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我勿忘

大家在担惊受怕中捱过一天。罗爷准备下岗打听一下情况，忽然西北方一片阴沉，仿佛天塌一般。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就听远处有人凄厉地喊道：“洪水来了！……”
    喊声刚落，就见万丈的洪水劈头盖脸从天边咆哮过来。瞬时淹没了岗下的一切。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村庄和庄稼全不见了，只细细碎碎露出了树木的枝头。
    我们所在的高大坟岗居然成了庇佑地。像一个孤立的小岛，四周一片水茫茫，景象更吓人了。
    我抱紧了罗爷，牙齿咯咯打颤。小月也失控地抓住了罗爷的袖子。每个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大水吓呆了。好在我们侥幸处在最高点。但我们被困在了这里。
    发水后的第二天又下起了大雨，电闪雷鸣，狂风怒号。我们真怕被那明晃晃的雷电劈到。坟冢太高，灌木树丛又高大，危险时刻蠢蠢欲动。
    罗爷和管家在大雨来临的预兆之前，就赶紧砍了好多灌木小树搭建了一个简易的棚子。上面盖了厚厚的稻草，又压了许多树枝棍棒。
    雨，来势凶猛。没有半天功夫，棚子已开始哗哗漏雨。为了照顾我，罗爷把预备的一张羊毛毡盖在我身上。小月和李婶她们共用一条薄褥裹了身子，而男人们就那样尽量蹲在漏水少的地方。
    大雨下了两天，洪水又涨了许多。放眼望去，水面上漂浮着未来得及逃命的人和牲畜的尸体，以及家什衣物和乱七八糟的东西。景象惨不忍睹，恐怖万分。
    有几棵高大的树上和几间地势高一些的房顶上爬满了好几个人。虽然离得远看不清他们的面目表情，但从肢体上可以看出他们也是无比的无阻和惊恐。
    第四天的时候雨停了，面对浑滔滔的洪水，大家不知该怎么办？我们身边可烧的东西都被雨水打湿了，两天没喝上一口热水，浑身发冷，心里难受发晕，呕吐很厉害。整个人几乎要虚脱了，我大概要死在这里了。
    躺倒的我在羊毛毡里蜷缩着，胃里的最后一滴水也被我吐出来。罗爷焦躁地抱住我的头，不时催管家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离开这里。四面水茫茫哪里有什么办法？除非砍刀些小树扎成木筏，然后离开。
    下午的时候，远处水面忽然飘来几个星星点点。再离近些能看清那是几只小船。最后到了那几间爬了人的房子前，才发现是些当兵的来救助被困的老百姓。
    房子上的人和树上的人都被救到船上。我们这边管家和小月挥舞着树枝和衣衫，大声朝他们求救。
    终于，那些当兵的发现了我们，船朝我们划来。这片高大的坟岗地势非常的奇怪，船因水流湍急无法靠近。试了多次依然不能停靠。小月急得哭起来。
    小月一哭，船上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忽然惊喜地冲我们大声问道：“是罗爷家的小月吗？你家少爷和少奶奶呢？”
    “……是……我是小月……你是？”
    “我是你家少爷的朋友小伍啊，你家少爷少奶奶还好吗？”说话的人原来是小伍。“……少爷！是……小伍少爷！”小月激动地叫道。
    罗爷闻讯扶我坐好，匆忙赶过去，“小伍！我在这里！”罗爷的声音有些嘶哑。
    “志哥！……可找到你们了！……快，换把式好的划！”小伍很激动，催促手下把船努力靠近。可汹涌湍急的洪水只围着坟冢一圈打转，无论从哪个方向地点都无法接近，连最好的把式手都无能为力。
    小伍在那儿又吼又骂，着急却于事无补，只能干瞪眼。天渐渐暗下来，人心也不宁起来。大家都想回到安全地带，尽管他们很同情我们的境地。但天黑再做冒险的事谁都不愿。
    “长官，别试了，回吧。明天再想办法。”一个划船的兵劝他道。我的咳嗽声在将要降临的夜幕下格外清晰，仿佛可以听到死神在向我招手。
    “滚！……你们先回去，给我留下一只船！”小伍吼了一声，又平下气说。
    其他的船开走了，只剩下小伍和两个部下一脸无奈。小伍亲自撑船，看样子要奋起一搏。
    也许小伍技高一筹，也许是天意。在最后一试中小伍成功地把船撑了过来。接着他把船固定好一棵树上，蹭地一下就跳下船跑到我们跟前。
    “嫂子怎样？”他喘着气第一句话就问我的情况。他的双目在微黑的夜色中闪闪发亮，给人安全温暖。
    “小伍，幸亏你来了。要不……”罗爷没说下去。我知道他心疼我的心几乎都碎了。“此地不宜久留，志哥，咱们赶紧走！”罗爷抱起我奔向小船，后面管家李婶他们在小伍的帮助下也上了船。
    孤零零的小船在漆黑的夜里如幽灵一般。小伍手中唯一的手电筒发出微弱的光，多少为回去的路指明方向。划水的声音在充满死亡的洪水中格外清晰。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有我一声接一声的咳嗽。
    不知过了多久，我们才被带到一处干燥安全的地方。那些铺盖全是些绿色的军被，看来是小伍从军营里弄来的。
    当夜小伍请来一位军医为我治病，用了最先进的西药医术。而后我便昏昏沉沉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