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杀1905·第3部

第94章


    他想请胡客出山,替他杀一个人。
    “应桂馨。”杜心五说出了刺杀的目标。
    “姓应的杀害了钝初,现今却逍遥法外。”杜心五说出了刺杀应桂馨的原因,“国民党现在失了天下,治不了姓应的,但总须有一个法子,让姓应的付出代价,以命偿命,以祭奠钝初在天之灵。”
    钝初即是宋教仁,杜心五要刺杀应桂馨,归根结底,正是因为九个月前发生在上海火车站的“刺宋案”。
    宋教仁之死
    当初袁世凯软硬兼施,成功逼迫清帝退位,南方革命党兑现之前作出的承诺,准备举袁世凯为大总统。为限制袁世凯的总统权力,孙文在卸任之前,以临时大总统的名义颁布《中华民国临时约法》,随后辞去大总统职务,投身铁路实业建设。黄兴自言“难可自我发,功不必自我成”,不久后辞去南京留守,隐居于上海,不问政事。
    至此,同盟会的元老级人物中,唯有宋教仁还在为政治和国事呼号奔走。
    袁世凯就任临时大总统后,内阁因为职权得不到保障,根本无法有效地限制总统的权力。宋教仁很清醒地认识到这一点,深知必须建立一个与总统权力相制衡的责任内阁制,而责任内阁制的核心在于议会政治,议会政治的重心则在于政党制衡。彼时同盟会还带有一定的草莽气息,各地从事政治活动的党派竟多有三百余个,可谓党派林立,力量分散,局面极为混乱。正因为如此,宋教仁决定“毁党造党”,以同盟会为基础,吸纳一些其他党派,改组成立一个带有建设性质的议会型政党,“从事于宪法国会之运动,立于代表国民监督政治之地位”。
    民国元年八月二十五日,宋教仁不顾一部分同盟会成员的反对,以“朝野合作,新旧合作”为号召,以同盟会为基干,联合国民公党、国民共进会等小党派,在北京整合成立了国民党。
    国民党成立后,孙文被推选为理事长,但孙文声称要“专心致志于铁路之建筑”,遂辞去理事长一职,委托宋教仁代理。
    刚刚成立的国民党,立刻积极投入到第一届国会选举当中。为帮助国民党争取国会选举的胜利,宋教仁于十月离京南下,在南方各地发表演讲,抨击时政,宣传政见。他每到一处,均受到社会各界的热烈欢迎,很快在南方刮起了一股凌厉的“宋教仁旋风”。国会选举虽然还没开始,但国民党的呼声已经非常之高。
    在国民党有望选举胜利并组织责任内阁的情况下,孙文却没有与宋教仁就选举的相关事宜进行磋商,反而在选举前一个月赴日本进行并不急切的考察访问。
    此时宋教仁已经抵达上海,寄住在黄兴家中。他在国民党上海交通部发表演讲,明确地撇开孙文的五权宪法,大讲自己的三权分立宪政设想,然后以激烈的言辞,全盘否定了袁世凯政府当局的内政外交,认为只有国民党方面出面组织责任内阁,才能解决当前的种种问题。
    民国二年三月间,在北京举行的中华民国第一届国会选举结束,国民党以压倒性优势获胜,在参议院与众议院皆获得最多席次,成为国会最大党。
    第一届正式国会定于四月在北京开幕,宋教仁踌躇满志,准备以国民党党首的身份筹划组织第一届责任内阁。与此同时,袁世凯亦多次催促宋教仁“赴京会商要政”。宋教仁于是决定出发北上,并选择了三月二十日作为他离开上海的日子。
    在宋教仁临行之前,他接连收到“友人密函”,说他之前在南京之时,已经有人“潜随其后,希图行刺”,劝他暂时不要北上,平时也要多加防范。宋教仁却不以为然,认为这只是坊间的谣言,没有放在心上。
    三月二十日晚十点多钟,宋教仁在黄兴、廖仲恺、于右任等人的陪同下,来到上海火车站,准备乘坐特别快车前往南京,转而北上。
    火车出发是在十一点钟,时间尚早,宋教仁、黄兴等人便在议员接待室里休息。
    宋教仁与众友人议论时政,聊谈甚欢,根本没注意到此时的接待室外,有人正频频向内窥探。
    十点四十分,离发车时间只剩下二十分钟了,检票处开始检票。
    宋教仁等人离开接待室,有说有笑地来到检票处,排队等待检票。
    就在这时,几步开外突然响起了一声沉闷的枪声!
    黄兴、廖仲恺等人急忙惊惶四顾,却见宋教仁靠在旁边的铁椅上,用手捂住腹部,对近旁的于右任痛苦地说道:“我中枪了……”
    黄兴等人还没回过神来,又听见了两声枪响,幸而无人被击中,其中一颗子弹,堪堪贴着黄兴的身边掠过。
    黄兴急忙向枪响处望去,只见一个身形甚短、身穿黑色常服的人,不顾一切地拨开人群,跃过车站铁栏,向东面逃窜,顷刻间没了身影。
    宋教仁被子弹击中了腹部,那是要害部位,脸色刹那间一片苍白。
    于右任急忙冲出车站,找来一辆汽车,将宋教仁送往附近的沪宁铁路医院。但由于是深夜十一点钟,医生不在医院,只好又急忙找人去通知医生。
    此时的宋教仁,神志还算清醒。他腹部疼痛,无法大声说话,只能让于右任把头挨近他胸前,然后喘息着说道:“我痛得很,恐怕是活不下去了。如果我死了,就把我所有存书捐入南京图书馆……我老母尚在,唯有请诸位替我照料了……”
    十几分钟后,医生闻讯赶来,查看了宋教仁的伤情,认为伤在腹部,且伤势严重,必须立即进行手术,才有一线活命的希望。
    此时已是凌晨,手术立刻进行。医生通过腹部手术,很快取出了子弹。子弹是从侧后方穿过腰际射入腹部的,伤及了小腹及大肠,所以医生又主刀进行了肠道缝补手术。
    手术结束后,宋教仁的情况不见好转,反而不断地恶化。
    宋教仁自知难逃一死,于是授意黄兴代拟电报发给袁世凯:“北京袁大总统鉴:仁本夜乘沪宁车赴京,敬谒钧座。十时四十五分在车站突被奸人自背后施枪,弹由腰上部入腹下部,势必至死。窃思仁自受教以来,即束身自爱,虽寡过之未获,从未结怨于私人。清政不良,起任改革,亦重人道、守公理,不敢有毫权之见存。今国基未固,民福不增,遽尔撒手,死有余恨。伏冀大总统开诚心,布公道,竭力保障民权,俾国家得确定不拔之宪法,则虽死之日,犹生之年。临死哀言,尚祈见纳。宋教仁。哿。”他又叮嘱守在病榻前的诸位革命友人勿以他为念,要奋力国事,然后感叹道:“我为调和南北事费尽心力,造谣者及一般民众不知原委,每多误解,我受此痛苦也是应当,死亦何悔?只可惜凶手在逃,终不知误会吾者为何许人。罢了,罢了……”
    二十二日凌晨四点,宋教仁的伤势急剧恶化。他双手发冷,目睛仰翻,已经不能言语,只能以黯淡的目光环顾四周,眼神里充满了不舍之情。
    黄兴、于右任、陈其美等人均围侍在病榻旁,黄兴在宋教仁的耳旁大声地说道:“钝初,我们会照料你的一切,你放心地去吧!”
    宋教仁的眼中泛起了泪光,然后缓缓闭上双眼,慢慢地断了气。
    两条线索
    “刺宋案”发生后,正在日本访问的孙文闻讯,当即发出急电,“望党人合力查明此事原因,以谋昭雪”。袁世凯得知此事后,感叹道:“国民党失去宋钝初,少了一个大主脑,以后越难说话。”遂命拟电报,拟优恤命令;黄兴与陈其美各方联络,致函上海公共租界总巡捕房,悬赏万元缉拿凶手;江苏都督程德全通电全省:“如凶手就缚,当立予赏洋一万元,通风报信、身充眼线因而拿获者,给洋五千元”;沪宁铁路局认为凶案发生在火车站内,有损铁路局声誉,也主动悬赏五千元缉凶。
    上海地方检察厅组织警力,对凶案现场进行了调查取证,尽管现场没有人看清凶手的长相,但地方检察厅通过细致的调查,还是初步得出了一些判断。
    首先,凶手行刺之时,距离宋教仁仅仅数步之遥,敢走得这么近,一定不是宋教仁认识的人。其次,凶手既然与宋教仁素不相识,那他行刺宋教仁的原因,一定不是宿怨私仇。除此之外,凶手行刺时举止从容,逃跑时方向明确,附近一定有藏身之处或接应之人。
    地方检察厅由此得出结论,该案是“为人买通行刺,故就性质而论,破案获凶或非难事也”。
    地方检察厅虽然做出了破案或许并不难的判断,但也完全没有预料到,这件案子的破获,竟然远比想象中还要来得轻松。
    第一条线索,出现于案发后的第二天,来自于六野旅馆的旅客。
    这位旅客向国民党方面举报线索,说住在六野旅馆十四号房的武士英行为举止可疑。
    据该旅客透露,武士英是山西人,面目凶恶,身材短小,自称是云南军队的管带,可是平时吃穿却非常拮据,有时还会向旅馆内的其他旅客借钱。
    三月二十日上午,该旅客看见武士英引领几个陌生人走进了六野旅馆,进入了十四号房,想必是商谈事情。不久后,这些陌生人便离开了旅馆。
    武士英把这些陌生人送走后,显得非常高兴,向该旅客借钱,说要出门去办点事,但是没有车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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