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沐世无双

可你曾经那么爱我干嘛演出细节
    我该变成什么样子才能配合出演
    原来当爱放下防备后的这些那些都有个期限
    ——《演员》
    爱着一个不爱你的人是什么感受呢？
    明浠晨从小就不明白，为什么要爱一个不爱你的人呢？
    妈妈是别人家庭的第三者，他很小就知道了，甚至周围的邻居也知道，总是在他知道或不知道的地方指指点点，小孩子总是比大人想象的懂事要早，在大人们以为他一无所知的时候，他什么都明白，可是他不介意。
    为什么要介意呢？妈妈已经很辛苦了。
    爸爸来的次数时多时少，多的时候能住一个多月，少的时候几个月都见不到人，来了也只坐一会儿就走。而妈妈只有他明浠晨陪着，她多孤单。
    “你爸爸忙，他有个很大的公司，要管很多人，没有时间陪我们。”妈妈有时候拿这样的话安慰他，也安慰着自己。
    “我们浠晨要听话，学习好了爸爸就会多呆一会儿了。”妈妈也会拿这样的话哄他。
    他不信，可是他不想让妈妈担心，就努力地学习，老师总说在他这个年纪的小男孩很少有这么坐得住的。
    其实爸爸真的很好，每一次来看他都给他买许多玩具和零食，会听他讲小伙伴之间的事，会用孩子的语言和他交流，会陪他到处玩耍，玩得疯了还会和他一起在地上打滚。
    对于妈妈，爸爸也许不是个好的归宿，可对明浠晨来说，他是个好爸爸。
    妈妈常常叹气，说爸爸心里没有她。
    明浠晨不明白，爸爸心里没有她又怎么会在自己的家庭之外有了他们呢？爸爸心里一定是有他们的。
    他这样说的时候，妈妈总是苦笑着摇头，也不回答儿子的疑问。
    从那时起明浠晨就奇怪，如果爸爸不爱妈妈，那么妈妈为什么还要爱他？
    这个问题困扰了他很多年。
    明浠晨人生的转折在十岁那年，有一天回到家里就看到妈妈双眼红肿神情恍惚地坐在沙发上。
    “妈妈，你怎么了？”明浠晨背着大大的书包，里面装着一只拿爸爸给的零花钱买的康乃馨，今天是母亲节。
    “浠晨……”妈妈回过神来，脸上带着奇怪的笑。“妈妈有三件事要告诉你，你一定要记住。”
    “嗯，我会记住。”
    “爸爸的名字叫明振轩，妈妈的名字叫冯蕊，希望你不要忘记，这是第一件事。”妈妈奇怪的笑容在许多年后明浠晨才明白，那是凄然的笑。
    “第二件事，你爸爸有自己的家庭，他的妻子你要叫她阿姨，你还有一个亲哥哥叫明沥晨，你要听他的话。第三件事，你长大之后去找一个女人叫做景卿城，不要打扰她，远远帮妈妈看她一眼就好，然后来告诉妈妈她长什么样，好吗？”
    “浠晨，妈妈爱你，你要做个乖孩子。”
    没有明白妈妈话里的含义，明浠晨只乖乖地坐在一边认真地记妈妈说的这些话。
    “妈妈，我会记住的。”
    然后他亲眼看着妈妈拉开客厅的窗户，纵身一跳。
    妈妈……
    明浠晨猛地醒来，他伸出的手臂还悬在半空，想要抓住什么。
    “又做噩梦了？”房间的灯被打开，明沥晨站在房间门口皱着眉。
    “没事。”
    “这么大的人了还怕做噩梦。”明沥晨走出他的房间，顺手轻轻带上了门。“下来吃饭，今天大学第一天报道。”
    “急什么？！”明浠晨嘟嘟囔囔地抱怨。
    妈妈跳楼自杀后没多久，他好像坐在原地没到半个小时，就有人来接他，帮他收拾了所有行李，带他去了一个又大又陌生的房子。
    一个温婉漂亮的女人坐在沙发上，看到他进来笑着说：“你就是浠晨吧，我是你爸爸的妻子，你知道什么是妻子吧？”明浠晨乖乖点头，她又说：“你以后就叫我舒姨吧，我有个儿子叫明沥晨，比你大一岁多一点，一会儿他下楼来你和你哥哥认识一下，好吗？”
    “我爸爸呢？”一直不出声的明浠晨忽然开口。
    舒娟怔了一下，语气里说不出的怅然：“你爸爸出车祸了，他成了植物人，我想替他照顾你们母子，没想到你妈妈先想不开就……他现在在医院的重症监护室，以后有时间我带你去看他，好吗？”
    这个舒姨语气轻缓，笑容温柔，不论做什么都问他“好吗”，可是明浠晨不喜欢她，总觉得她的笑上有层面具，快要裂开了。
    失去了妈妈的明浠晨，在十岁那年，也失去了爸爸。
    后来舒娟对他不如开始那样温和了，他也不太在意，毕竟他知道生母和养母的区别，越长大也越清楚舒娟能接受他已经很不容易了。
    但是明沥晨这些年对他很好，他走着明沥晨走过的路，读明沥晨读的学校，进入和明沥晨的班级一样优秀的班级，他很优秀，他什么也没有输给明沥晨。
    除了一点，他差一点就忘记了，明浠晨是个私生子。
    明沥晨高他两级，现在已经是Ｓ大的学生会主席，常和沐非然、景宸冬在一起，脸上的表情总是微微笑着，言行稳重，已经开始进入祈明学习事务。
    今天的明沥晨和平时不太一样，皱着眉头催司机开快一点，和平时不慌不忙的样子不太一样，发现明浠晨向他投去的眼神之后有些尴尬地咳了两声。
    很快这个疑问就解开了，当明浠晨办完报道的手续往宿舍走时，正好远远地看到明沥晨推着两只行李箱，和一个女孩走向女生公寓，那个女孩矜持地微笑着，浑身上下的磁场好像都在和明沥晨的无限融合。
    认识江莞月真的很偶然，他选了一门法语作选修课程，一进教室就看到明沥晨和那天那个女孩坐在一起，后面还坐着一个长相精致的女孩子。
    她叫韩翼夜，明浠晨已经听到周围的男生提起这个名字太多次，景宸冬的表妹，沐非然的青梅，明沥晨的……女朋友？
    明沥晨看到他站在门口，向他挥挥手，他走过去。
    “小夜，这是我弟，明浠晨。”
    那时候的韩翼夜对他笑，伸出手来：“你好，我叫韩翼夜，你和你哥长得挺像呢。”
    “你好，我听说过你，我哥的女朋友。”
    明浠晨正要握上她的手，那只手就被明沥晨一把拽开：“韩翼夜，我说过多少次你不能和别的男生肢体接触。”
    “那是你弟弟诶，再说了，你凭什么管我？”
    “他刚才说了你是我的女朋友，你不是没否认么！”
    “你胡说，我没否认不代表承认！”
    “昨天晚上在喷泉那你怎么说的！你想赖账？！”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哼～”
    ……
    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吵闹，明浠晨意外地有点羡慕，明沥晨这样沉稳地性格有一天也会暴跳如雷，只因为一个对他来说与众不同的女孩。
    “你好，我叫江莞月，是韩翼夜的舍友。”那个坐在韩翼夜身后的女孩向他伸出手来，露齿一笑。“别担心，和我握手可没人会吃醋。”
    明浠晨被她逗笑了，握住她的手：“你好，明浠晨。”
    “我知道你的名字，我们这一届的才子啊。”江莞月撩了撩头发，看了一眼他手里厚厚的书。“果然是学霸呀。”
    平心而论，韩翼夜的五官没有江莞月那么精致，韩翼夜最出彩的就是她的一双桃花眼，让人忽略了她五官上的不完美。江莞月的长相在女生中算得上是佼佼者，但正因为长相太妩媚更容易被当作花瓶。
    明浠晨因为明沥晨和韩翼夜的缘故和江莞月越走越近。
    “这个词你怎么总写错？”明浠晨指着一个德语单词问她。
    “才没有，是它自己出现的。”
    江莞月不自觉地撒娇，明浠晨总是指出她写错的地方，然后帮她一一改正，她窘迫的样子实在可爱，但他并不想让她难堪。
    可爱？明浠晨脑海里第一次冒出这个念头时自己也吓了一跳，可是冷静下来再看看江莞月，她真的很可爱啊。
    是了，明浠晨喜欢上了江莞月，好像没有某一刻特别被她打动，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得到了这个结论：
    明浠晨喜欢江莞月。
    可能是因为一起自习时晚风太温柔。
    或许是因为和她散步的时候湖水太迷蒙。
    也许是赶着去上课时她的长发太飘逸。
    谁知道呢？大概就是那一帧一帧的瞬间刻在了明浠晨的心上，堆积出一个重要的决定。
    “莞月，”明浠晨在图书馆门口等到了独自来自习的江莞月，他努力让自己笑得自然一点，不显得那么紧张。“怎么一个人？”
    “小夜被明学长押着去恶补法语了，我就落单啦。”他两手空空不像是来上自习的，江莞月疑惑地问：“你不是来自习的？是等我吗？”
    “对，我有事找你。”明浠晨手心有点出汗。“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莞月。”
    江莞月楞了一下，随即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你怎么忽然想起说这个了？”
    “当然是憋不住才说的。”明浠晨看她害羞，心里大定，鼓起勇气去拉她的手，江莞月没有挣开。“你呢？你要不要做我女朋友？”
    江莞月羞红着脸点点头，明浠晨一声欢呼把她拥入怀里。
    春天的总是很快就来临，江莞月喜欢坐在学校的大柳树下看书，明浠晨总是和她一人拿着一本书坐在树下，一看就是一整天，中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有时候韩翼夜和景宸冬也会跑来凑热闹，明沥晨不喜欢别人打扰他和韩翼夜的单独相处，每次到这种时候就傲娇地走人，沐非然生性冷清不喜欢凑热闹。
    只有景宸冬喜欢当韩翼夜的小跟班，哪儿热闹往哪儿钻，有时候也在明沥晨的授意下解决一下想和韩翼夜搭讪的男生。
    一个家世显赫举止优雅又活泼开朗的女孩很容易引起男生的注意，但是也很容易招来女生的不满。
    明浠晨大概是第一个发现江莞月对韩翼夜的不满的。
    他不明白，江莞月和韩翼夜关系那么好，可以穿同一条裙子，睡同一张床，可是江莞月却在韩翼夜看不到的地方对她投去不怎么友好的眼光。
    “莞月，你怎么了？你看小夜的眼神有点奇怪。”明浠晨问她。
    被点破了心思的江莞月连忙否认：“没有啊，大概是昨晚没睡好，眼神有点呆呆的吧。”
    这是江莞月第一次对他说谎，明浠晨没有放在心上，大概只是小女生之间的小矛盾而已，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有机会调和一下就好了。
    后来明浠晨才醒悟，原来她的第一次说谎就是开端啊。
    大学的课程也很紧，幸亏没有相信老师说的上了大学就轻松了的鬼话，明浠晨暗自庆幸，他的功课才总是名列前茅。
    忙碌的学习生活里有江莞月的陪伴变得不同，江莞月喜欢撒娇，也喜欢坐在一边安安静静地看他自习。
    在他无意间看别的女生的时候，她会扳他的脸说：“浠晨，你不许看别人，只许看着我。”
    在他独自发呆的时候，她会偷偷绕到他身后，猛地给他一个拥抱。
    在他心情不好生闷气的时候，她会亲亲他的脸软软地问：“这样会不会开心点？”
    明浠晨无比确定，那个时候的他们确实是真心真意地相爱的。
    而这一切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明浠晨记不得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江莞月的目光开始越来越多地停在明沥晨身上。
    在他试探的时候，江莞月总是对他撒娇，让他不许乱说。
    就像是巧合一样，江莞月总是有很多机会和明沥晨单独做学生会的工作，每一次都打扮得像洋娃娃一样精致，却又在见到明浠晨的时候窝在他怀里说，我爱你。
    明浠晨努力地说服自己，这是错觉，江莞月爱着自己，只是因为明沥晨是他的哥哥而已。
    真的是吗？
    江莞月说他胡思乱想，要他给她多一点信任，他答应了。
    可他答应之后，却发现她找明沥晨的借口越来越多，敷衍他的谎话也越来越简单。
    在江莞月放假的时候又一次跑来家里找明沥晨，而明沥晨却陪韩翼夜出门的时候，明浠晨躲在楼上的房间里，透过门缝清楚地看到江莞月脸上些许的失落，他终于意识到，她终会离开他。
    他所能做的，就是努力延迟那一天的来临。
    明浠晨终于明白了那时妈妈的心情，爱着一个心里可能没有自己的人，是多么无力，又多么难以割舍。
    可那一天终究会来。
    大三开学那天，明浠晨要一个人去学校报到，明沥晨已经毕业了进入公司，他出门前还嘱咐明浠晨帮他照顾韩翼夜。
    明浠晨不怀好意地笑：“怎么？你和景宸冬、沐非然三大护花使者都毕业了，是不是很担心有人觊觎你的女王大人啊？”
    韩翼夜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只要不做杀人放火的事总有人会帮她收拾，明沥晨对她言听计从，他们都戏称韩翼夜是明沥晨的女王大人。
    明沥晨起身作势要揍他，明浠晨哈哈大笑拖着行李箱就跑了出去。
    他心情很好，江莞月不会再有很多机会和明沥晨独处了，她还会留在他身边。
    在校门口就看到江莞月挽着一个中年男人的胳膊撒娇，他一看就知道，是江氏如今的当家人，江莞月的父亲，江国华。
    “浠晨！”江莞月也看到了他，老远就向他招手，江国华站在一旁一脸宠溺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叔叔您好！”明浠晨走上前，向江国华打了个招呼。
    “你好啊，小伙子。”江国华笑着点点头。“我们莞月被我惯坏了，你多担待些。”
    “爸！”江莞月噘嘴。
    江国华立刻举起双手：“好好，我投降，不说你坏话！”
    明浠晨礼貌地笑着，没有说话，但能感觉到江国华意味深长的目光不时从他身上滑过，他装作没有察觉到。
    说了几句江莞月就催江国华先回去，谁知道江国华一直借口不走，明浠晨明白了他有话想和江莞月单独说，就借口回宿舍放行李先走了。
    江国华和江莞月说的内容，明浠晨很快就知道了。
    把行李放在宿舍，还没怎么收拾江莞月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浠晨，你下来一下，我在宿舍楼下等你。”
    明浠晨没有察觉到她语气里的冷漠，说：“好。”
    一下楼就看到江莞月站在树下，神情很严肃地盯着宿舍门口。
    “莞月，怎么了？要我帮你收拾宿舍吗？”明浠晨伸手想揽过她的肩膀，被江莞月身子一偏给躲开了。
    “明浠晨，我问你一句话，你实话告诉我。”江莞月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冷漠。
    “你问。”明浠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知道她要问的事很重要。
    或者说，对她很重要。
    “你是不是明家的私生子？”
    明浠晨几乎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她刚才说了什么？
    看他愣愣的，江莞月又说了一遍：“你是不是明家的私生子？说实话。”
    明浠晨明白了，江国华一定是认识明沥晨的，今天就是来亲自确认一下，自己女儿的男朋友是不是明家的大少爷。
    结果，他不是。
    他只是个私生子。
    可笑的是，他几乎忘了这一点。
    “我是。”明浠晨冷静地回答。“我是明家的私生子。”
    江莞月掩饰不住地震惊，随即而来的是轻蔑：“既然如此，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了，分手吧。”
    “为什么？”
    明浠晨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认识过江莞月，昨天他们还去电影院看恐怖片，她还害怕地躲在他怀里紧紧抱着他，现在怎么能一脸冷漠的，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为什么？因为你是个私生子！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我不是个完美的人，但我也不能嫁给一个私生子，这会成为我最为人诟病的一点！”
    江莞月字字淬毒，一句一句地打在明浠晨心上。
    “你从来没有说过，说明你自己也想隐藏这一点不是吗？”
    明浠晨笑了，他没想到自己还能笑出来。
    “我没认为这一点有什么值得隐瞒，就是觉得这没什么我才没有说，没想到……”明浠晨一拳打在树上，江莞月想拉他被他躲开了。
    “既然这样，就听你的，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