尿水混和着血水把被碾碎的李公公的命根子浸泡起来。
然后,牛眼男子狂笑而去。
……
李慈林疯狂地砍杀着官兵,一直杀出了李家大宅。
他没有去保护李公公,也没有去保护冬子。
李慈林双眼血红。
此时,他心里只有两个字:“报仇!”
就像是一场噩梦,他心里建立起来的权利和希望在官兵的屠杀中崩塌!眼看大势已去,他还没有报杀父之仇,死不瞑目呀!
李慈林提着血淋淋的快刀冲进了李时淮的宅子。
官兵在李时淮的宅子里乱砍乱杀。
李时淮瘫倒在一个角落里,浑身瑟瑟发抖。
他看到李慈林杀进来,好像看到了希望:“慈林,救我——”
李慈林杀到李时淮面前时,一个官兵挥刀砍死了白发苍苍的李时淮。
李慈林呆了。
他最终还是没有亲手杀了仇人!
他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
李慈林突然怒吼一声,冲过去,把那杀死李时淮的官兵砍翻在地。
官兵死了,李慈林还在他的身上乱砍着,嘴巴里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其他那些官兵见状,都不敢靠近,神色惊惶地望着疯狂的李慈林。
……
官兵在唐镇大肆屠杀,一直到天亮。
门楣上挂了柳树枝条的人家都幸免于难,没有挂柳枝的人家全部杀光,无论男女老少。
天上雷声不断。
天亮后,乌云翻滚的天空中落下了瓢泼大雨。
冬子独自站在唐溪边上,看着渐渐被唐镇流出的血水染红的溪水,脑海一片迷茫。
雨水把他浑身上下淋得湿漉漉的,往下淌着水,感觉不到寒冷。
突然,他听到了喊叫声。
冬子转过身,看到手提钢刀浑身是血的父亲李慈林从唐镇西门跑出来。
牛眼男子带了几十个清兵在后面追赶。
父亲的辫子上没有绑白布条,冬子的心异常的疼痛。
他不希望自己的父亲被杀死,尽管他作恶多端。
李慈林跑过了小木桥,然后往唐溪下游的方向跑去。
追赶着他的那些清兵挥舞着手中的钢刀,喊声如潮。
李慈林跑到了野草滩上,突然转过身,面对着呼啸而来的清兵,大吼道:“狗屌的,你们都一起上吧,老子和你们拚了!”
他的御林军已经被杀光了,就连邻近乡村赶过来增援的那些团练也被清兵杀光了!该杀的或者不该杀的唐镇人都被清兵杀光了,现在,只剩下李慈林一个人!
身穿皂衣的牛眼男子带着清兵站在了李慈林面前。
牛眼男子厉声说:“把刀放下,饶你一死!”
李慈林吐出一口带血的浓痰:“有种就上来把我砍死吧,男子汉大丈夫,宁愿站着生,不愿跪着死!”
牛眼男子说:“我钦佩你是条汉子,我再说一遍,只要把刀放下,就饶你一死!”
李慈林愤怒地说:“别罗嗦,要我放下刀,你做梦去吧!有种就上来!”
牛眼男子说:“好,有骨气!今天我让你死个明白,让你知道是死在谁的手里!明白告诉你,我是汀州府的捕头江上威!你死在我手里,也不亏了你!”
说完,他就挥刀冲了过去!
李慈林和他绞杀在一起。
那些清兵看得眼花缭乱。
突然,他们停了下来。
只见双方身上都中了刀,鲜血淋漓。
李慈林吐出了几口鲜血,扭头就走,没有走出几步,脚底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扑倒在草地上,他来不及跳起来,江上威就挥了挥手,那些清兵就追了上去,乱刀朝李慈林的身上劈下去。
李慈林惨叫着,手被砍下来了,脚也被砍下来了……那些人把他被砍下来的手和脚扔得远远的。
李慈林再也喊不出来了,伤残的身体到处都在冒着血,那血像喷出的泉水……李慈林的头被江上威一刀砍了下来。
江上威怪笑着,提起李慈林的头,远远地扔出去。
李慈林的头落在了一片枯草之中,他的眼睛还圆睁着,幻化出许多情景:父亲被杀死……游老武师收留了他,教他武功,像父亲那样对待他……他替师傅挡了那一刀……游秤砣像对待亲兄弟那样对待他……游老武师把自己的掌上明珠游四娣许配给了他……游四娣对他的好……一家人在一起时的天伦之乐……李公公把金子放在他面前,告诉他一个惊天的阴谋,想到自己的杀父之仇,看着那些金子,他竟然答应了李公公……他把放了毒的酒给游秤砣喝,让他慢慢地死去……一切不可再重来,李慈林的眼睛里流下了两行泪,他一生没有流过泪,却在死后,流下了两行泪。
有一张画满符咒的黄裱纸从五公岭方向幽幽地飘过来,贴在了李慈林的额头上,他的眼睛里掠过惊惧之色,然后慢慢地合上了,还有泪水从他的眼角不停地渗出来。
冬子隔着唐溪,眼睁睁地看着李慈林被人杀死。
冬子站在那里,脚像生了根,怎么也动不了。
他不晓得李慈林的头被砍下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冬子……那情景和他做过的噩梦相差无几。
冬子突然喊叫道:“爹——”
他跑上了小木桥,朝溪对岸跑去,可是,他没有跑到对岸,就一脚踩空,掉落到唐溪上。
唐溪笼罩在血光之中,溪水波涛汹涌。冬子听到许多叫唤声从溪水里传出。冬子浑身颤抖,内心恐惧,波涛汹涌的大水令他恐惧,那尖锐冰冷的声音也令他恐惧。更令冬子恐惧的是,溪水变得血红,唐溪里咆哮的是满溪的血水,溪水里突然伸出许多血肉模糊的手,那些手发出尖锐冰冷的呐喊!冬子喊叫着,血水一口口往他的嘴巴里灌,溪水里的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脚,又一只手抓住了他的另外一只脚。他无声地喊叫着,被强有力的手拖入的冰冷刺骨的血水中。他在血河里沉浮,挣扎……
这也和他做过的噩梦一模一样!
冬子沉浮着往下游漂去。
雨水密集起来。
溪水越来越湍急。
野草滩上的清兵发现了溪水中的冬子,他们不知道在说着什么。
江上威看到了咆哮的溪水中的冬子,不顾一切地跳下了唐溪……
唐镇飘浮着浓郁的血腥味和死尸散发出的腐臭。唐镇有一半以上的人成了官兵的刀下鬼。官兵屠杀完后,就潮水般退去,留下了一个死气沉沉的鬼魂哀号的唐镇。江上威把冬子从血河里救起来后,要把冬子带走,冬子没有答应他。冬子哀求江上威把父亲李慈林的尸体埋了。江上威答应了他,就让官兵在野草滩挖了个坑,把他的尸首埋了进去。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一个尼姑站在埋葬李慈林的地方,低垂着头,默默地念叨着什么。
冬子掉进唐溪的时候,手中还攥着那个银色的十字架。他感觉到有股力量不停地把他从咆哮的血水里托起来,仿佛听到来自远天的天籁之音在召唤着他。让他万分不解的是,那个银色的十字架在他获救之后就不见了,不知道是遗落在唐溪里了,还是……冬子心里像失去了有生以来最重要的东西,异常的难过。他希望在未来的某一天,那个银色的十字架会重新出现在他的眼前,给他带来某种心灵的安慰和灵魂的救赎。
冬子独自走进了唐镇,唐镇剩下的人在清理着尸体。他们把尸体堆在李家大宅外面的空坪上,堆起来的尸体像一座小山。胡喜来最先发现了落寞地走在街上的冬子,突然朝冬子扑上来,一把抓住了他,喊叫道:“大家来看哪,李慈林的儿子竟然没有死哇——”
人们见到冬子,顿时把对李公公和李慈林的怒火发泻到他的头上,大呼小叫着要打死他,冬子被打倒在地。他没有躲避,也没有喊叫,只是默默地承受着……就在冬子快要被打死的时候,余老先生带着张发强跑了过来,后面还跟着阿宝。余老先生大喊道:“你们给我住手——”
张发强一手提着斧子,也怒吼道:“你们给老子住手,谁再敢碰冬子一下,来子就用斧头劈开他的脑袋!”
人们停止了对冬子的殴打,愣愣地看着余老先生他们。阿宝赶紧在冬子的跟前蹲下,抱起了他的头,冬子鼻青脸肿,嘴角流着鲜血,他朝阿宝苦涩地笑了笑,轻轻地说:“阿宝,你活着,真好!”
胡喜来瞪着眼睛说:“为甚么要放过他!”
张发强那时正在打造棺材,余老先生告诉他冬子的事情后,才匆匆赶过来的。张发强手中的斧子在胡喜来的眼前晃了晃:“你这个没良心的狗东西,如果没有冬子让余老先生出来告诉你们在门楣上挂柳枝和在辫子上绑白布条,还有你们的活路?你们要打死冬子,这是恩将仇报哪!”
余老先生也说:“张木匠说得没错,是冬子救了我们!冬子是我们唐镇的大恩人哪!以后我们唐镇人要把冬子当菩萨一样供起来!”
这时,郑士林父子也赶了过来,他看了看奄奄一息的冬子,赶紧说:“你们还在这里啰嗦什么,还不快救人!赶快把他抬到我药铺去!”
大家面面相觑。
张发强扔掉手中的斧子,抱起了冬子,朝郑士林的中药铺奔去。
大家跟在他的后面。
阿宝拣起地上的斧子,也跟在他们的后面。
胡文进也走过来,跟在了他们的后面,戏班的其他人都获救了,获救后在第一时间里离开了噩梦般的唐镇,只有他没有离开。后来,他在唐镇住了下来,专门给死去的人画像,也许,这是他自我救赎的一种方式。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