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视

第41章



  「你的眼神带有掠夺性。」她答道,但实际状况也不尽然如此。他看着她的方式正是她所企求的眼神。在那之中传达了他的责任感,仿佛所有担子都愿意一肩扛下,而且会让情况更为美好,除此之外他就别无所求了。莎拉为了这种渴望而厌恶自己。
  「我是无心的。」他说。
  她扯掉手套。「好吧。」
  「我很担心你,莎拉。希望你可以告诉我出了什么状况。」
  莎拉走向储藏柜,她不想在茱莉亚·马修斯的尸体面前谈这种私事。「事到如今,我不再是你的责任了。还记得原因吧?」
  倘若她赏他一耳光,相信他脸上的表情会是现在这副模样。「我无时无刻都一直惦记着你。」
  这句话一时间令她很难消受,莎拉得试着不让自己心软。「谢谢你。」
  「有些时候,我早上醒来,」他说,「会忘记你不在我身边了。我忘了你已经离我而去了。」
  「就像是你也会忘记曾经娶过我?」
  他走向她身前,她却后退至只差柜子几吋的距离。他站在她面前,双手放在对方手臂上。
  「我心中仍然爱着你。」
  「那样还不够。」
  他往她身前跨近一步。「哪里不够?」
  「杰佛瑞,」她说,「你别这样。」
  他只好往后退开,并用尖锐的语气问:「你在想什么?」他指的是茱莉亚·马修斯的尸体。
  「你以为你可以找到一些线索?」
  莎拉交叉双臂,她觉得有必要捍卫自己。「我认为她是带着秘密离开人世的。」
  杰佛瑞会用奇怪的眼神看她,大概是因为莎拉并非那种对通俗剧有偏好的滥情之人。她刻意要扮演好自己的角色,想以更客观的态度来处理眼前的局面,然而光在心里盘算这些事情,就已经在她的精神上造成很大的负担。
  莎拉平稳地手持刀子,在尸体胸膛上划出一个标准的Y字型切口,剥开皮肉的声音暂且转移了她的心魔。她试着和杰佛瑞进行商讨。「她的父母还承受得了吗?」
  杰佛瑞说,「要跟他们说她被强暴了,这件事有多难启齿你根本无法想象。更何况是这种情形,」他指着尸体,「你根本无法想象的。」
  莎拉又开始胡思乱想了。她看到她父亲站在医院的病床边,她母亲从身后抱住他。她闭上眼睛片刻,想把这个画面赶出她的脑海。如果她继续把解剖台上的茱莉亚·马修斯想象成她自己,如此一来验尸工作就无法进行下去了。
  「莎拉?」杰佛瑞问。
  莎拉猛然抬头,赫然发现自己已停下手边的解剖工作。她正站在尸体前面,双手环抱于胸。杰佛瑞很有耐心地等她回应,并没有多此一举去明知故问。
  莎拉拿起解剖刀划下去,同时说:「运用一般的Y字型切口剖开尸体,以解剖学来检视的话,胸廓和腹腔内的器官都在它们正常的位置上。」
  她一停下来,杰佛瑞马上又接腔说话。幸好这次他选了一个不同的话题。他说:「我不晓得该拿丽娜怎么办才好。」
  「她现在是什么状况?」莎拉一边问,一边乐于听到他的语气变了。
  「她撑不下去了,」他说,「我叫她回家休息两天。」
  「你想她会乖乖听话吗?」
  「我想她应该会吧。」
  莎拉拿起剪刀,喀嚓两、三下就把心包囊剪下来。「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问题?」
  「我可以感觉到她濒临崩溃。只是我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他指着茱莉亚·马修斯。「我不想让她也落得如此下场。」
  莎拉的眼睛从镜框上面斜睨端详着他。她不确定他是否使出了人尽皆知的心理学把戏——表面上假装关心丽娜,骨子里其实是在为莎拉担忧——还是真的在向她征求如何开导丽娜的建议。
  她回复他一个能符合两种情况的答案。「你是指丽娜·亚当斯?」莎拉摇头表示不以为然,而且有件事她十分笃定。「她是个斗志坚强的战士。像丽娜这种人是不会自杀的。他们会杀死别人,但是不会干掉自己。」
  「这我知道。」杰佛瑞答道。莎拉用钳子夹出胃时,他闭上嘴巴完全没吭声。
  「再看下去,会让你很不舒服哦。」她一边警告他,一边把胃放到不锈钢碗盆中。杰佛瑞以前参与过很多次的验尸工作,但这一次所看到的消化道却没闻到刺鼻的臭味。
  「咦,」莎拉停顿下来,对眼前所见之物感到意外,「你看这个东西。」
  「这是什么?」
  她让开站到一旁去,好让他可以看清楚胃里面的内容物。消化液深黑浓稠,以致于她得用过滤器把那些内容物舀取出来。
  「这是什么?」他又问了一遍。
  「我不知道。可能是某一类种子,」莎拉边说边用镊子夹起一粒种子。「我想,我们应该打电话给马克,韦伯斯特。」
  「放到这里来。」他边说边递出一个证物袋。
  她把那粒种子放进袋子里,并且问:「你觉得他会不会是故意想被人逮到?」
  「他们这些人全都巴不得被当场活逮,不是吗?」他回答。「你看他把她们留在什么地方。两位受害人都被丢弃在半公开场合,两人被发现时都是赤身露体。他甘冒风险可说是乐此不疲。」
  「说的也是。」莎拉表示同意,并决定在这个话题上不再多说什么。她不想涉入本案中令人不舒服的细节讨论。她只想把自己的本分做好,然后离开陈尸所,和杰佛瑞保持距离。
  杰佛瑞似乎不想这样就被打发掉。他问:「这些种子的药性很强,对不对?」
  莎拉点点头。
  「这么说来,你认为他一直让她不省人事,并趁机强暴她?」
  「我不能一开始就做这样的揣测。」她很老实地回答。
  他停了一下,仿佛不晓得下一句话该如何措词。
  「你想说什么?」她催促道。
  「丽娜说——」他说,「我的意思是说,茱莉亚告诉丽娜她是乐在其中。」
  莎拉察觉到自己皱起眉头。「什么?」
  「若不是他向她求爱,她不见得会乐在其中吧。」
  「他拔掉她的牙齿,扯裂她的直肠,难道这种行为叫作向她求爱?」
  他耸耸肩.仿佛这个回应并不能引起他的认同,但是他说:「也许他一直让她昏昏沉沉的,所以她对肉体上的伤害并无知觉。也许她是后来才明白怎么回事。」
  莎拉思索这个说法。「是有这个可能性。」她嘴巴上说,但是心里对这个解释很不舒服。
  「总之,她是这么说的。」他回答。
  房间里静得只听见冷冻库的压缩机在循环运转。莎拉回头继续她的验尸工作,用钳子把小肠和大肠分开来。它们从尸体里面被拉出来,拿在她手中时松软如湿搭搭的义大利面条。茱莉亚·马修斯在生前最后几天没吃过任何东西。她的消化系统根本是空空如也。
  「来瞧瞧吧。」莎拉一边说,一边将肠子放到磅秤上面秤重,紧接着响起一个金属似的铿锵声,听起来很像是一分钱掉入钢杯的声音。
  「那是什么?」杰佛瑞问。
  莎拉没答复。她把肠子挑起来,然后又放回磅秤上。同样的铿锵声响起,那是透过秤所发出音色尖细的共鸣声。「那里面有东西。」莎拉一边喃喃说道,一边走向安装在墙上的灯箱。她用手肘按下开关,照亮了茱莉亚·马修斯的X光片。底片中央是她的骨盆腔。
  「有看到什么吗?」杰佛瑞问。
  「不管那是什么东西,它就在大肠里。」莎拉回答,同时注视着直肠末端一个像碎片的东西。或许她先前没注意到这个小碎片,不然就是以为那是底片的瑕疵所造成的问题。陈尸所的可携式X光机是旧型仪器,它的可信度有多高没人敢打包票。
  莎拉又仔细看了底片几秒钟,然后走回到磅秤旁。她在回盲瓣的地方把末端回肠分开来,接着让大肠垂放到桌脚下。用水龙头把血冲洗干净之后,她从乙状结肠的底部将自己的手指朝下塞入,搜寻那个发出声音的物体。在直肠里面约莫五吋深的地方,她找到一块坚硬的小东西。
  「把解剖刀拿给我。」她伸出手并下达指令。杰佛瑞依言照办,看着她执刀割下去。
  莎拉切出一个小刀口,有股恶臭的气味随即散播在房间里。杰佛瑞向后退开,但是莎拉可就没这么好命了。她用镊子把一个约莫半吋长的东西取出来。放在水龙头下面清洗后,原来那东西是一把小钥匙。
  「一把手铐的钥匙?」杰佛瑞一边问,一边趋身向前以便看清楚。
  「是的。」莎拉答道,同时感觉到有点头晕目眩。「它是从肛门硬被挤到直肠里面。」
  「为何要这么做?」
  「我猜这么做的目的,是要让我们找到它。」莎拉回答。「可以帮我拿一个证物袋吗?」
  杰佛瑞拿来一个证物袋并将之打开,好让她可以把钥匙放进去。「你觉得我们会在钥匙上面找到任何东西吗?」
  「可以找到细菌吧。」她答道。「如果你是要找指纹的话,我强烈怀疑会有所收获。」她闭上嘴巴,彻底而全面地思考这种可能性。「把灯关掉。」
  「你在想什么?」
  莎拉走向灯箱,用手肘关掉电源。「我在想,凶手在玩他的把戏时,应该老早就把钥匙塞到里面去。我觉得钥匙的边缘很锋利,搞不好会划破保险套也说不定。」
  莎拉脱掉手套之时,杰佛瑞也往电灯开关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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