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不会告诉你

只见其一身雪白高雅的王子服，背后有一对巨大的闪着银光的翅膀。
  那身影正是墨沉。
  他的声音依旧温润如玉。
  只是他说的是：“晴若，对不起，对不起……”
  他的身后是耀眼的光，晴若眯着眼，却因为逆光，始终看不见他的表情。
  晴若想问问墨沉，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可是却像被施了魔法，晴若始终张不开嘴，发不出声音。
  半晌，墨沉说：“我要走了。谢谢你，曾陪我画过灿烂的星空。”
  有凉薄的液体在晴若的脸上晕开。
  这一次，没有浓浓的血腥味。
  只有苦涩的咸。
  然后，墨沉缓缓扇动着巨大的银翅膀，开始向后移动，身影开始变得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晴若伸出手，却只抓住虚幻的空气。
  最后，墨沉消失在一片白茫茫的光线中。
  四周一片静寂，只剩下晴若孤单一人。
  
  ☆、（九）我会记得，那些时光，那夕阳里最美的星空
  “墨沉！墨沉——”
  晴若的喉咙像是被解开了魔咒，终于发出了声音。
  晴若大喊着，陡然睁开了眼睛——
  雪白的天花板映入眼帘，空气中弥漫着医院特有的酒精和碘酒的味道。
  侧过脸，只见午后的阳光透过窗子漏进来。
  没有硝烟弹火，没有血腥苦涩，没有白光翅膀。
  周围的一切终于真真切切地存在着。
  难道，只是做了一个梦而已？
  电影还没看？墨沉去了哪里？晴若只记得自己上了一辆黑车，然后就到了医院，中间的事一点儿也记不起来了。
  “小若啊，你终于醒来了……”
  偱声望去，夏妈妈泪流满面的模样跃入眼底，一瞬间，晴若的心一阵阵抽疼。
  “妈，我没事儿了，没事儿，别哭了啊……”
  晴若湿了眼眶，两人抱在一起，相互安慰着。
  过了一会了，夏爸爸拄着双拐进来了，右腿上缠着厚厚的绷带。
  见状，晴若惊恐，赶紧下床扶爸爸。
  “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原来，以“龙腾”为首的贩毒团伙要从本市运毒出境，为确保毒品成功外运，便劫持了作为武警支队长的夏爸的女儿作为人质。夏爸就是在解救晴若的过程中被子弹打伤了右腿。好在，如今女儿安好，毒品也全部缴获，贩毒团伙也在警方的努力下全部捉拿归案了。
  原来，这个贩毒团伙真的潜伏在我们附近！
  龙腾，虎跃，虎像刺青，贩毒，绑架，看电影，黑车，的哥……
  “哎，你爸真是个大忙人。前几天说他们队正在缉拿一个贩毒团伙，有一个代号’龙腾’的头目准备运毒出境呢……小若你平时没什么事的时候不要出学校啊，听说这个团伙现在正潜伏在我们附近呢……”
  “嗯，他……”墨艺几乎要脱口而出，却又忽然捂住嘴，“最近家里生意忙，他要回去帮忙……嗯，对，生意忙。”
  “我觉得，墨沉和墨艺都是背景复杂的人，你最好离他们远一点。”
  妈妈的叮嘱，墨艺的逃避，子扬的警告都在向晴若暗示着一个晴若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相信的事实。
  难道，墨沉真的是……
  晴若大惊，世界又开始天旋地转。她努力地镇定下来，双手颤抖，拉着爸爸的衣袖：
  “爸，墨沉呢？那个今天和我一起去看电影的那个男生呢？”
  晴若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她想起墨沉上次神秘失踪了三天，然后带着一身莫名的伤回来；想起前段时间总是无故缺席晚修，甚至旷课，行迹神秘；想起墨沉失踪三日后的冷若冰霜，转眼又热情邀请同看电影的巨大反差；想起的士司机诡异的眼神；想起墨沉在车里心事重重一言不发的样子；想起作为墨沉的弟弟墨艺的嚣张和对子扬的残忍：想起子扬曾经看见墨沉和一群身有刺青，面神凶恶的中年男子融洽谈话……
  如果说，自己心心念念喜欢一个人，为了他放弃深爱的文字，不顾色盲选择美术，只为了离他近一点，再近一点，而这个人，只是为了利用她，只是为了劫持她这样残忍的目的而靠近她——
  那该是一种怎样的痛彻心扉？
  这不是电视剧里才有的剧情吗？难道现实里也存在吗？
  悲哀在空气里肆虐，绝望在心底生根。
  内心十几年来构造的美好童话世界，在顷刻间轰然倒塌，只留下刻骨铭心的废墟。
  察觉到晴若的崩溃，夏爸赶忙扶着晴若。
  “小若，你没事吧，先坐下吧。”夏妈妈过来，把晴若扶到床边坐下，“小若，是墨沉报的警，我们才把你救回来的。”
  夏爸眼眶微红：“要不是这孩子，爸妈可能再也见不到你了……”
  从小到大，爸爸都是英武挺拔，不怒自威，无所畏惧的英雄形象，但是今天，夏爸说：“我从警二十多年，经历过枪林弹雨，面对过无数杀人不眨眼的歹徒，我从来都没有害怕过——
  但是小若，爸爸今天第一次感到害怕，因为爸爸怕失去你……”
  声线颤抖，泪如雨下。此时，夏爸不是一个坚忍不拔，英勇无畏的警察，而是一个险些失去女儿的心疼内疚的父亲。
  晴若伸手替爸爸抹去眼泪：“爸，我没事了，现在一切都好起来了，不是吗？”
  是墨沉救了我……难道是我多心，错怪了墨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爸，那墨沉呢？他现在在哪里？他没事吧？”
  对于墨沉现在的处境，为什么晴若在一瞬间竟然有不祥的预感？
  “他……”夏爸顿了顿，“他爸爸的生意做得很大，准备全家移民美国。今天中午十二点的飞机……”
  “什么？移民美国？”晴若趔趄着下了床，惊慌失措，左顾右盼寻找钟表。 
  眼神蓦然定格在病房雪白的墙面上大大的地挂钟，一瞬间，心像是被生生剜去了一块，一阵一阵抽疼。
  钟面显示，现在已经是下午四点三十分了。
  小说里的主角总是动不动就飞到美国，飞到英国。
  没有想到，墨沉也没有例外。
  大概是因为，他本来就是一个从小说里走出来的人吧。
  “这个，是墨沉让我带给你的。他让我们一定要照顾好你……”
  晴若缓了缓神，接过了夏爸手上的东西。
  那是一张照片。
  照片上有两个人。一个是墨沉，精致的五官，冷峻成熟的气质，以及脸上挂着的晴若从未见过的灿烂笑容。
  另一个，不是晴若。
  而是一个晴若不认识的女孩。女孩化着淡妆，清秀中透着妩媚，眉宇间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凌厉。
  翻到照片背面，是墨沉依旧稚气未脱的字迹：
  “这是即将和我一起去美国的女朋友青右。她和你一样，喜欢阿狸，喜欢星空，喜欢写小说。下次有机会，我一定要介绍你们认识。
  谢谢你曾陪我看过的夕阳，画过的灿烂星空。
  你要永远快乐。”
  午后的阳光温暖轻柔，倾泻在病房的白色床单上。
  晴若的全身沐浴在一大束金色的阳光里——
  却感到一阵又一阵的冰凉从心底里传来，弥漫了全身的每一寸肌肤。
  原来，所有的相遇，所有的美好，不过只是幻梦一场。
  她和那个叫做青右的女生，不过只是有着相似的爱好，所以才会引起墨沉的注意。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无怪于墨沉每次见到晴若，不是面无表情，就是浅浅一笑。只有当他和最喜欢的人在一起，才会把最灿烂的，发自内心的笑容挂在脸上。
  深山旅行，夕阳星空，周末电影。这些对于墨沉来说，不过只是日常生活里最平凡的小事。
  但对于晴若来说，却是人生中最美好的回忆。
  哪怕深山旅行后遍体鳞伤，哪怕如今的画作依旧一塌糊涂，哪怕电影未看反遭劫持——
  但晴若仍会记得，那些时光，那夕阳里最美的星空。
  
  ☆、（十）10878个名字，每一个都是你
  墨沉走了，墨艺走了。
  夏爸抓获了本市最大的贩毒团伙。“龙腾”被捕，毒品悉数上缴。夏爸伤势不重，很快恢复了健康，投入到下一项工作中。
  夏妈依旧在和晴若的每一次通话中强调“坏人正潜伏在我们附近”，晴若不再满不在乎，而是郑重地点头，哪怕电话那头的妈妈看不到，然后认真地回答：“嗯，我知道。”
  叶晓晓又开了一次画展，只是从校级变成了市级。
  秦子扬依旧在闲暇时背着相机到处拍照。
  所有人都回到了原来的轨道上。
  真正回归的，是晴若。
  墨沉离开后，她转到了文科班。她把所有的画笔、颜料、有关美术的书籍全部送给了晓晓。
  终于可以摆脱让她眼花缭乱，心悸不安的色彩，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看着久违的，亲切的文字了。
  这才是真正的自己，这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不是吗？
  只是，晴若开始变得沉默寡言。
  晓晓和子扬去看她的时候，她总是坐在教室里，不和别人说话，只是一个人在笔记本上默默写着什么。
  任周围如何喧嚣，晴若始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为所动。
  晓晓和子扬在教室门口叫晴若的名字，叫了好几遍，晴若才恍惚地抬起头。
  目光空洞，神情木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