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花雨时

99 剪水作花飞


一切就是如此巧合,她抱着酒壶冲入人群当中,迎面就撞到了林朝寒,还有重化语。
    她呆了:“你们?不是…”
    重化语已看见了沉瑾,她眯起了眼睛,轻声道:“朝寒,你送云心到北岸大哥他们那里去,我也要去做点事情。”
    林朝寒便接过了云心手里的酒壶,温和地说:“我们先走吧?”
    云心怔了,她方才信口开河说了一大通,当真一点也不难过凄惨,现在却眼中忍不住泛酸:“朝寒将军,对不起,我先前,考虑不周…”林朝寒没有说话,他只是看了看重化语,这对姐妹都为了对方万丈豪情无所畏惧,而忘了自身的伤怀。“不必多想,走吧。”
    沉瑾看着云心远去的背影,重化语却迎上了他,轻笑:“沉公子,别来无恙否?”
    “沉瑾见过公主。”
    重化语刚刚哭过,眼眶微红,粉光柔滑,沉瑾忽然想起云心那夜雪中落泪时的样子,第一次觉得,她们姐妹二人长相确实很像。
    重化语唇角微扬:“沉公子不介意与我谈谈吧?”
    “当然。”
    “坐。”重化语看了眼刚才云心坐过的位子,沉瑾自然随她坐下。
    坐下,重化语带着笑打量了沉瑾,淡淡道:“我现在,应该称呼你,为太子殿下了吧?”
    沉瑾默认。
    “贵国日益强盛,上下一新,令人赞叹,太子殿下好手笔,我很佩服。”
    沉瑾只好苦笑。他梦想的一切即将达成,却依旧怅然若失。
    重化语接着一笑:“我也是皇室子女,明白你的坚忍、苦衷,懂得你的责任,所以你可放心,我是不会,像你当初对二哥那样对你的。”
    沉瑾有些凝重,看着她:“公主,或许,情况有所不同。”
    重化语笑意更深,语调也更冷:“自然不同,还算不上公平,我二哥对沉落公主谈不上负心薄情,云心也没有自杀,但那是因为她足够坚强,珍惜性命,体谅所有在意她的人的感受,而不是因为她伤得比沉落公主轻些,沉公子同意吗?”
    沉瑾眼中有些颓然,点头:“是。”
    重化语扭头朝老板喊:“老板来壶酒!”
    老板赶紧送了上来,重化语给他们二人都倒上:“我知道你其实没有出于内心地同意,”她没有请他共饮,只是自顾自喝下了自己那碗,“沉公子若在我的话语当中感觉出,我对沉落公主有些不尊重,那就请你理解为,我是在维护自己的妹妹,就像你当初一样,可否?人在维护自己家人的时候,有时就会顾及不了别人的感受的。”
    沉瑾将属于自己那碗拿到身边,想想也仰脖饮尽,“没错。”
    “我这个姐姐,也并非那样称职,云心十七岁我才认识她,只比你早那么一点点。我母后很早病逝,云心也幼年丧母,可我有父亲兄长,朋友家人,衣食无忧,身份尊贵,她什么也没有。”
    重化语又给自己倒了碗酒,今夜她只觉这些酒全都平淡如水,就和云心刚才所想的一样。
    “你出现得虽晚了些,可她认定你了也是没有办法,就算你当胸一剑几乎要了她的命,她好了以后还是立刻不远千里去找你。”将酒喝下,她又看着他,眼光像是要看到他的心底里去。“她就是这样,我倒是希望她那时候可以冷静冷情。不得不说实话,在我看来,很多人,比如我二哥,对云心的了解和疼爱,远超出你。”
    “我的确是,比不上他。”沉瑾也倒酒灌下,缓缓道,“我总以为,她沉静平和,聪敏勇毅,即便在我身边,我也无法掌握。我不了解她,连普通的照顾关爱也做不到,我甚至,连楚夫人的忌日都不知道,更不明白她有什么样的幼年过往,认真地说,是我,辜负她。”
    重化语立刻接着道:“云心不说与你之间的事,我也并非很想知道,其实我知不知道有怎么样?我只要明白,你先使她心动,又让她伤重,再又辜负她的深情,就够了。”
    沉瑾不说话了,只是拼命灌酒。
    重化语看着他喝酒的动作,淡笑道:“你也不用怪我说话直接,至少我现在依然冷静,但我今日也不是来听你悔过的,只希望你别再做任何,为自己可以心安、少些难受、但会让她难受的事。你大概明白我的意思吧?有时候悔过并不是为了悔过,只是为了自己少受一些愧疚之心本身带给你的折磨。”
    “我明白。”
    “你若不想云心为你难过,就该从此真心相待,”重化语眯起了眼睛,“沉公子,我知道你在宫廷长大,防备别人和掩盖真心的习惯太过根深蒂固,哪怕现在你们重遇,你还是在她面前含蓄犹豫而没有爽快利落,这恰恰是云心最喜爱的,我二哥见她第二面就要求去祭拜衣言夫人,第三面就去了南山她的家里,而沉公子你,当初若不是二哥有心玉成,凭你自己想要那样快走近她,结果恐怕很难预测吧?”
    沉瑾抬起眼睛:“公主的意思是?”
    重化语仰起脸来笑道:“我的意思如此明了啊,朋友也好敌人也罢,就是受不了一个人永远一副有话不说深不可测的样子。”
    沉瑾苦笑,他半生力气都用在掩藏锋芒和自身情绪这件事上,现在却是最让人受不了的。
    “我可否理解为公主也希望我能再…”
    “我可什么意思都没有,”重化语再次喝下一碗酒,唇角的笑意几乎完全冷却,“说实话我一点也不希望你和云心再遇,可我怎知云心希不希望呢?我连自己的事都拎不清楚,还能左右别人?”
    沉瑾看着她,“我…懂了。”
    重化语挑挑眉,淡淡道:“今夜化语饮酒太多,言行失礼,沉公子莫怪,”她缓缓起身,“月河灯会是重国佳节盛会,望沉公子好好欣赏此时此境,酒不错,当作我请的,地主之谊。”她将酒钱丢给老板,又回身朝沉瑾一笑:“告辞啊。”
    重化语和云心都喝醉了。
    这二位说话的时候气势汹汹把人家逼得无路可走,但不知不觉也把自己给灌醉了。
    林朝寒将云心交给重化昀之后,立刻折返去寻重化语,结果在灯火掩映下,重化语脸庞艳若桃李,看见他便用力眨眨眼睛:“嗯?你这么快就回来啦?”林朝寒上前将她扶住,她看起来挺正常的模样,但这会儿理智到底有几分都说不好。
    云心此时正在直直地盯着眼前桌上的酒壶,重化奕四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她。重化昀先忍不住:“呃,云心,要不,我送你回医馆吧?”
    云心神色十分冷静,笃定地说:“以前我从不住杏花酒楼的,我要回家。”
    重化易忍不住看了重化奕,大家都是满脸茫然。唯有重化昀知道她大概想起了那次清明夜他送她回南山的事,又试探地说道:“现在很晚了,要不就回医馆吧?”
    云心看着他,依旧无任何醉了的样子,但是伸出手一下拍上他的肩膀:“平虏将军的丰功伟绩,值得浇筑于青铜器上,铭刻于大理石上,镌于木板上…”
    “好好好…”重化昀连忙握住她的手让她冷静,“永世长存是吧,我早就知道了。”
    云心眯起眼睛笑,完全不了解他们在说什么的另外三人都一脸蒙了的神情看着他们。云心又看向重化易,盯着他看了许久,“嗯,小哥!你现在可确定自己是否喜欢女孩子了?”
    林朝棠刚有一口酒在喉中,艰难才咽了下去,重化昀轻咳一声给了重化易一个眼神,重化易张大了嘴:“哦,确定确定,喜欢,喜欢…”
    云心很满意这个回答,又转向重化奕,越发睁大了眼,“大哥!”
    她第一次叫大哥,重化奕本该高兴,但重化昀赶紧打断,生怕她说出什么来,“好了好了,我们还是走吧?”云心瞪他一眼:“你不许打岔,我还没说你呢,大哥!”重化奕看着她,她转了转眼珠:“像水,又像火,清澈,又热烈,你说她…”
    她这次也没说完,因为重化语回来了。
    重化语一来就在她身边坐下,就像云心刚才拍重化昀肩膀一样拍上她的肩膀。
    “无趣!‘是’、‘没错’、“我明白”、“的确”,这都什么习惯回话不超过三个字?”
    林朝寒赶紧朝众人都眼神示意。
    云心本来一直坐直着身体一动不动,现在猛然回头看见重化语,她们两人对视,似乎想起什么。
    在场其余四人都紧张地面面相觑,谁知她们突然都站了起来,同时弯腰含笑说:“纸上所写,是有福之人。”
    众人惊诧,重化昀痛苦地捂住了额头。
    “她们在说什么?”林朝棠实在受不了了。
    “她们一起在天女庙求平安符的事,”重化昀无奈低喃,“两人写的名字都是重化昀。”
    重化易道:“大哥,现在怎么办?”
    云心已经又坐了下来,重化语也是,重化奕咳了一声:“尽快,各自,送回去吧。”
    “我要回家!”两人立刻同时说道。
    重化奕按了按额头:“聿初你送云心回南山好了,语妹交给我们,你一个人,呃,对付得过来么?”
    自然,两个大小姐各自回家吧。
    到底还是云心醉得更厉害,重化昀扶着她,重化语忽然道:“二哥!”她神情严肃清醒,看着云心,“他来了。”
    重化昀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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