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盼不生姿

顾四景过得可就没这么舒服了，天刚蒙蒙亮就被老爷子从被窝里拽出来，扛着锄头去地里干活，不到日头落山不准回来。
    顾老爷子年纪大了退下来以后就来了西山，整天跟一群老战友喝喝茶钓钓鱼。老爷子是农村出来的，人老了就越怀念以前的生活，自己就在院子后边开辟了两亩地种花生，院子里还有个菜园子种点黄瓜扁豆之类的，自己动手倒是能丰衣足食。
    暑假这个时候正好是收花生的季节，顾四景这两天趁凉快摸黑就得起来，拔花生秧子，下午日头落了才能回来，皮肤都黑了一圈，不过身体也结实了。老爷子美曰其名：日光浴。
    这天顾四景天擦黑回来洗完澡还不见老爷子回来，问了家政阿姨才知道老爷子去疗养院看战友去了。
    顾四景嘚瑟了，穿着小裤衩一屁股坐电话旁边了，拨号，打电话！
    这几天甭说手机了，电话老爷子都不让他摸。
    “喂？小乔？”顾四景拿起电话给贺乔安打电话。
    不知道为什么拿起电话他想到不是向爸妈抱怨这里生活多么枯燥爷爷多么虐待他，更不是跟兄弟侃天侃地逍遥快活，而是打给那个姑娘，他的姑娘，他心心念念的姑娘。
    “贺阿姨啊，那小乔去哪了？不知道？好吧那她回来您让她给我打个电话成么？行那您别忘了。”
    顾四景自从来了西山就再也没给贺乔安打通过电话，不是贺妈妈接的就是贺爸爸，小乔什么时候这么忙了？
    相思成灾，以前顾四景觉得这四个字矫情，可现在他脑海里能想出来的就只有这四个字。他恨不得每时每刻都守着在贺小乔身边，哪怕是光看着也觉得满足了。
    他不知道的是，贺爸爸自从察觉闺女和顾四景的苗头不对之后，立马告诉贺妈妈，凡是顾家小四打来的电话一律不能让小乔接，他得把这俩人掐死在摇篮里，不能把自家辛辛苦苦养大的闺女让顾小四给糟蹋了。
    晚上吃饭顾四景一直心不在焉，筷子夹了菜都快要往鼻子里放了，气的老爷子吹胡子瞪眼的拿筷子敲了好几下桌子。
    最后老爷子无奈了，叹了口气，“四儿啊，你还有什么挂心事？”
    “我…爷爷，我没事。”
    “是吗？”
    “嗯。”
    他没什么事，只是心头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可又说不上什么事来，大概是重生带来的忧患意识吧。
    就这么一直恍恍惚惚顾四景就晃悠到了开学。开学前来的一个电话立刻把顾四景召回了H市，老爷子拿着拐棍在后边追着打都不顶用。
    电话是贺爸爸打来的，电话里贺爸爸语气焦急，只说贺乔安住院了，匆匆说了医院病号房就挂了电话。顾四景拿着话筒的指尖上都有濡湿的汗，楞了好一会才想明白自己要做什么，他甚至想到了贺乔安躺在冷冰冰的医院床上的样子，身体…发硬的样子。
    那是贺爸爸第一次给他打电话，也是第一次有了小乔的消息，可他脑袋里确是一片轰鸣，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心里都被凉的透彻。
    出了院门，顾书记派来的车已经在等他了，顾四景心下大惊，贺乔安到底出了什么事连顾书记都惊动了。在这之前顾四景一直不知道自己的想象力这么丰富，他想象了千百中贺乔安现在的样子，无一例外，全都是些不好的想象。
    顾四景冲到医院时，他的姑娘正安安静静的躺在病床上，原本就白皙的脸现下更是苍白了，脸上、身上各种淤青，顾四景双腿发软，几乎是颤抖着走到了她的面前。
    ’啪！’饱满的泪水毫无预兆的掉下来，落在床单上慢慢晕染成一抹水渍。
    顾四景以为重生一世，没有什么东西能撼动他坚如磐石的心了，可他唯独漏算了贺乔安。
    上一世是这个人不顾生命的危险去救他，这一世哪怕是拼尽性命他也要护她周全。
    这是他致命的弱点，一旦让人捉住，他必死无疑，可他甘之如饴。
    贺爸爸拍了拍顾四景的肩膀，沉声道，“小四，陪陪小乔吧，醒过来的时候小乔最先喊的就是你的名字。”贺爸爸硕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嘴里有些发苦。
    顾四景楞了几秒，脑袋重重的点了点。
    “她妈妈出差去了要过几天才能回来，我去一趟你家和你爸爸说点事情，你在这看着她吧，中午有阿姨来送饭。”
    顾四景依旧是沉默的点头，手却在贺爸爸要走的一瞬间拽住了他的袖子。
    “贺叔叔，小乔…是怎么回事？”他的声音不自觉的有些发颤。
    走的时候，他的小乔还是健健康康活蹦乱跳的，回来怎么就成了这副样子？他要跟谁去要回那个健康白静的小乔。
    “小四，这事你不要管，我不会让自己的姑娘白受委屈。”贺爸爸回过头，一字一顿的说。
    顾四景沉默了几秒，认真而严肃的说，“她也是我的姑娘。”
    贺爸爸抿了抿唇没有再说什么，阔步走了。
    顾四景看着贺乔安，伸出手去想摸摸她的脸是否温热，却在要触到她的时候电击似的缩回了手，他怕，怕碰疼了她。那些伤伤在了小乔身上，却也疼在了他的心里。
    贺乔安醒的时候，怔忪着，有些不相信这个眼眶猩红的人是顾四景。
    “小…小景儿？”
    长时间不说话贺乔安的嗓子有些灼热，说话嘶嘶哑哑的。
    顾四景抬手把一旁柜子上的水杯递给她，柔声说，“嗯，是我。”
    贺乔安接过水杯，鼻子酸酸的难受。
    “还喝吗？”
    贺乔安摇摇头，喝过水嗓子好受了一些，但她还是不愿意开口说话。
    “小乔，是谁…是谁把你弄成这样的？”
    顾四景看着贺乔安□□在外边的肌肤上都绑着白布条，脸上也是青青紫紫的，脖子让还有好大一块掐痕，心疼的不得了，像是有人拿着针往心口里刺一样，他恨不得躺在这里的换成自己。
    “爸爸，不让告诉别人。”贺乔安凝视着顾四景，眼眶发红，犹豫着说。
    “我是别人吗？”顾四景问。
    贺乔安看着他，几乎一瞬间就委屈了，眼泪扑簌扑簌的掉下来，摇着头，“不，不是。”
    小景怎么会是别人呢？
    贺乔安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顾四景的心变得越来越凉，八月天，他额上冒了一圈冷汗。
    后来顾四景每每想起那天，阳光穿过医院的窗照在身上，那个人好看的像披上了神的荣光，哪怕全身是伤都阻挡不了那样好看的人印到他的脑子里，可他却让那人受了那样的罪，本该由他受着的，可偏偏落在了他的小乔身上。
    如果他没有去西山，是不是他的姑娘就会安然无恙；如果他没有重生，是不是他的姑娘会从海里活着出来；如果他以前不那么混账，是不是他会和他的姑娘携手一生；如果他不曾招惹过他的姑娘，是不是他的姑娘会平安渡过一生…
    可惜，没有如果。
    如果真的有如果，那贺乔安就不再是他的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