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教父

第37章


于是各约了五十余人前来助阵。这些帮手本来都是一个圈里的牲口,互相之间不是同学,就是朋友,甚至有兄弟俩分别来帮张大和张二的。结果是,决斗还没开始,帮手们就合群了。
  张大和张二被孤零零地晾在了人群外边,既是奖品又兼临时裁判员的安慧欣一再怂恿,两个人只是互相瞪着眼,绝没有准备下手的意思。
  安慧欣突然放声大笑起来,说:“不是敌人,就是朋友。你们俩拉拉手吧,或者拥抱一下,亲个嘴儿,至于我,已经名花有主儿了。”
  “谁?”二张紧张地看着安慧欣。
  “不是你,也不是你,我的男朋友是个真正的男子汉,而你们充其量只是个大男孩子。”
  羞辱使二张低下头、红了脸,事情本来到此就可以了,但是安慧欣又说:“你们看……”她指着筒子河上的几条游船对二张说:“那几条船上的人都是佛爷,长得最帅、最有风度的那个人叫边亚军。两年以前,我就把自己交给了他。”这是安慧欣所犯的一个最严重的错误。玩男人可以,但是不能玩火。
  二张被激怒了:“佛爷?好吧,老子们正缺钱花呢!”
  边亚军也犯了一个错误。船快到岸边时,他突然收住了桨。船缓缓地滑行了几米,停住了。
  “怎么回事?”正持刀准备跃上岸墙的陈成回过头来,不解地问。
  “安慧欣,”边亚军痛苦地说,“我不愿意让她看见我。”
  “必须赶快上岸,周奉天已经上去了,刀枪无情,混战中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亚军,快划!”
  边亚军猛然醒悟过来,操起桨拼命向岸上划去。但是,他晚了,晚了一分钟。
  周奉天是第一个跳上岸墙的。上岸以后,他提着一柄木桨,立刻向二张扑了过去。在他身后,紧紧跟随着宝安、顺子和几个如虎似狼的玩儿主。
  二张并排站在最前面,他们似乎没有恐慌,脸上甚至还带有轻蔑的笑。因为他们身后有上百名武装的打手,特别是,还有安慧欣。
  但是,他们也没有应战的准备。敌人已经扑到面前了,他们还只是轻蔑地笑,似乎这种轻蔑,是他们克敌制胜的唯一法宝。
  周奉天在离二张还有十几米远时就举起了木桨,玩儿命地扑向二张。木桨带着呼啸声砸向二张的头。在这瞬间,微笑还滞留在二张的脸上,身子却慌乱地躲闪开木桨。
  木桨紧贴着二张的肩膀砸在了水泥地面上。桨叶粉碎,木片四溅,粗重的木桨没有伤着他们的身体,飞溅的木片却惊了他们的魂。二张转身就跑,但是晚了,宝安和顺子一人一刀,把他们放倒在地上。
  紧接着,周奉天带着身后的十几个人,旋风般地冲向聚在一起的人群。群龙无首,一百多名英雄立刻被这股急遽袭来的旋风吹得星散,四下里逃开了。周奉天停住脚,得意地笑了,他没有遇到一个抵抗者。
  这是周奉天所犯的错误。有抵抗者,而且是个女人。
  此时,边亚军和陈成也已飞速地跃上岸墙,但是一切都晚了。
  安慧欣拿着一把钢丝锁,突然从花丛中闪出身来,抡起钢丝锁砸向周奉天。周奉天发觉有人袭击时也晚了。他慌忙横举起桨柄招架,锁身被架住了,锁头顺势砸在他的头上,周奉天的身子晃了几下,重重地摔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宝安和顺子的两把尖刀立刻指向了安慧欣。
  以为自己亲手打死了人,安慧欣也恐慌了。她慌乱地向后退着,但是,没处可退了,高大繁密的灌木花丛挡住了她。她背靠着花丛,头上和脸旁伸过来几朵娇嫩、鲜艳的花团。鲜花映衬着那张美艳绝伦的脸,使她显得更加生动、妩媚。美女和鲜花,人生中最绝妙的画面。
  边亚军刚刚来得及看见这幅画面一眼,另一幅血淋淋的画面就出现在他眼前:两把尖刀刺向鲜花,刺向安慧欣的脸。花瓣纷纷落下;脸,却盛开出血的花朵……
  边亚军惨叫一声,昏倒在安慧欣的身边。
  5
  中山公园之战以后,边亚军和周奉天分手了。
  边亚军昏昏沉沉地在床上躺了十几天,精神刚好了一点儿,周奉天来看他了。他头上缠着绷带,面色苍白、忧郁。两个人无话可说,默默地对坐着。
  后来,陈成也来了。三个人还是无话可说,喝水,抽烟,沉思,叹气,愣神儿。再后来,他们开始喝酒,三个人都喝醉了,醉得不省人事。酒醒以后,他们就分了手。
  周奉天从那天以后更加阴沉、凶狠。他带着人在月坛公园、阜外大街、展览馆广场等处连续和老红卫兵交战,屡屡得手,他的名声大振,几乎成了家喻户晓的魔头。
  但是,他更加沉默寡言了,只是发着狠地打人,发着狠地喝酒。
  一天,周奉天带着宝安、顺子等十几个人闲逛到玉泉路,看见一群孩子围着一个女疯子在起哄,孩子们往疯子身上扔石子,疯子抡着皮带追打着孩子们。
  周奉天的心猛地一沉,这是陈北疆。
  他用脚踢翻了两个正弯腰捡石子的孩子,又捏住了一个叫喊得最凶的孩子的脖子。孩子的脸都吓白了,他才松手。
  “你还认识我吗,陈北疆?”他走到疯子面前,“我是周奉天。”
  “周奉天?”疯子笑嘻嘻地瞥了他一眼,“他早死了,被我打死的。他哭得惨极了,真好玩。”
  “对,周奉天是被你打死的。”他认真地说,“你怎么不回家?”
  “回家?他们都是特务!你也是特务吧?我抽你!”她抡起皮带,吓唬着周奉天。
  “你抽吧!我是特务。”
  皮带落在他的脸上,轻飘飘的。围观的人们哄然大笑起来。
  “谁敢笑,宝安,给他一刀。”
  周奉天的话音刚落,宝安和顺子都拔出了刀。
  人群立刻变得鸦雀无声了。
  “你们听着,我叫周奉天,是杀人不眨眼的流氓头子。这个人是我的朋友,谁要是敢动她一根毫毛,我就杀了他的全家。”
  十几个人全都拔出了刀,凶神恶煞般地逼视着人们,人们吓得缩在一起,但是没有人敢跑。
  陈北疆却哼着得胜歌曲,走了。
  周奉天呆呆地望着她的背影,望了很久。
  6
  打狗队进城的第一天,就被两条狼咬了一口。
  阜成门外的护城河边有一道窄窄的河堤,河堤上是一条约四五米宽的便道。那天,刘南征和田建国领着打狗队沿便道北上,打算突然出现在北城玩儿主的心脏地带——新街口。
  边亚军和陈成结伴去阜成门外的天顺澡堂洗澡。他们选择了这条僻静便捷的河堤便道,沿便道南下。
  在相距一百米时,他们互相认出了对方,但是,谁也没有打算让路。打狗队在堤面上站住了,队员们弯腰捡起石块、砖头,死死地把住了便道。
  边亚军和陈成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拔出了刀子,继续向前走。越走越近,双方相距四五米时,他们停住了脚步。
  “让开路!”边亚军阴沉着脸,冷冷地说。
  “你们从下边走!”刘南征轻蔑地指了指河堤的下边,那里也有一条行人踩出来的小路。
  “老子从不走小路。”边亚军说。
  “我们从不给别人让路。”刘南征说。
  “那好吧,我看你也是肉长的。”边亚军把大刮刀亮在胸前,一步步向刘南征逼了过去。
  刘南征冷笑着,掏出菜刀。
  双方相距一米远的时候,边亚军又站住了。
  “让不让路?”
  “不让!”
  边亚军持刀照准刘南征的胸口突刺过去。刘南征刚刚退身收步时,边亚军突然收回了刮刀,他腾身而起,双脚猛力前蹬,正踹在刘南征的脸上。刘南征的上身一仰,摔倒在便道上。
  陈成闪电般地从边亚军身旁冲向前去,在一名打狗队员的砖头砸中他的头的同时,匕首已插入了对方的肩窝。
  另一个人离得太近了,举着一块大石头无法动作,被陈成拦腰抱住,用匕首在他的大腿上戳了四五刀。
  “谁敢动手,我就扎死他!”边亚军用脚踩着刘南征的脖子,大刮刀对准他的眼睛,大声对打狗队员们喊着。
  “别动手,把路让开!”田建国对队员们说,“让他们走!”
  边亚军和陈成在队员们的怒视下,从便道上走了过去。
  “站住!”刚刚走过几米远,田建国大喊了一声,又带着队员们追了上来。
  “你们记住,边亚军,陈成,这是最后一次给你们让路。以后再相遇,我们绝不会再讲情面了。”
  “承情了。”边亚军一抱拳,拉着陈成走了。
  当晚,刘南征对田建国说:“我们犯了一个错误。”
  “什么错误?”
  “没有发动群众。”
  打狗队员每人分到了三张照片:飒爽英姿的陈北疆、裸体的陈北疆和呆滞痴傻的陈北疆。他们被告知,要让尽可能多的人看到这些照片,了解周奉天的罪恶。
  “这样对待北疆,是不是太过分了?那张裸照又是假的,这你也知道。”田建国对刘南征的做法似有不满。
  “北疆早就没有尊严了。”刘南征的眼睛里溢满了泪水,“被周奉天夺走了。”
  “我们也有罪恶,帮着北疆去毁王星敏。”
  “是的。现在她们两个人终于平等了,都把一切传统观念、世俗的屈辱置之脑后了。不过,北疆比王星敏更彻底,她一定会笑着接受一切屈辱的。”
  7
  秋天开始的时候,北京全市人民群众同仇敌忾地打响了一场围剿流氓小偷和青少年犯罪团伙的人民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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