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不会告诉你

第10章


  冰水好像在接触我的皮肤的瞬间,化成了无数根尖锐的银针,然后用力地刺进我满是淤青的皮肤里。
  爸爸坐在宽大的沙发椅上俯视我,周身散发着神圣不可侵犯的光芒。
  爸爸摆手让虎哥一行人离开。
  不用看我也知道,虎哥离开的时候,满脸蔑视和得意。
  爸爸见虎哥等人走远,从沙发椅上走下来,收起了威严,颤颤巍巍地扶起早已无法动弹的我。
  “我的儿啊,快起来……”爸爸声线颤抖,把我带到房里。
  “儿子啊,别怪爸爸狠心……你是爸爸的儿子,是要树立好榜样的,今天我不打你难以服众啊……”语气里满是无奈和疼惜。
  爸爸拿来最好的跌打药,一点一点为我涂上。
  “爸和你说过,做大事要铁石心肠,你是故意忘记了的吗?”
  是的,爸爸刚入行时,为了完成任务,曾连灭一家六口,其中包括一名孕妇。
  他说,如果不把所有可能威胁到自己的异己铲除,有一天,自己就会成为被别人铲除的对象之一。
  爸爸又拿来一套干净的衣服替我换上。
  “爸知道,你喜欢晴若那个小姑娘。但是你别忘了,他爸爸是警察,你我都是有案底的人,你们怎么会有未来呢?”
  爸爸说的话我何尝没有想过?
  我叫全拾,代号龙腾,是一个注定成为头号毒枭的少年。我不是墨沉,不是一个可以自由画画,可以选择自己未来的高中生。
  而夏晴若,她就是夏晴若。没有化名,没有复杂的背景。她可以自由地做自己,可以自由的写小说,可以为自己的理想未来而努力奋斗。
  我和她,注定是两条道上的人,注定没有任何未来。
  爸爸这样狠心,不过是想让我趁早醒悟过来,看清自己是谁,什么样的道路才是自己该走的。
  只是这样的话从爸爸的口里说出来,我听着仍感觉像是有数以万计的银针扎进心里。
  即便是我从小练就了良好的体能,即使爸爸为我涂的是最好的跌打药,我仍是三天三夜下不了床。
  第四天,我挣扎着,用尽全力艰难下床。
  晴若单纯的笑颜不断地在我的脑海里浮现。
  我只想去学校看一看,她的腿伤好了没有,她的崴脚怎么样了。
  哪怕只看一眼,只要知道她安好,我就心满意足了。
  跨出大门的那一刻,身后传来了爸爸浑厚沉稳的声音——
  “龙腾。”
  此时并没有外人,爸爸却没有像往日那样亲切地叫我“儿子”。
  我知道,他是在提醒我注意自己的身份。
  “记住,不要好了伤疤忘了疼。”爸爸背着身,悠悠地说了一句。
  我感到喉间一片干涩,说不出一句话。
  是的,我需要时刻提醒自己,我是龙腾,不是墨沉,不要忘了此行的目的。
  良久,我的喉间才挤出一个沙哑的字:“嗯。”
  在深山旅行之后的这几天,晴若一共打了24个电话给我,而我一个也没有接。
  因为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不足以触及内心不可告人的疼痛。
  再回到教室,一进门,晴若便惊喜的朝我跑来。见我满身伤痕,又难过又慌张。
  她应该是在这个世界上真正关心我的为数不多的人之一吧。
  看样子,她的伤应该没有大碍,因为她可以正常行走了。
  我谎称被车撞伤,原以为单纯的晴若会相信,没想到她二话不说跑去找子扬理论。
  她为了替我辩解,甚至和曾经不顾一切护在她身前的秦子扬吵翻了。
  那天黄昏,晴若一个人坐在天台,吹了很久很久的风。
  秦子扬就默默地躲在她身后不远处的地方,陪着她吹了很久很久的风。
  他们两不知道的是,我捂着肿痛的伤口,倚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墙角,静静地看着他们一前一后的背影。
  有吵翻了却仍旧默默陪伴的秦子扬照顾她,我应该可以放心了。
  但是,为什么当我看到他们同时出现时,又会感到一阵阵难过像潮水一般涌来呢?
  黄昏的风夹杂着微凉的气息,直刺入我血迹斑斑的皮肤里,疼痛一阵又一阵在身体里回荡,久久无法散去。
  终于明白,原来疼的不是伤口,而是心。
  从那以后,我总是以及其冷漠的态度对待晴若。
  因为我希望她会因此而厌恶我,远离我这个当初居心叵测接近她,想要伤害她,只会给她带来灾难的人。
  我不敢正视她的眼,因为她的眼里盛满了被我冷漠对待后的委屈,难过。
  我怕我多看一眼,就会多一份不忍。
  所以我时不时旷课,没有去天台画画,也整整七天没有和她说话。
  “做大事,要铁石心肠。”
  好在,虽然绑架计划失败了,但是缉毒警方似乎也遇到了瓶颈,案情一直没有进展。于是,我方的大量毒品得以顺利运送到出关口。
  只差一步,我们的计划就成功了。
  我想,如果可以不伤害任何一个人而成功运毒出境,便是最大的慰藉了。
  那么,你依旧当你天真简单的夏晴若,我继续全力以赴做和爸爸一样沉稳霸气的龙腾。
  你我,不过只是萍水相逢,从此相忘于江湖。
  这便是我最大的心愿,除此之外,再无他求。
  然而,造化弄人,一切都只是我的美好幻想。
  计划一失败后的第十天,以退为进的警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截下了我方大量货船,有四分之一的毒品已被缴获,二十个同伴被抓。
  都怪我近来因为晴若的事情分心了,才会如此疏忽。
  夏队长也的确是个不容小觑的厉害角色。一旦被抓的兄弟屈打成招,所有人都在劫难逃。
  形势如此紧急,于是我最不愿意听到的命令,终于还是下达了——
  立即劫持夏晴若,若夏队长再干预走私,直接撕票。
  这是爸爸下的命令。没有人可以违抗。
  仅仅一天,这是运毒出境的最后一次机会了。
  当然,计划二的总指挥不再是我,而是虎哥。
  上次的失败,导致在这一次行动上,我没有任何权利,我成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闲杂人。
  而我的任务只有一个,买两张电影票,约晴若在周六上午出来看电影。半路上会有虎哥的人以的哥的身份将晴若拉上车带走。
  接到命令的那天,我一个人坐了一个又一个小时的列车,来到了那片曾经和晴若一起走过的深林。
  林子里青翠的枝叶不知疲倦的摇摆。
  它们好像永远都没有烦恼,没有忧伤。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我不是全拾,不是龙腾,不是墨沉,而只是一棵随风摇摆,春长秋落的树,站成永恒,没有悲欢的姿态,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啊。
  我静静地坐在山顶的苍树下,从阳光刺目,到夕阳西下,再到夜色如墨。
  抬起头,郊外的星空璀璨而夺目。
  一方是一直无条件信任我的纯真无邪的晴若,一方是给予我第二次生命的爸爸以及上百号共同经历了腥风血雨的兄弟——
  两边都是我不愿意看到他们受伤的人。而我现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厮杀,有一方注定会成为牺牲品。
  第一次感到生命真真切切的无助。
  我回到住处,已是凌晨五点。
  墨艺难得没有乱跑,而是呆在我的房间里。
  “哥,你一整天都去哪里了?没事吧?”
  墨艺胖胖的手臂握住了我仍有淡淡伤痕的手,满脸焦急。
  平日,他贪吃又贪睡,可是今天,他居然等了我整整一夜。
  是的,如果不劫持晴若,墨艺便同样在劫难逃。
  墨艺其实并不是我的亲弟弟。他的原名是许余。他有着和我相似的悲惨命运。他的父母在他三岁那年离婚后便各自成家。他从小体弱多病,父母以为养不活他,就把他丢给向下的外婆带着。外婆很疼爱他,可是在许余十二岁那年去世了。
  父母早已成家,不知去向,孤苦无依的许余也过上了风餐露宿的流浪生活。
  我遇到许余那年,他十三岁,瘦弱不堪,在脏乱的角落里奄奄一息。
  那年我十五岁。
  看到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许余,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了曾经同样孤苦无依的自己。
  那时,我随爸爸入行已经五年了,爸爸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而我也跟着他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
  我收留了许余,从此他便叫我“哥”。
  只要我有好吃的,我都会尽数分给许余。两年的时间,我把他从一个小瘦子养成了小胖子。
  许余耐不住性子,脾气很火爆,总喜欢到外面招惹各种社会青年。恃强凌弱好像是他的天性。我劝诫过他,可他并不以为意。所以我只好一次又一次出面帮他摆平事件。
  有一次,他被一群牛高马大的人围殴,我赶到时他已经遍体鳞伤了。我把他带回家,一边给他擦药,一边狠狠批评他,责骂他。
  他忍着疼,始终一言不发。
  我以为他又没有听进去,忍不住大发雷霆朝他吼。
  他没有还口。等我吼完了,他才底底地说了一句:
  “哥,对不起,我又给你惹麻烦了。”许余声调略微抬高了一些,“可是,我听那帮小鬼说,你抢了他们的生意,他们准备找机会报复你……我想给点厉害他们看看,让他们知道,任何人都不可以动我哥……”
  从那天我才知道,许余不是总爱寻衅,而是每一次打架,都是为了教训那些可能伤害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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