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一个太监的皇帝梦

第64章


  好奇心促使他想出去看个究竟,冬子刚刚把门闩打开,门就被推开了,闪进来一个黑影,那个黑影赶紧把门重新闩上,低声对吃惊的冬子说:“孩子,你不要怕,我不是坏人!”
  冬子呆呆地望着他,此人用黑布蒙着面,一身黑色的短打装束,手提着一把寒光闪闪的腰刀,浑身上下最让人能够记住的就是那双暴突的牛眼。外面院子里乱成了一锅粥,喊叫声和脚步声敲打着冬子敏感的神经。冬子缓过神,轻声地问他:“你就是那个刺客?”
  牛眼男人说:“孩子,我不是刺客,我只来找人的。”
  冬子说:“那你找到人了吗?”
  牛眼男人沉痛地说:“我要找的人都死了,都被杀死了!你知道吗,他们都是无辜的人,本不该死的!”
  冬子喃喃地说:“为甚么会这样?”
  牛眼男人说:“因为邪恶统治了唐镇。”
  冬子用迷离的目光凝视着他暴突的牛眼,这眼睛里有股杀气,仿佛也有种人间正义。
  这时,门外的厅堂里涌进了许多人。
  李慈林大声喊叫:“我去保护皇上!其他人给我搜!”
  冬子心里捏着一把汗。
  牛眼男人心里也捏着一把汗,靠在门边,手中紧紧地握着钢刀,随时准备和冲进来的人拚命。他不时地用复杂的目光瞟着冬子。
  他突然轻轻说:“你叫冬子?李红棠是你的姐姐?”
  冬子点了点头:“你不要说话!”
  厅堂里传来了李公公和李慈林的说话声。
  李慈林关切的声音,“皇上,您没事吧?”
  李公公的声音有些颤抖,“朕没,没事!怎么搞的,把刺客放进来了?朕早就交代过你们的,要注意防范,你们对朕的话置若罔闻!刺客跑哪里去了?”
  李慈林说:“回禀皇上,有人看见刺客逃进了藏龙院!我们正在搜捕!”
  李公公说:“吴妈,你看到有人进来吗?”
  吴妈说:“皇上,我没有看见。”
  李公公突然问:“皇孙呢?朕的皇孙呢?”
  李慈林走到冬子的门前:“皇孙,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冬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牛眼男人不住地朝他使眼色。
  冬子吞咽下一口口水,努力使自己看上去那么平静:“听见了,外面怎么那么吵呀?”
  李慈林说:“你看见有人跑进你房间里吗?”
  冬子说:“甚么人呀,鬼都没有一个!你们吵死人了,也不让人好好困觉!”
  李慈林对李公公说:“皇上,皇孙没事。”
  李公公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带几个人在这里守着我们,让其他人赶紧四处搜查,不能让他跑脱了!”
  李慈林说:“好的,皇上!”
  过了好大一会,冬子打开了门,走到灯火通明的厅堂里,他装模作样地揉着眼睛,打着呵欠,没好气地说:“你们这是在闹甚么哪,吵得人都睡不着觉!”
  李慈林往他的房间里瞥了一眼。
  他想进去看看,可没有移动脚步。
  上官文庆躺在李红棠的怀里。
  他喃喃地说:“红棠,我妈姆死了,真的死了吗?”
  李红棠说:“文庆,你别说话,你会好的!”
  上官文庆说:“红棠,我听到妈姆在唤我,一直在唤我——”
  李红棠说:“文庆,我晓得,你心里难过。”
  上官文庆不说话了,静静地躺在李红棠的怀里,像个婴儿。
  李红棠也想起了母亲,历尽了千辛万苦也没有找到的母亲,她现在是死还是活?她想再次踏上寻找母亲的道路,可是,她听说父亲已经不让人离开唐镇了,况且,上官文庆病得如此厉害,也不忍心扔下这个唯一可以和她相依为命的可怜人。她幻想着他病好后,可以和她一起再次踏上寻找母亲的道路。
  上官文庆突然睁开了眼。
  他说:“红棠,我又要蜕皮了,你不要怕呀!”
  李红棠说:“我不怕,我抱着你,一直抱着你,不让你离开我的身体!”
  上官文庆的头皮又裂开了。
  李红棠真切地听到了他头皮裂开的清脆的声音。
  上官文庆没有像前几次蜕皮那样叫喊,也没有了恐惧。
  只是他的身体不停地扭动……
  脱完皮后的上官文庆浑身嫩红,就像是初生的婴儿,静静地躺在李红棠赤裸的怀抱里,她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安祥的上官文庆。
  李红棠没有流泪,只是觉得自己的眼睛热乎乎的。
  她深情地凝视着这个男人,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
  突然,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也有了变化,微妙的变化。
  她不晓得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李红棠觉得上官文庆一次次的脱皮,是在重生,为她而重生!他现在就变成了刚刚出生时的模样,也许他会渐渐地长大,长成一个伟岸的男子,保护她爱惜她。如果真的这样,她会等他长大,呵护他长大,哪怕用一生的精力。
  上官文庆睁开了眼。
  他惊讶地说:“红棠,你好美——”
  是的,他看到了李红棠从前的那张美丽的脸。
  他认定,自己蜕皮就是上天对自己的考验,只有经历万般的痛苦蜕变,才能得到美好的爱情。
  李红棠喃喃地说:“我已经如此丑陋了,你还对我如此痴情,这是为甚么呀,文庆——”
  上官文庆幸福地闭上了眼睛。
  李红棠紧紧地把他搂在怀里,仿佛这一生都不会再放手。
  李公公魂不守舍地坐在太师椅上,让胡文进画像。潜入李家大宅的刺客没能抓住,这对他的打击很大。他心里把正月初六出现在唐镇的陌生人和这个刺客紧密地联系起来,心里感觉到大事不好,便心生惶恐。他不时地问胡文进,“你什么时候才能画完?”
  胡文进说:“皇上,很快了,没几日了!”
  “没几日了,没几日了——”李公公喃喃地说。
  这话里是不是隐藏着什么玄机?李公公心惊胆战。
  此时,在宝珠院的书房里,余老先生正在让冬子背《三子经》。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冬子嘴巴里机械地背诵着,眼睛却盯着手中拿着戒尺坐在对面打磕睡的余老先生。他心急如焚,离二月二越来越近了,要是那个牛眼男人告诉他的话不传到那些善良的人耳中去,那就完了。让谁传出去呢?李家大宅谁可以信任?他自己根本就出不去,就是通过那个地洞逃出去,也要经过城门才能进入唐镇,没有说什么就会被守城的兵丁抓回来。而且这事情是不能张扬的,牛眼男人告戒过他,不能告诉任何人!他是不会把这个秘密告诉李公公他们的,可他不能不告诉那些善良贫苦的人们!
  冬子突然不作声了。
  余老先生马上就警醒过来,浑浊的老眼盯着他,“怎么不背了,是不是又皮肉发痒了,想挨打了?”
  冬子盯着他,心想,余老先生应该是李家大宅里最可靠的人,而且,也是最良善的人,他除了看戏和教冬子读书,很多事情都不清楚,也不过问。他也是个能够自由出入李家大宅的人,没有人对他设防。
  余老先生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挥了挥手中的戒尺说:“你听见我刚才的话了吗?”
  冬子点了点头:“听见了!”
  余老先生说:“那你为什么不继续?”
  冬子冷冷地说:“都要大难临头了,还念甚么《三字经》!”
  余老先生努力地睁大眼睛说:“你说什么?大难临头?”
  冬子认真地说:“是的,大难临头!”
  余老先生说:“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冬子说:“你知道戏班班主被吊死在戏台上的事情吗?”
  余老先生惊惶地摇了摇头:“有这样的事情?”
  冬子冷冷地说:“岂止这一件事情,你还知道那些外地的客商被杀的事情吗?”
  余老先生嗫嚅地说:“你说的是真的?”
  冬子点了点头:“真的!还有很多丧尽天良的事情,所以唐镇要大祸临头了!我不想看到唐镇人都白白送死,给那些恶人陪葬,所以……”
  余老先生木然地站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因为禁赌,余狗子成天烦躁不安,动不动就拿沈猪嫲出气,打得她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沈猪嫲心生怨恨。
  李骚牯的死也让她难过,发现自己还真对那个死鬼动了真情,在夜深人静时为他而哭,还偷偷地跑到他的坟地里去烧纸。
  沈猪嫲把这一切都归罪于李公公,要不是他,余狗子也不会天天把她当出气筒,李骚牯也不会死!
  沈猪嫲没有想到厄运同样会降临到她身上。
  就因为她那张喜欢乱说话的嘴巴。
  如果她能够管住自己那张臭嘴,或许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
  这天上午,沈猪嫲没有觉得有什么异常,照常在卖完菜后把留下来的菜送到胡喜来的小食店里去。给菜过秤时,胡喜来瞥了她脸上的一块青紫,随口问道:“余狗子又打你了?”
  沈猪嫲气不打一处来:“这个挨千刀了,就知道欺负我,在外面却像只死猫!我前世造了恶哟,今生遭报应,嫁给了这条癞皮狗!唉,也怪那个死太监,要不是他禁赌,我家那条癞皮狗也不会这样对待我!”
  胡喜来顿时大惊失色:“你怎么能够这样说皇上?”
  沈猪嫲也意识到自己失口,吓坏了:“喜来,我甚么也没说,甚么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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