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杀1905·第3部

第95章


    该旅客住在武士英的隔壁房,平时和武士英抬头不见低头见,不太好意思不借,于是借给了武士英小洋一角。
    “这点钱不够,”武士英却说道,“我要去西门,路很远的。”
    该旅客于是又加了两角,总共借给武士英小洋三角。
    到了晚上八点左右,武士英返回旅馆,找到该旅客,炫耀般地拿出几十元钱,从中抽出一元,还给了该旅客。
    “你何必还给我这么多?”该旅客有些吃惊,也颇觉纳闷,不明白武士英从何处得来了这么多钱。
    武士英却得意洋洋地说道:“这点钱算什么?过了今晚,我就是千元户了。”说完他便离开了旅馆。
    武士英一夜未回,到了二十一日早上七点左右,才回到六野旅馆,结清旅费,收拾好行李,急匆匆地离开了。
    武士英这一系列奇怪的举动,引起了该旅客的注意,但是他没有多想。直到上午看见报纸上刊登出宋教仁遇刺的消息,他才联想到武士英的行为,觉得其举止甚为可疑,于是向国民党方面举报了这一消息。
    国民党方面得到这条线索后,没有向司法当局报案,反而自行派出职业侦探,到六野旅馆核实了这条线索,然后追查武士英的去向。
    到了二十三日,第二条线索出现了。
    第二条线索,来自于法租界巡捕房的华探督察长黄金荣。
    二十三日这天,有一个名叫王阿发的古董商来法租界巡捕房举报,说几天前他到小西门外应桂馨的家中兜售古董和字画,应桂馨却拿出一张照片,叫他把照片上的人“办”了,如果能够完成任务,便付给他酬洋一千元。王阿发当然不敢做杀人的勾当,于是急匆匆地离开了应家。“刺宋案”发生后,王阿发见报上刊登的宋教仁的照片,与当日应桂馨拿出的照片上的人,竟然是同一个人。他思虑再三,还是觉得应该把此事说出来,于是跑来巡捕房报案。
    黄金荣没想到“刺宋案”竟然能和应桂馨扯上关系。
    当日天口赌台围杀黄金荣失败后,应桂馨急匆匆地赶赴南京,就任总统府庶务科长。但是不久之后,他因与人持枪械斗,被调任到下关兵站任差,随后又遭解职。离职后的应桂馨希望东山再起,南京方面不肯用他,他就索性召集一些青帮的旧部兄弟,组建了共进会,自任会长,不久后又攀附上了江苏都督程德全,由程德全电荐给北京政府。应桂馨奔赴北京,在北京待了一个月,其间由内务部秘书洪述祖牵线,先后受到国务总理赵秉钧和大总统袁世凯的接见,被委任为江苏驻沪巡查总长,这才又大摇大摆地返回上海。
    黄金荣和应桂馨旧仇颇深,但是应桂馨就任江苏驻沪巡查总长,可谓今非昔比,所以尽管知道应桂馨回到了上海,甚至耀武扬威地住在法租界里,黄金荣却拿他没有任何办法。
    俗话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黄金荣深知眼下时局动荡,应桂馨今朝得势攀上了高枝,保不准明天便跌落谷底成了落水狗,到时候再收拾应桂馨不迟。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竟如此之快,仅仅过去了几个月,“刺宋案”便发生了,而应桂馨则被人举报,和这件轰动全国的大案扯上了关系。
    有这样的机会,黄金荣当然要好好地借题发挥。
    黄金荣立刻将这一线索报告给国民党方面,然后派华探乔装打扮,去应桂馨府上打听应桂馨是否在家。抓人要抓现成的,他要确定应桂馨在家,才会带巡捕前去实施抓捕。打听消息的华探很快回来禀报,说应桂馨不在家中,而是去了公共租界迎春坊一个名叫李桂玉的妓女家中过夜。黄金荣当即联系公共租界巡捕房。虽说是深夜,可事关“刺宋案”,所以公共租界巡捕房立刻派巡捕赶到李桂玉的住处,将应桂馨抓了个现成。
    因为有机会将应桂馨拉下马,所以黄金荣不像以往处理公事那般磨磨蹭蹭,而是变得雷厉风行。得知应桂馨被抓捕的消息时,天才刚刚亮,黄金荣立刻率巡捕赶往应桂馨的府上,封锁各处出口,冲进应家大肆搜查,希望能找到一些与“刺宋案”相关的证据。
    应桂馨家中一些人已经起床。黄金荣一进门,便大吼一声:“全都不许动!”吓得几个起早的人惊慌失措,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在这些纹丝不动的人当中,一个身材矮小的男子,却突然拔腿就跑。
    黄金荣立刻带人追赶。
    矮小男子逃到应家后院,准备翻墙逃跑。
    黄金荣追得最快,一个箭步蹿上去,将两只悬空的脚抓住,把矮小男子从墙头上拉扯下来。众巡捕一拥而上,迅速将矮小男子制服。
    这矮小男子正是武士英。
    黄金荣命众巡捕仔细搜查应家,最后从武士英的房中搜出了一把六响手枪,枪内尚有三颗子弹,事后经过比对,其规格与射杀宋教仁的子弹完全一致。除此之外,黄金荣还从应桂馨的房中搜出了一叠电报,全都是与洪述祖往来的密电,事后又在上海电报局查到了相应的电报底稿。
    在这些密电当中,第一份是应桂馨在三月十三日发给洪述祖的,电文道:“功赏一层,夔向不希望。但事关大局,欲为釜底抽薪法。若不去宋,非特生出无穷是非,恐大局必为扰乱。”应桂馨又名夔丞,电文中的“夔”字,指的正是他自己。
    十四日早上,应桂馨又给洪述祖发去一份密电:“梁山匪魁,顷又四处扰乱,危险实甚。已发紧急命令,设法剿捕,乞转呈,候示。”
    十八日下午,洪述祖密电应桂馨:“寒电应即照办。”
    十九日,洪述祖又致电应桂馨:“事速照行。”
    二十一日凌晨两点十分,即“刺宋案”发生三个多小时后,应桂馨发电向洪述祖报告:“廿四十分钟,所发急令已达到,请先呈报。”
    二十一日上午九点,应桂馨给洪述祖发去了最后一份电报:“号电谅悉。匪魁已灭,我军一无伤亡。堪慰,望转呈。”
    手枪和电报的出现,已是铁证如山,凶手武士英和应桂馨双双被缉拿归案,“刺宋案”就此告破。
    此时距离案子发生,仅仅过去了三天而已。
    离奇死亡
    凶手被缉拿归案后,接下来要做的,便是审讯。
    武士英在被捕当天便立即认罪,承认宋教仁是自己所杀。根据他的招供,他原是山西平阳人,曾在云南任七十四标二营管带。辛亥革命后,军队裁员,他丢了饭碗,于是来到上海谋生,结识了陈玉生,经陈玉生引荐加入了共进会。
    三月二十日上午,陈玉生带人来六野旅馆找他,请他办一个人,他考虑到自己生活境况困难,急需钱财,于是答应了,随后应陈玉生之邀,前往小西门外应桂馨府上,看了宋教仁的照片,然后带上手枪赴火车站行刺。
    可是应桂馨接受审讯时,却说他在二十日那天没有见过武士英,而是在二十一日早晨,即“刺宋案”已经发生后,才第一次见到武士英。当时武士英搬离了六野旅馆,在陈玉生的带领下来他的家中暂住。
    到了四月四日公审公堂的开庭预审上,武士英却当庭翻供,声称:“此次刺杀宋教仁,乃我一人起意,并无第二个人。”当被问及刺杀宋教仁的原因时,武士英说“因宋系四万万同胞之罪人”,又说“他做农林总长尚做不好,现在竟想做总统,这还了得么?所以我要刺他。”
    此案凶手已经抓获,人证物证俱在,然而先后经过公审公堂七次预审,案情却始终模棱两可,未能得出一个统一的事实,究其原因,在于公堂之上始终没有让武士英和应桂馨这两个关键人物当庭对质。这样一桩并不太复杂的刺杀案,只须将已经抓捕归案的武士英、应桂馨、陈玉生,以及参与或见证此案的吴乃文、冯玉山、张秀泉、王阿发等人拉到一起当庭对质,便可真相大白。然而公审方似乎有意避免,七次预审都没有这么做。
    四月十二日,在公审公堂的第七次预审上,应桂馨的外籍律师主动提起引渡移交的话题。这次预审当庭判决:“预审明确,案系发生车站,应即商明领事团,移交中国内地法庭,归案讯办。”
    十六日下午,武士英从法租界的大自鸣钟捕房拘留所,押送至上海地方检察厅,交给厅长陈英收押,应桂馨则从公共租界押送至驻守江苏海运局的六十一团,由团长陈其蔚负责关押。
    犯人引渡移交后,江苏都督陈德全致电袁世凯及内务、司法两部,提出应组织特别法庭来办理此案。袁世凯当天回电,表示“望速筹办”,同意了这一提议。
    上海方面立即组织了以黄郛为主裁,王宠惠、伍廷芳为承审官的特别法庭,报请北京政府批准。黄郛和王宠惠均为国民党人,伍廷芳是前南京临时政府司法总长,与孙文关系密切,所以这个所谓的特别法庭,实际上是国民党单方面的特别法庭。
    宋教仁是国民党党首,哪怕是出于回避的考虑,此案也不能由国民党单方面进行审理,所以这样的特别法庭,北京政府自然不予同意。司法部于十七日回电,否决了特别法庭的提议,命令由上海地方检察厅全权审理此案。
    然而十八日这天,上海地方检察厅忽然接到程德全的命令,将武士英转押至关押应桂馨的六十一团兵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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