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离与执魔

26 祸从天降


这就可以理解他妄梦的内容了,复仇心切啊,但仅吃掉这个妄梦是不能解决问题的,必须要为他修梦,让他看到后果自己警醒才是。雪父一脸的黑线啊,吃掉整个梦还如此费劲,你竟然还挑食,专吃他的结尾。但架不住雪妈的百般劝告,只好同意再去一战,看看能否吃掉原梦的结尾。
    等雪歌父母再次进入流浪汉梦境打开符咒后,刹那间他已经擎着刀一路杀到二门来了。
    雪父拼尽全部力气全身几处受伤,但总算护着雪妈从他刀下逃过去直奔后院桃花树下,他从那里起开始往回吞噬梦境,在他身后原本灿烂妖冶的桃花源顿时变成一片混沌,雪妈忙将早已造好的梦尾放进他那段空白的睡眠里,之后又巡视着修改了一些突兀之处。
    此时流浪汉挥刀追赶着跨进后院,愕然呆了片刻,匆匆走进梦境深处去了。
    那个结尾是这样的;当他闯进后院时,那里景物已经换成从前他与妻子在陋巷的茅草屋内,墙上还挂着他的雨衣斗笠,床头摆着缝了一半儿的他的衣裳,灶上袅袅热气散发着他熟悉的野菜味道,灶下热烘烘燃烧的是他熟悉的枯叶气息,妻子白衣素裙,嫣然出嫁时娇美模样,袅袅婷婷站在他们昔日卧室内脉脉含情……猝然,妻子从身后抽出一柄长剑横于颈项之上,看着他忍泣颤声问道:“抛下羔羊在虎侧,安得全尸?为利薄情远行抛弃结发,君义何在?交友不慎累计家人君可愧疚?”妻子问一声长剑按入一寸,问完之时,长剑啷当坠地,人如扶风弱柳摇摆栽倒,他急扑救时,人已气绝焉。
    薄雾消散旭日东升,眠宿在大桥下的流浪汉从长长的梦中醒来出奇的安静,起身默坐许久之后,从破旧的铺盖下抽出那把雪亮长剑看了看扔进了面前汹涌的大河里。
    从此振作起来,开始去见工做最底层的佣人,伙计,有一天下着大雨,从前杀害他的那个商人朋友路过这里,一身狼狈的进店要人来上热茶喝,一看见胖胖的端着热茶走来的流浪汉,商人顿时吓得倒退出门狂奔而去。
    有些人坑害了你,但他内心是清明而愧疚的,为了不使自己愧疚所以就想让使他愧疚的源头永远消失掉,那商人在深夜梦中呓语出流浪汉的名字并咬牙切齿的喊着杀杀杀,妻子一连三夜听见他如此喊叫,于是在第四天中午亲自下厨做了一桌丰盛饭菜,温言软语劝慰他不要为生意太操劳了,有什么疑难之事可以夫妻间相互商量,在家从父,出门从夫,你就是我的天,天塌了我还能活的安生吗?
    也是那混蛋到了该灭的时候了,他一贯精明却不知为何那天竟然酒后对妻子说出了十年前对她前夫做的那些伤天害理之事。
    妻子听了很平静的说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就算是真的也死无对证了,你还怕啥。”
    “他还活着,前几天我在城外一家小店里看到他在那里做伙计呢……不过…..”
    “你这么精明早派人灭了他吧?”
    “就在今天酉时,我给了十两银子的赏金呢。”
    妻子笑眯眯再次给他斟酒布菜,俩人吃喝着等杀手回来报信,但未到申时商人就彻底醉倒了,妻子立刻卸下簪环用大锁将前后大门二门一一锁了,这才雇了小轿一路飞奔到城外酒家来找到自己的前夫,那时刺客刚踏进门一只脚。
    妻子揪住刺客扯到流浪汉面前大声哭喊着:“害命夺妻的杀人犯在此,还不快去见官。”顿时小店里沸腾了,仨人被围了里外三层,有人早报了官,片刻之后有差人赶来带走了他们三个。
    在大堂上,那刺客才被打了几板子就招了,是商人重金请他杀流浪汉,只说是仇家死敌。
    大人传了妇人上堂回话,那妇人此时已经布衣荆钗青布包头罩脸,跪在堂口失声痛哭诉说道:“丈夫出门经商三月有余没一点回信,我心里就开始暗道不好,几天后那贼一人回来却不来见我,托人捎回来我夫君的遗书一封,信里说他在海上病重难返,托好友捎回来这封遗书,反复说他自知不久人世了,已将我托付给那位商人朋友,让他今后照料我的生活起居。
    我对来人要我夫君所在地,想即使千里奔波也要去把他带回家来。但那贼回复说人已经没了,不知所踪。我想出门去又被他派来的家人看住不得脱身,心里明白定是他暗害了夫君谋夺我,万般无奈之下只好主动托人找到他愿意委身下嫁,他起初还惺惺作态推辞朋友妻不可欺,但没出两天就让人把我所有起居都搬去了他家,在贼家三年夜夜暗泣,白天则欢笑如常,想总有一天会掏出我夫君死的真相来……”
    随后流浪汉也复述了自己被商人三番击落沉水的经历,连堂上大人都惊呆了,围观众人纷纷落泪。
    最终,商人被官府裁决充军发配十载,临走前他在狱中托人百般祈求妻子去见他一面,妻子就是不去,他发恨说:“再不来我把全部家产捐公,让你在家做贵妇人不成。”来人告诉他,自从那个下午之后,夫人卸掉簪环绫罗,穿上布衣回到从前的陋室去织布纺纱度日了。
    几年后,他们夫妻终于盘下了那家小店,有一天小店关门出奇的早,他带着自家做好的米酒小菜携妻抱子来到当初自己沦落住宿的这个大桥下那一处地方,他栖身过的稻草还整齐的码在一角儿。
    他四处看看摸摸,坐在原地闭目沉思回味,这时候小儿子跑来缠着他要讲故事听,于是他就坐在那里给他讲了一个乞丐做梦杀人的故事……
    那时,雪歌父母隐身在半空看着那些小菜虽然没吃上一口,但脸上幸福的神情,令雪歌久久不忘,也就是从那起,他为自己是父母的儿子,为自己是一只食梦兽而深深地感到自豪。
    但就在他越来越热爱上这个职业时,又发生了一件触动他的事情。
    那次仅仅是父母繁忙业务中一个小小的片段,是一个六岁小女孩的噩梦,其父母出门做生意在航行中被海盗砍伤并推入大海,此夜这一切以噩梦的形式直接穿越万里进入了他们遗留在老家病弱的小女儿睡眠中。
    雪父遵循上天之命,怕那病弱的小女孩无法承受如此打击,立刻食掉了那真实的的噩梦,母亲则清理了一切有关父母的残梦并在可能出现其父母影响的记忆储存库门上贴了独家符咒禁止梦境摄取那里的资料,之后又造了一个月后要收养她的孤儿院小朋友与她在一起玩耍的善梦放进去。
    雪歌趁父母瞌睡的一霎那,偷偷跑回女孩梦境深处的记忆库前,揭开妈妈的符咒进去偷出一些资料,尝试着造了一个这女孩儿与亲生父母在院子里玩耍的小梦放在孤儿院梦境之后,想了想又偷出来一些那个噩梦的残存片段扔进去,想这可怜女孩一个人午夜梦回倍感孤独凄凉时,回味与父母在一起的梦境会得到些许安慰,那些噩梦碎片她有权知道也应该知道。
    父母是严格遵守上司律法的好职员,从不违背一点,但也是恐惧着上天严厉的惩罚制度,因曾目睹过不少同类因为徇私舞弊乱食乱造梦境,被打入魑魅地狱永生承受刑法之苦。
    那段时间,雪歌一直提心吊胆怕被父母发现他做的手脚,又怕那病弱女孩被噩梦吓的病情严重了,经受不起打击死掉。白天他不断地偷偷出门去看那生活在人间的女孩,先是每年一次,看到女孩果然被送进孤儿院里屡受煎熬,同时进来比她还健壮的孩子陆续走了好几个,但她却像石板下的嫩黄的小草芽,慢慢直起身子钻出阴霾,茁长成长起来。午夜梦回时女孩或痛哭或嘴角带笑,但早晨醒来立刻警醒去看自己枕边,那里有她用白灰粉画在黑布上的一个图画,就是那噩梦碎片中父母跌落进的那片阴霾海域。
    后来每十年雪歌就去看她一次,女孩长大被买走为奴婢,长相较好的她不去主人面前邀宠,不去夫人房中献媚,也不去勾三搭四那些公子哥儿,却一有空就跑去修船的匠人那里与他们一起叮叮当当敲打木板搬抗涂漆,最终与跑船的一个伙计两厢看好私定了终身,当她拿着自己全部积蓄去跪求主人把她许配给那个跑船的小伙计时,满堂人都笑出声来,这真是放着富窝不留自愿去做下贱啊。
    在第三十年时,当年女孩已经成为罕见的女商人领着庞大船队行驶在海上,第三十三年,女商人因为风雨暂时将船队停泊在一个荒岛边,她登岛上岸去四处走动时,发现了生活在这里一对残疾老夫妇,他们彼此都早已不认识了,但佩戴在他们各自胸前的那三块玉残片却引起他们各自目光,三块残片严丝合缝的并在一起,形成一块完整的玉如意,两方各叙身世,果然是昔日的一家人。
    父母当年被海盗打伤推下海随波逐流到了此地,年年苦等船只路过,是家乡那病弱无人照料的小女儿时刻牵扯着他们的心,才死里逃生的苦熬过来这些年。而女儿正是靠着那些噩梦碎片牢牢记住了这片海域,并发誓做了那个时代为数不多的女商人,此生一定要来到海上寻找失踪的父母。
    当他们一家四口依偎着扬帆启程回家乡时,雪歌也哭了,从此更坚定了要做一个有自己见地的食梦兽信念。
    到他十岁这年,亲朋好友都来恭贺他成人礼,狂欢集会了好几天,上天也派来了使臣为雪歌等一批小食梦兽颁发执业路牌,在他要独立作业时,父母还是不放心跟了几夜,看他倒也稳健,就忙着自己工作并为他寻找搭档去了。
    恰在这一夜,上边下来函件,吩咐他于今夜子时必食的,竟然是一个那样可怜人赖以生存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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