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风花落

第三十八章 弟弟们


    思忖了几瞬,独孤伽罗摇着头:“我和你父亲夜里早早便歇息了,不记得有刮大风。不过,此时此刻后院的槐花还开得正盛。”
    “难不成这风偏偏巧得只吹向了皇宫?”杨丽华喃喃自语。
    “哎,算了。我看你脸色不怎么好,就不要再想宫里的事了……不如,你亲自去后院看看那株槐树就是了。”
    “……不了吧。”杨丽华有难言之隐。
    “权当散心如何?”
    散心?恐怕只会睹物思人吧。
    后院的参天巨槐旁便有一处城外活水引入的溪流……
    在那里,七年前的此季,他和她看到了那只蓝翅黄须的蝴蝶……
    一如梦境开头展现。
    独孤伽罗像是理解了她的心思:“也罢。去看看弟弟们,三年不见,他们都长大了不少。”
    “嗯。娥英是不是也想找舅舅们一起玩?”
    娥英兴奋地点头如捣蒜。
    中院东侧的一套厢房里住着杨家的五个男孩,除了日常起居的屋舍外,还设有课舍和演武场供他们学习使用。
    在东侧的走廊尽头处一个少年张弓搭箭朝着数十步外的箭靶瞄准射击,“啪”的一记脆鸣,羽箭直直刺入了红心。
    随着“啪啪”的拍手声,少年回过头,一脸喜悦:“大姐,你可回来了。”
    “谅弟,你的箭术有进步了不少。”
    杨丽华继而对娥英说:“来,娥英。这是你的五舅舅。”
    “五舅舅?”娥英伸出手笔画着两人的身高:“母后,他才比娥英高出这么一截,就比娥英大个辈啊?”
    “哈哈,那是。”十一岁的杨谅抬起头用手抹着汗,爽朗地笑起来。
    “等一下,姐姐帮你擦。”杨丽华拿出了绣帕,正要抚在杨谅额头。
    “好香啊,比母亲的绣帕要香好多。”杨谅闻嗅着绣帕说道。
    “诶?”杨丽华有些不自信地放到鼻前轻嗅,确实保留着熏香的气味,可是怎么会连一丝汗味都闻不出来?想起先前为炽繁擦过汗水,该是或多或少有些汗味的吧?好奇怪。
    就在杨丽华犹疑之际,杨谅不拘小节地用衣袖擦拭完了额上的汗水,惹得娥英觉着好笑。
    “你的四个哥哥呢?”杨丽华歉意着询问。
    “二哥在课舍看书,还有几个哥哥在后院玩。”
    说着,杨谅领着杨丽华和娥英到了课舍,一个清秀的少年正专心地看着书,一副恬静淡然的模样。
    “英儿,还是像小时候这么用功。”
    “和母后一样都欢喜看书呢。”
    “这就是你二舅。”
    “哦哦。”
    “谅弟,你带着娥英去找后院找你们哥哥玩一会儿,我去望望英儿。”
    “好,我们走。”
    “嘻嘻。”
    杨谅牵着娥英兴冲冲地奔出了视野。
    杨丽华轻轻推开门,走到杨广身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小秀才,在看什么呢看得这么起劲?”
    “……大姐。额,也没什么。”
    “莫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禁书?”杨丽华调侃着他。
    “哪有?虽然我已经大了,但还没到想看那些的年纪。”
    “哟,英儿的觉悟倒是不错。原来在看《史记》,还是《吕不韦列传》,看得懂吗?”
    杨广摇摇头说:“不是很懂,是高伯让我看的,父亲还不知道。”
    高伯,名颎,原是独孤伽罗陪嫁过来的下人,现在掌管着随国公府的大小事务,还负责教习几位少爷学识。
    “哪里不懂,看姐姐会不会?”
    “嗯,吕不韦在赵国见到秦异人的时候说了句:‘此奇货可居’。明明是人怎么要比作是货物呢,还有‘居’是居住的意思吗,还是?”
    杨丽华莞尔一笑:“自然不是,这只是一种比方,因为吕不韦毕竟是商人出身,所以就联想到货物啦。是看到某人有权有利可图就想攀附的意思。”
    “哦,我懂了。难怪……哦。”
    “难怪什么呀你?”
    “父亲在未作丞相前,家里可谓是门可罗雀,冷清得很;不过现在只要父亲有空在家,前来拜谒之人真是络绎不绝,都有些惊扰到我读书了。”
    “没办法,世人就是如此。”
    “?”
    世人一生都是在保住性命往上爬,用金钱钱财作为垫脚石之辈已算是善类了吧,甚者都是拿着别人的尸骨充当台阶的。
    为了所谓仕途,胆小的刘昉可以亲自解决了陈月仪以求得将功赎罪;为了不掉脑袋,郑译可以构陷杞国公一族。
    “英儿,你将来自会明白的。现在知道还太早,或许会接受不了。”杨丽华欲言又止。
    “对不起,我让姐姐想到伤心的事情了。”
    “没有,你不必抱歉的。对了,你整天闷在屋子里光看书也是不行的啊,好歹也该出来走动走动。娥英在后院和弟弟们玩,不如我们去看看他们在搞什么名堂吧?”
    “啊,娥英也回来啦。姐姐,我觉得娥英好可爱呀,那时候还胖嘟嘟的呢。”
    “小孩子嘛藕臂藕腿的看上去就可爱了,那我们走吧,看你很想见她的样子。”
    “嗯……姐姐,将来我能娶娥英吗?”
    “?当然不行啦。”
    “为什么啊,我真的喜欢娥英。”
    “你是她的舅舅,你应该知道这么做是有违伦常的。”
    “哎,知道。可是古时候就有表兄娶表妹的例子吧,而且还不少呢。隔了一辈就……喜欢一个人却不能和她在一起,这不公平。”
    确实不公平,抛开纲常伦理,两个曾经可以相爱的人到头来却无法走到一起,走到最后的例子不是更多吗?
    杨丽华其实想说这个,但还是勉强换了轻松的口气说:“你,你还未及冠就整天想着喜欢的问题啦,姐姐可怀疑你是不是见到个女孩子就说喜欢啊?”
    “也不是,至少见到大姐我就没敢说喜欢呢?”杨广做起了一个鬼脸,奔着拐进了后院。
    “你敢?”
    “哈哈。诶,他们在干吗,好像打起来了,你们这是怎么了?”
    杨俊放开了双手环抱住的杨勇,杨秀丢下了手里的槐树枝。
    娥英全身湿透地披着杨谅脱下的外衣,打着喷嚏瑟瑟发抖,身旁的杨谅在为她擦干头发。
    “怎么了娥英?”杨丽华心疼地把娥英拉进怀里。
    “他们两个把娥英推进了水里,呜呜呜,是五舅舅拉娥英出来的。”娥英指着杨俊和杨秀委屈地哭着。
    “谅弟怎么回事?”
    杨谅说:“本来我们在玩猫捉鼠的游戏,娥英走得慢总是被抓到,三哥嫌娥英累赘就不由分说地将把她推进了小溪里,大哥上去理论,没想到被三哥四哥联起手来打……”
    巨槐参天而立,花香弥漫。小溪潺潺而流。
    本不想驻足这里的杨丽华却是以这样的场面重新面对此处,小孩子的胡闹把戏破坏了梦一样的美好;本该水流汤汤的小溪却成了伤害女儿的帮凶,槐枝也竟会成了欺凌的道具,杨丽华心中不仅仅是一点点的痛。
    美与恶就在一念之间,先前的她不可能会想到这些,以为到家了会是一片宁静祥和,实际却是当头棒喝。
    这种反差让她心里一阵翻腾,有些难以平复。
    “大哥,你没事吧。”杨广询问杨勇的伤势。
    杨勇摆摆手:“我没事。”嘴角却是青一块紫一块的。
    杨丽华强忍住心头的怒火:“三弟四弟,你们可知错?作为舅舅,怎么可以欺负你们的外甥女呢,还有勇儿是你们大哥,长兄如父,你们就是这样不尊重长辈的?”
    “……我……就他这怂样,还如父呢?谁让她拖累我们的,害得我们每次都被抓到。嘁。”杨俊心里很是不服气。
    “这仅仅是个游戏,做游戏的目的在于团结和娱乐,你这么认真的话,倒不如回去念书练武得好。”
    “凭什么啊,大姐。高老头告诉我们,古语有云:‘一室不扫,何以扫天下’。做游戏也是如此,凡事不认真,何以成大事?”杨秀耍着小聪明。
    “你……成大事就能推下亲人吗,这般无情无义,你却还要狡辩下去?”
    “哼,我有何错。大姐,你不要死了男人就找我们出气,说得这般严重。要说无情无义这世上还有谁比得过宇文赟?”
    “……”
    “住口,杨俊。信不信我告诉父亲去,看到时候他怎么惩治你们?”杨广以兄长之姿呵斥道。
    “你总是这一套,就知道在父母面前装孝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的花花肠子在想什么。”杨俊不以为然。
    杨广脸色羞红:“你瞎说什么?”
    “嘁,不服?过来跟我比划一下拳脚,看你是兄长的份上,我饶你一手一脚如何?”杨俊继续叫嚣着。
    杨丽华自觉这个弟弟竟如此顽劣,不知该如何是好。
    “是哪位公子说要比划拳脚的?”是个年轻男子的声音,音色有些熟悉。
    “你是谁?”
    杨丽华惊叹着他竟会立在身前:“宇文……述,你怎么会到此?你不是应该……”
    “官服穿在身上还是不舒服,呈上结案书后下官便回家一趟换了身舒适的衣裳,就想丞相说不准回来了,有些话还是得告诫方能心安……”
    “父亲还在筹备,不在府中。”
    宇文述素衣掩袖轻轻走到杨丽华身前贴近她的耳际说:“娘娘,明日五王回京恐怕会对丞相不利,请娘娘转告丞相护卫工作切不可懈怠……”
    听宇文述这么一说,杨丽华的忧惧写满了脸上,本是散心回的家中,却平添了不少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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