却没有,然而如此的等待就像钝刀割肉般痛苦,时间流逝,他们只能等医生宣判。门终于被“吱呀”一声推开,医生看到他们时颇为不满:“都明知病人心衰,不能剧烈活动,情绪更不能激动,还瞎折腾,这要再晚点儿抢救,问题就严重了。而且现在的情况也不太乐观,一切等他醒来再说,我看手术恐怕不能再拖了。”
    “费用不是问题!请您务必尽快替他安排手术吧!”大概心里的愧疚作祟,秦爱莲比谁都急着说道。
    医生直摇头:“我已听说病人没亲属,所以得等他清醒,能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后再说,我们到时才能通知具体的手术时间。”
    回病房后,秦岭静静地半躺着,英英便寸步不离守在床边。齐母看女儿受累万分心疼,于是很想晚上换她去宾馆睡会儿,可她一口回绝,丝毫没商量的余地。
    英英怕得不是旁人照顾不好,她怕的是离开后,就会真的和秦岭变成天人永隔。医院只许一名家属陪床,齐父齐母早些时候就离开了。她便默默靠着床沿,听秦岭艰难的呼吸声和着滴滴答答的仪器。
    夜深,她不断回想起过去的种种,很心碎,然后隔着病号服袖子,握住他的右臂、触到那根手指,好像唯有这样,才能拥有阻止他跨入鬼门的力量:
    “秦岭哥,你要活着,你必须得活着,我需要你。”
    时至两天后的中午,他终于苏醒过来,英英喜极而泣,忙喊医生来替他检查。
    医生也表示再观察几日,等他身体状态好转些就立刻手术,随后经过沟通,秦岭在手术同意书上,盖了枚脚趾印。
    手术当天,难得晴朗,天空湛蓝湛蓝的,没有云。英英把洗净晾干的衣服叠好收起,她父母大早就去门诊楼下缴费处排队缴费了。此时此刻,只有两人单独相处。秦岭扭头看着,好像有话要说,英英本不赞同他拿开氧气罩,可他自己抬了手臂在那儿动来动去,实在看不过,她才动手替他拿开。
    “你怎么这么乱来!”
    他不理英英的责备,用一双澄澈的灰眼睛望着她:“英英,你记得,我说过,我们在一起的事么?”他呼吸有些急促,但还没达到特别困难的程度。
    英英皱眉,微微点头,他又接着说:
    “我真的从没怪过你,无论发生任何事……”秦岭气若游丝,说话特别辛苦,她就更不忍心打断:
    “英英,要是,你觉得蒋飞该坐牢,我就想办法,让那小子吃几年牢饭也未尝不可,要是你觉得他该死呢,那我也不会姑息,让他有丝毫机会活着。可是英英,无论你想做什么决定,我都和你在一起,不会让你受到伤害了,再也不会…”
    “…我…”她伏在床边,泪如雨下,许久,才喃喃说道,“那你必须向我保证,这次一定挺过来!别抛下我……”
    “好,我保证。”他身体撑到极限,下意识闭上眼睛,英英便急忙把氧气罩替他戴回去。
    张成辉在门口伫立了多久,他在想什么,没有人知道,他咬紧着下颌,使劲攥了攥身上那件比他本身体格小一圈的外套。英英临别时,就把党小夏的衣服留给了他。
    他透过玻璃,看着哭泣的英英和秦岭虚弱的样子,既没上前,也没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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