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花雨时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
    小院里，云心大大伸了个懒腰，用力活动了下筋骨。昨夜还真有过一场秋雨，现在微微秋寒，让人清爽不已。她仰着脸深深地呼吸这里的空气，残酒的气息渐渐隐去，宿醉带来的头痛也几乎消失。
    重化昀坐在她身后的石凳上。云心扭头看他：“昀哥，我昨晚没做什么太出格的事吧？”
    “还行，不太出格。”重化昀悠闲喝了茶。
    “没有就好，看来我酒品还不那么差。”云心扬起胳膊在空中挥舞，努力让自己更加松快。“要是又哭又闹折腾人，那以后可得戒酒了。”
    “但你那句‘小哥现在可确定自己是否喜欢女孩子了’，什么意思？我想了一夜都没明白。”
    云心张大了嘴看向他，眼珠转了转，咬唇：“呃…小哥是怎么回答的？”那天在玩笑中她对重化语说要去问重化易现在可喜欢女子，谁知清醒的时候不敢问，有酒壮胆之后居然这么不分场合。
    “哦，他就说确定，喜欢啊，”重化昀放下茶杯，“还有什么，‘像水，又像火，清澈，有时又热烈’。”他皱着眉看着她，“你这些词，是在形容大哥？”
    云心拍了自己脑门一下，“我肯定喝太少了，真要喝醉了才不会胡言乱语。我完了，别人都怎么看我啊？”
    重化昀看着她笑意莫测：“别人是谁？颖儿，语妹，还是另外的人？”
    云心怔了，许久她才笑：“昨天，我大概真的‘真名士自风流’，痛快得很，以后清醒的时候，也想这样做，不是借酒装疯。”
    “他说什么了？”
    云心几步晃到池子边接水扑面，模糊地说：“他什么也没说啊，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出口就被我给堵回去了，告诉你以后我再碰见他，一定要好好显摆显摆姑娘我的口才，让他真的从此在我眼前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才好。看着他像根本没认识过我的样子，我就更痛快了。”
    “云心…”
    “你可别管我啊，”云心抬起脸来，嘟着嘴道，“我已经过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压抑本性的生活，不想再这样了。”
    重化昀只好点头，微笑道：“也好，还有语妹，昨晚和朝寒也不知道说了什么。”
    云心也就淡笑，随意抹着脸上的水：“我也知道语姐姐的事情我不便插手，但就是总想敲个边鼓，好啦，什么都顺其自然吧，我也累了，不再乱操心。”
    沉瑾自然不是无缘无故来这里。
    几天后沉国函书抵达京城，沉国太子殿下沉瑾出使，来此详谈曲度齐色边境各项事宜。这是两国来往使团做了多番努力才达成的局面，只希望这次的这位太子殿下能十足诚意，以及重国本身能诚意十足，将纠缠几十年的两国边境问题彻底解决。
    沉瑾虽然最终没有请到勍微先生出山，但他还是起用了魏子略等一些很有才能的人，带着他们，这一次的沉国太子随行队伍依旧远不及当年那次。接待的还是皇子，还是重化易，由于没有什么热闹沸腾的大场面可以看，所以百姓很少去围观，一切都进行地很安静很顺利。
    曲度、齐色，两城、两国，承载着林朝朔的牺牲，重化语的哀伤，重化昀、林朝寒、林朝棠的征战热血，楚云心的热切之心，以及他们所有人的期盼。这一次的商谈确实太过重要，重以复深知，重化奕三兄弟也将勠力促成。
    而沉瑾，他也不仅有十足诚意。
    自从他被封为太子以来，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好像是为了他将来的家国帝王之位，他主理朝政，严惩贪腐，整顿军纪，安息平民，开始了正式的朝堂生涯，只是，他也不会忘记，曾有一人，在初时便陪伴着他，一起努力，一起作为，一起期待。
    商谈适宜进展飞速。
    两方都好似只站在最客观而严肃的立场，但冥冥中似乎有什么神奇的力量，推动着这一切的进行。
    转眼已是中秋了。
    云心终于决定进宫一趟，见一见她的祖母。
    这段时间签署的各项关于商贸通行的条约使两国关系融洽非常，有沉国使者在，和朝中宗室，平南王府秦翡华身体见好，重化语特意邀请了楚源和乔无忧，萧期无虽不参加，但允许了秦仓和程颖儿一起入宫，加上林家兄弟，这一次的中秋宫宴达到了重国前所未有的盛大场面。
    云心在沉国的数次类似经验都可谓惊心动魄，但这次在自己的国家，重以复和李太后在上首，重以峥在他们左侧端坐。下首左侧是重化奕、重化易和重化语，重化昀正在她身边，重化语在她对面，秦翡华在右边，往下更都是些再熟悉不过的人，云心只觉得一切都那样新奇，而安心。
    “深秋干冷，这道红薯玉米最是调肺清热，各位不妨一试。”
    说话的是李太后，或许因为重国没有皇后妃嫔，介绍菜品祝酒的人物今晚居然是她来担任，云心忍不住看向她，谁知她正看着自己。她是那样慈爱、睿智，银丝满头，淡然无争，云心朝她深深一笑，这是她的祖母呢，席前教子，膝前弄孙，她还从未承欢于祖辈膝下呢。
    重化语看见，只觉幸福充斥。
    重以峥和重以复也看着坐在一起的云心和重化昀，重以峥也知自己儿子的心意，只不过，哎，他们纵使想要插手，又能改变什么？总该相信他们小辈也会有分寸的。
    云心几乎忘记了沉瑾了，偏偏他就在自己隔壁，重化昀正隔在他们之间。
    “这些菜可合你口味？”重化昀低声问她。
    “很好啊，”云心看他，似笑非笑，“可那为什么，你第一次去我家的时候弄得像是宫里根本没饭吃一样？”
    重化昀笑了：“哪有？只不过那时在我看来，你做的吃的是那样难得，我不得多吃点的么？”
    云心微笑：“也不会难得啊，我要是高兴的话，多给你做。”
    重化昀给她夹了一筷子菜：“我看还是算了吧，你大概有两年都没给我做过吃的了，你记不记得你还答应过要给我画一幅南山图，不知道我是在求哪位大师的画作，望穿秋水啊实在。”
    云心睁大了眼：“不许讽刺啊，我正准备着呢，放心，今年一定给你…”
    “真的？”
    “真的！”云心笃定，“而且我还在给大师兄和楚大哥准备未来的新婚贺礼，这不是顺便么。”
    重化昀脸色一沉：“不行，你给我画，他们是顺便。”
    云心嗤笑：“没关系，下次你成婚，我保证别人都是顺便。”
    重化昀脸色更沉：“不许说这个啊，现在是现在，”他又看了看另外两对男女和桌的，楚源在乔无忧面前露出难得的柔情，程颖儿在秦仓面前一向很乖，“你觉得，楚源和颖儿，谁会先成婚？”
    “当然是颖儿啊，”云心一脸当然，“楚大哥就是个闷葫芦，无忧姐姐还要管家业，可能也不会那么早成婚，颖儿却是每天每天都在想着嫁人…”
    秦翡华就在她右侧，含笑看着他们闲聊。只是别人就不能那样含笑看着了，沉瑾只觉眼前满桌珍馐，都苦涩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