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我勿忘

说起来离台儿庄战事已过去多天，炮声不但没有停止，形势反而越来越紧迫。令人痛心的用无数个热血身躯换来的台儿庄，又被凶残的日军卷土侵占。中国军队丢掉了徐州。
    “前天六合家刚十六岁的小孙子又随着大军拉走了。听说十天得有八天在路上走，他没走过远路，两脚磨得又烂又肿……不知怎么样了。”小月放下手里缝制的衣服，心有余悸地说道。
    “唉，还能怎样！这几天国军都在往西撤退，日本人恐怕都过了黄河啦。哎呀少爷，得赶快让少奶奶他们走。这日本人一过黄河就离咱们没几步了。”管家眼里喷火，脸色严峻。
    “只好这样。但路上也不是多安全，流民土匪散兵，哪一样碰上都……若留下来……更不行。”罗爷神情矛盾复杂。
    “少爷，少奶奶和我一定得走。日本鬼子做的事连鬼都不如，我害怕，少爷！”小月扔下手里的活站起来拉住罗爷的胳膊。
    “别害怕，小月，明天就让你们走。”罗爷拍拍小月安慰道。他把目光放远，凝视着窗外沉思。
    “都带些什么？我现在就去收拾。”我问。南京沦陷后日本鬼子的暴行令人浑身打颤，我甚至连一晚上都不想等，马上就走。
    “尽量多带些吃的喝的用的。银子多收拾些放在不同的地方，路上不知会碰上什么情况。”罗爷目光痛苦而又坚毅，“还有，你和小月每人也配一把枪。”
    搭夜收拾了行装，罗爷拿了两把小巧玲珑的□□分别给我们。按照吩咐，把枪检查模拟操作了一遍。对枪，我曾得益于任军官，只是小月比较生疏。
    “小月，记住，遇到危险非开枪之前，先拉上枪栓，然后果断地扳动食指打出去，打死敌人。记住没？”罗爷严肃地教导小月。
    “记住了。”小月怯怯地道。
    “给我重复一遍！”
    “遇到危险，先拉枪栓，再快速对准敌人扳枪。”
    “好，另外我还弄了两把瑞士刀给你们，防身用。”罗爷又变戏法般递给我们一人一把精巧实用的刀具。一切就绪，只等天明赶紧离去。
    半夜里，不知是紧张还是吃坏了肚子，我又呕又吐，肚子还痛得厉害。原本定好的天亮赶路，只好先耽搁下来。罗爷找来郎中为我诊治，竟诊出我有孕一个多月了。又因为精神高度紧张，致使肠痉挛引起肚痛。
    郎中为我开了安神保胎的药，嘱咐我好好休息。可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样岌岌可危的情境，哪个人会睡得着？
    罗爷他们闻了喜讯都高兴得差点忘了眼前的环状。又是炖鸡又是做鱼，把收拾好的行李也给冷落到一边。
    “怎么办？怎么办呢？走也走不了，呆也呆不稳。”我蜷缩在罗帐里，凄楚楚地问罗爷。他现在坚定的神情多少给我安慰。可一想到凶残的日本鬼子，还是又怕又担心。禁不住一个劲儿的埋怨，肚子里的孩子来得不是时候。
    “别怕，我会让你和孩子平安无事的。你先睡一会儿，稳定一下胎气。今晚就是背，也要把你背走。我的眼皮一直跳，都跳一天了。所以，我比你还着急。”罗爷倚坐在床边，把我的头枕在他怀里。此时此刻，我除了尽快使自己好转一点，其他又有什么法子呢。
    罗爷抚拍着我，给我安慰，让我慢慢放松紧绷的神经。我眯上眼睛，尽量不去想血腥恐怖的东西。改为想肚子里的孩子如果出生了，会像谁？渐渐的我睡过去了。刚刚喝下的温润鸡汤这时在肚腹里起了作用，它使我浑身舒服。
    闻着罗爷身上那特有的男人气息，我抱着他的腰平静地睡着了。
    一只不知愁滋味的公鸡大声啼鸣把我惊醒了。我睁开眼，发现又是一天的早晨。伸手一摸，拥着我的罗爷不在身边。再一看，身处的环境也不是家里的软床雅阁。怎么回事？
    我坐起来，环顾四周。见一圈全是一人多高的灌木丛，只有自己躺的地方铺着木板被褥。驱虫的药灰撒在一旁，没有一个人！罗爷，小月，管家他们在哪里？
    忽然，一阵炮响，似近又远。惊得我小声地叫道：“罗爷！罗爷！……小月！”可是没有人答应。
    我慢慢探出头，观察周围的地形才发现原来自己睡在离城镇很远的一处高岗上。我曾经跟罗爷经过这里。当时罗爷说这密密丛丛的高岗其实是个年代久远的坟墓，被盗过好多次了。这样一想，自己竟睡在别人的坟尖上，心里更是害怕。
    约莫一顿饭的功夫，在炮声轰隆中我隐隐听出高岗下面的树丛里有动静。立刻，我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小姐……”小月轻呼的声音从高大的灌木丛里传来，使我紧缩的心顿时暖了许多。
    “小月！罗爷呢？你们都去哪了？”我抓住幽灵一般的小月急急问。
    “小……姐！我身上还扛着东西嘞。”经小月一说，我才看见她背上有一大驮包袱。“说呀，小月，咱们怎么到了这里？出什么事了？”
    “哎哟，小姐，昨晚你睡着了不知道。有跑货回来的二柱子说，鬼子正在来县城的路上，好几百号人！吓得大家能跑得动的街坊邻居都赶紧连夜逃了。
    少爷怕惊了胎气就没叫醒你，硬是抱着你跑到这地方。后来，听说鬼子只在城外扎下没有攻城。少爷又赶紧回去把孤苦无依的李婶接过来。我和管家在这岗下看着动静。这不，见少爷接了李婶回来，就帮少爷拿了李婶东西上来。”
    “那炮声？”
    “啊，是……是鬼子开始攻打县城的炮声！少爷说县城被炸开了。”
    “那轩辕生那些官兵呢？就没守住县城吗？”
    “轩辕生那家伙呀早跑了！领着他的那几个姨太太与官兵一闻到信就跑得比兔子还块钱。唉！可怜咱老百姓……”
    正说着，罗爷扶着李婶爬上来。我腾了一地方给李婶坐下。“这儿也不能久留。咱们缓一下还得离开。”罗爷喘了口气严峻地说。
    “唉，罗家少爷啊，你们真是好心人哪。我这一把老骨头了不想拖你们的后腿……别管我这老婆子了……”李婶擦着眼泪哭道。
    “李婶，没事的，咱在一起不是多个照应吗。”
    李婶呜呜咽咽的哭声在阴森的坟冢上显得特别凄凉特别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