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影月明应寂寞

第46章


  她素来睡眠极浅,这一日看书看的久了,人是困乏极了,昏昏沉沉就睡着了。恍恍惚惚却仿佛是躺在黎北的行辕大营里,沈寅初白日里要去视察机场,又要去和诸位部下研究布防,往往都是夜深了才能回来,偶尔抽个时间一起吃午饭,也都是相顾无言只对着对方静静的笑着。
  她白日里在房中等他,即使靠着沙发读几页书,时光缱绻,她的心里也是安宁的。
  可似乎又是一闪,他回来了,怒气冲冲的对着她说:“孩子是留不住了,我也带了毓纾回来,你以后就在内院呆着吧。”
  果然万毓纾从门后一闪身走了出来,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再看自己身下……流了一地的血,一个小小的婴儿浑身是血,挥舞着小手小脚,哭了两声,便没了声息……
  她哭着,想去伸手去抱起孩子,却如何都够不着,她急的大哭,眼泪哗哗的淌着,哀求一样的伸出手去,徒劳的想抱住那个孩子,她哭的全身发抖,急的一身冷汗,可那孩子却离她越来越远,连面容都模糊了。
  她哭着喊着临君,渴求他来救救那个孩子,可沈寅初却拉着万毓纾的手笑吟吟的在她面前走过去,头也不回……
  她徒劳的看着孩子越来越远,看着沈寅初越来越远,只剩自己在那血泊中,浑身泥泞。
  孩子……她哀哀的在哭泣,孩子……
  她哭出了声,一张脸布满泪痕。
  她哀求的抽泣着,……临君……
  他头痛难忍,酒精像是化成了一个个铁锤,不停的敲击着脑袋,仿佛是在做梦,她的哭声萦绕在耳边,他翻了个身,可那嘤嘤的哭声还是回旋在耳边。
  脑袋还是不太清醒,可一惊便醒了,习惯的伸出手去:“静姝。”
  手果然碰到一个温热削瘦的身体,他睁开眼,果然是她。
  她蜷缩在床边,发丝跟里全是粘腻的汗水,浑身剧烈的发抖……孩子……
  他清清楚楚的听到了,孩子。
  他完全的清醒了,只这一声,心里似乎有什么地方哗啦一下破碎掉了,这么多天来,他忍着不去想那个没出生的孩子,不是不心疼,只是更心疼她。
  那个孩子,还没有等到自己抱一抱他,便静悄悄的走了,那是他们的孩子。
  他像是着了魔,看着她的泪落在枕上,无声息的浸了进去,只剩那团团的泪渍在织锦芙蓉枕上,只停留一会,便消失不见了。
  他紧紧的搂住她,像是失而复得的珍宝,不管她爱不爱自己,那都不重要了,不管她的心里是否曾有过别人,那和她的眼泪比起来,都不重要了,都不重要,沈寅初像是发了疯,他只想抱着她,只想时时看着她。
  他把头窝在她的肩上低喃:“静姝,静姝……你不要哭……你不要哭……”
  她呜咽的睁开眼,幽暗的灯影下看着他的脸,带着模糊的柔光。
  他身上有着单薄的酒气,眼底幽暗溺人,她看着他,瑟瑟发抖。他身上有着熟悉的味道,像是往日的时光重现,她沉溺与他眼神中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第五十五章 罗袂湿斑红泪滴
更新时间2016-4-22 14:53:35  字数:2538
 他那股热烈的眼神,像一团永不会熄灭的业火,放肆的燃烧着,灼伤了自己,仿佛自己也忘却了时间,随着他一起坠入那烈火中,如飞蛾一般,像是自寻死路……
  本早如枯井的心,像是在也惊不起一丝波澜,可在这刚泛白的熹微清晨,自己却如又再一次坠入业障。
  他的眼神炽烈,仿佛她是世上最珍贵的珍宝,仿佛他一松手就会失去的珍宝。
  静姝发髻微松,两鬓的散发纷纷垂下来,正要伸手去捋,他已经无限爱怜的替她捋上去。
  她愣了一下,不知为何又想到梦中万毓纾那笑意盈盈的样子,他也在她睡眠之中为她拢过头发吗?
  她一阵恶寒,眼底重现悲伤的平静,他看着她的眼底似乎重新蒙上一层微霜,心里突然慌了。
  他急切的寻找着她的唇,像是孤注一掷,拼命的想留住她,她举出手来挡住,像是嫌恶把头歪向一边。
  他怔了一下,慢慢放开手。眼里渐渐浮起她所不懂的神气,竟然像是悲伤……他像是小孩子,被生生夺走心爱之物,又像是困在陷阱的兽,眼睁睁看着猎人持枪走近,那样子绝望。绝望到令她心悸。
  只听他梦呓般说:“静姝,我爱你。”
  这样一句轻飘飘的一句话,不过是一句谎言,她却失却了气力。
  她的心狠狠的抽搐了一下,整个世界开始翻转。她原以为自己连恨都消磨殆尽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像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生生隔在他们两端。
  本以为此生就是这样了,却没想到他轻轻一句谎言,就令她全无还手之力。她这样没出息,在他面前,她就这样没出息。她早就尽失了希望,她早就不奢求再如往昔般甜蜜。她如一只蜗牛只渴求一个安稳的平静,生活也如枯井一般,可今日他的出现,像是一块巨石,嘭的掀起翻天巨浪。
  她再也经不起半分的波澜了,她不知道该不该顺从他,可看着他那殷切的目光,她突然就定了决心,就这样吧,赌上自己的全部,就这一次。
  她如同快渴死的鱼,只有最后一分力气翻身,她把自己当做赌注,不管越过去是炽热的铁板还是得以重生的海,她都要赌这一次………
  她对上他的眼,心里暗暗对着自己说,不管是重生还是毁灭,我只赌这一次,沈寅初你……莫要再负我……
  她将横在二人之间的手渐渐的放下,慢慢的伸过去捏住他的衣角,就这样一个小小的动作,却让沈寅初心花怒放,她重新接纳自己了吗,他一动不敢动,这梦寐以求的时刻真正的到来,他有些欢喜的傻了,怕这时刻只是自已臆想出来的幻想。
  他连呼吸都似乎漏了,轻轻的拥住了她,她并没有说话,他的心砰砰的跳着,一股巨大的欢喜如同潮水一般翻山倒海的涌过来,手一抚上去,按住了她的手。她的眼睛在黑暗里像星星一样,有细碎的光,微微的,反映到湖面的倒影,是潋滟。气息却是甜的,一缕缕冷幽幽的香气,仿佛无处不在。他抱紧了她,像是一松手她就如同梦境一样再一次的消失不见,这真实的喜悦彻底的冲散了心底的阴郁,他太快活了。
  天亮了,心莺推开门走进来,内室的门虚掩着,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静姝披着一件天青色的兔毛夹袄,正在梳妆,脸上红扑扑的。
  心莺正准备走进去,却听到里面的声音。
  “日头不早了,你还不起吗?”
  “等一等吧。”声音似乎还带着笑意。
  里面传来男人的说话,心莺被吓了一跳,良久才反应过来她是在和沈寅初说话,她心里又惊又喜。心里思量着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又为静姝高兴,正发着呆,只听门扇一动,只见静姝走了出来,原来她已梳妆完毕,换了一件石榴红金丝芙蓉的夹袄,配着一对猫眼石金边耳坠,当真袅袅婷婷。
  她病中甚少梳妆,兼之失子之痛,更是连鲜艳些的颜色都不愿碰,今日稍稍打扮,当真是容光焕发。
  心莺见她这幅模样,惊得说不出话来,立在原地嘿嘿的傻笑着。静姝看她这幅模样,也是万般不自在,一张脸不知是被衣裳映的还是羞得,竟是通红的。
  心莺瞧着她挤挤眼,笑着说:“小姐好睡,挨到这个时辰才起。”
  静姝听她狭促的话,脸上一红,轻轻瞪了她一眼。
  “多嘴。”
  说完又不好意思起来。
  心莺笑着跑出去,走到门口回过头对着她说:“我去传膳了,要不要一份芙蓉鹅脯。”
  那芙蓉鹅脯本是沈寅初最爱的一道菜,静姝听了自然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等回过神来,心莺早跑的没影了。
  她红着一张脸,走进屋内,沈寅初已穿戴完毕,正在扣那西装衬衫扣子,见她进来,笑着问:“怎么脸这样红。”
  静姝轻咬嘴唇:“心莺在打趣我呢。”
  他听了这话,不知为何笑了起来:“你身边的人,都是伶牙俐齿的,倒是你,像是个闷葫芦。”
  这样相安无事的过了几天,沈寅初办完工,不论多晚都是要回这里,偶尔还会带回来一些小玩意。
  这日,沈寅初去城外视察工事,早早的起来了。静姝睡得极浅,他动静虽轻,还是给她惊醒了。静姝揉着眼镜便欲起来,沈寅初也知她不惯与人同睡,必然是睡不好的。倒像是内疚似的,一边匆匆忙忙换衣服,一边说:“你别起来了,天色还早,你就睡个回笼觉吧。
  静姝知道他忙,便又重新躺下了,听外头朔风咧咧,他只正经穿着一件军装,忍不住说道:“外头这样冷,这么早你要去哪里?”
  “去城外瞧瞧,快过年了,防御工事做的也差不多了,我去看看。”
  她甚少留意他的去处,今日听她这样问,沈寅初心里暖暖的,扣好皮带走到床边,替她把被子一直拉到她的颈下,“穿的这样单薄,可不许把手放在外面,当心受了凉。”
  又对着她笑了笑说道:“中午不能回来吃饭了,晚上我回来陪你。嗯?”
  静姝心里一阵乱跳,不由的脸耳根都红透了,闷闷的说:“那你还不快走。”
  沈寅初笑了笑,低头在她鬓边吻了吻,出门去了。
  他这一去果然是一整日,到了饭后,她在房中看书,听到外面说话声,于是唤了心莺,问:“是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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