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景十一年

曲终人散。
    无有尽时。挑来挑去，唐亦佳最后选了那件红色缎子的衣裳，红色好，喜庆，衬得人有气色。她把衣服给蒋之修换上，看着他们把他放进那口木棺里，眼神温柔。
    她挥挥手让他们都出去，一个人静静坐在他旁边，蒋之修长得真好看，她很早就知道，他抬眼，他低眉，他笑一下，都让她入迷，在脑子里千百次地回放，直到再也忘不了。她喜欢蒋之修在身边的感觉，看着她，或者抱着她，吻着她，跟她说句话，都让她喜欢得不得了，不管他要什么，她都愿意给他。
    真的不该和他置气的，不该那样伤他，不该负气就走，不该丢下他。
    唐亦佳静静地陪他坐了一天，心里除了蒋之修谁也不想，她谁也不想管，什么黎明苍生，什么家国社稷，死了就死了吧，乱了就乱了吧，随他们吧，她凭什么要去救，凭什么要在乎错对，凭什么要害怕悠悠众口？现在蒋之修这样一句话不说地躺在这里，谁来救呢？谁来在乎呢？
    房门被人推开，唐亦佳纹丝不动，仿佛入定。
    “亦佳。”是陈矛。
    “是我来晚了。”他怎么也哭了，语气里那么多后悔，“宋莫衡知道你来柔然找蒋之修之后，就把解药给了我，让我送过来，是我耽搁了....”
    唐亦佳依旧纹丝不动，过了半晌才终于有了一些反应：“你说什么？”
    “蒋之修被扣押之后，宋莫衡给他强行灌了寂灭散，是慢性药，药效完全发挥要半年，服用以后周身疼痛，生不如死.....”陈矛耸着肩膀，一抽一抽地道。
    “你说什么？”唐亦佳抬头，盯着陈矛。
    陈矛扑通一声给他跪下：“是我错了，我承认我心里埋怨蒋之修，想让他多吃些苦头....他对你也不好，受些折磨就当是补偿了....我算着日子，想着过几天再来送解药，没想到迟了一步...亦佳，是我错了...”
    唐亦佳看着跪在地上的陈矛，张了张嘴，好久才发出声道：“他...不是意外...”
    “我不知道...”陈矛哭着摇头，“我不知道是不是他撑不下去了才......”
    唐亦佳忽然大喘了几口气，仿佛是被谁扼住了脖子一样呼吸困难，紧紧抓着陈矛的胳膊，浑身发抖。
    “滚...滚！”她从喉咙里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吼，从椅子上摔下来。
    外间有几个亲兵听见声音，过来把陈矛拖了出去。
    唐亦佳慢慢挪到蒋之修棺木旁，一双手颤抖着碰了碰他的脸：“很疼吧....你很疼吧...难为你...难为你了....”
    五月十九，蒋之修在柔然百古山下葬，唐亦佳不想让他回祈景那伤心地去，傅捷也依她。
    她愿意相信蒋之修在最后的时间里不仅仅有疼痛，也愿意相信他笑的时候，是真的由衷。
    祈景十一年夏天，她第一次见他，十五年夏，她最后一次见他。四年时光，是上苍指缝里的刹那疏漏，因缘际会的昙花一现，一见钟情的千万次重复。
    是巧合啊，是幸运啊，
    是劫数吧。是劫数吧。
    则虽盟在海棠，终是陌路萧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