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上的茉莉

  天次渐暗，那个屋子里亮起灯，从窗帘里看她的影子是一个长发的女孩子，那个女孩像极了曾经的茉子。她抱着一个大纸箱跌跌撞撞从门里挤出来，蹒跚的走了几十米去扔垃圾，再回来的时候拿着一把钥匙开门，开了半天也没打开，最后她盯着钥匙仔细瞧了瞧，估计是发现自己带错了钥匙，有些懊恼的抓着头，然后掏出手机打电话。或许她是在给男朋友打电话，就像曾经的茉子。
  这种情况的结果不外乎两种，一种是他男朋友来了，会一边生气的骂她笨，一边关心她有没有冻着。另一种是她没有可以寄托的人，刚刚那电话不过是打给开锁匠的。茉子搓了搓冻得发麻的双手，等着看这结果。结果是第一种，有一个人从马路的另一边快步走过来，在或明或暗的树影里时隐时现。他肯定是急着出门，连鞋都没换，拖鞋碰上冰冷的路面发出趴嗒的声响。
  此刻的茉子像是坐在结了厚厚冰层的湖面上，吧嗒吧嗒的碎裂声响彻在她耳边，凶猛的凉意沿着她的手心脚心往身上钻。连眼睛里流下的眼泪似乎在奔出眼眶的一刻就已经化作了雾，所以她看起来很难过但却没有眼泪。刚刚那个急急忙忙来开门的人，她已经在路灯下看清了他的脸，不是别人正是陈沐风，那个像极了茉子的女孩子就是小青。茉子想，她跟陈沐风是不是因为总是分隔两地，是不是因为她太久不把汉堡里的肉给他吃了，不在春天的时候跟他一起去田间采野花了，不在夏天跟他分享同一个冰淇淋了，不在秋天的时候跟他一起画枫山上的红叶了，不在冬天的时候把手放在他脖子上取暖了，也或许是因为他已经成为一个富有才华的青年画家，他的未来像是清晨的太阳，随时会升到正空光芒万丈，而她总是很懒，懒得除了盯着他其他的都不愿意去想，所以让自己越来越配不上他了。他才会把专属她的关心转赠给别的女人了，她的陈沐风好像不是她的了。
  茉子拿着手机给家里打电话，人总是需要支撑的，现在的她除了亲情，似乎没有什么能支撑着她走出这些灰暗。
  “妈，你在干嘛呢？怎么那么吵？”
  白秀琴扯着嗓子跟茉子说“在跳舞呢，下个月有广场舞比赛，第一名的队伍免费去三亚旅游，你妈做为队伍里的主力当然得加紧练习啊！”
  “可是下个月一完就差不多要过年了，你还出去？”
  “没事，你要是回来得早先去你爸那里，等我回来你再搬回来，今年天冷，你记得多穿点衣服，要开始了，我不跟你说了啊！”
  嘈杂的音乐声填满茉子的耳朵，茉子忍住眼泪说“你好好跳，拿不了第一你这小区舞后的名头可保不住了！”
  茉子挂掉电话又给老爸打，于满林正在公园里下棋“茉子，老爸跟你杨叔下象棋呢，天亮下到天黑还没分出胜负！你有事就说，没事可就别让我分心了！”
  “老爸，你就这么一个女儿，你也不关心关心我，就这么把我放在天大地大的世界里头，你不怕我适应不了吗？”
  “你以前读小鸟学飞的故事时我就告诉过你，爸爸能教给你的东西就是教你飞，而爸爸给你最宝贵的东西就是放你飞，从你18岁开始放你自由，至于你怎么飞就自己做主吧。外面天大地大，肯定是高楼多树木少，雾霾多蓝天少，可是逆境才是锻造人性的最好方式，懂吗？”
  茉子歪着脑袋“爸爸，你说定义成功的方式的是什么？是在大城市里有车有房有体面的工作才能算是成功吗？那混成我这样子岂不是一败涂地，你和妈妈会不会对我失望透顶？”
  于满林那边似乎放下了手里的棋，杨叔在催他，他说让他等等。他寻了个更安静的地方对茉子说“茉子，你们现在了解世界的方式有很多，电脑、手机，所闻所见像是天降暴雨。可是你看到的是人家嘴上或是手指上的一面，而这些人大多数都是随大流的，这种跟风并不是真理。每个人定义成功的方式都不一样，所以你也不必用你看来大多数人的观点才定义自己的成功，自己的生活让自己的心没有任何束缚便是成功。茉子，你问的最后一个问题爸爸这样回答你，爸爸只是一个普通老师，爸爸和妈妈没有创造出更好的条件，让你出国，让你生下来就是富二代，你会不会对爸爸和妈妈失望透顶？”
  茉子眼眶湿润却微微笑起来“你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说则已，一开口够我消化半年了，你说我妈小学毕业的怎么可能听得懂你说话呢？”
  “你跟陈沐风是不是吵架了，你一般感性的时候就是跟陈沐风吵架了！”
  眼泪猝不及防溜出来，茉子让自己的声音尽量轻快“知女莫若父，小吵了几句，我在等他哄我呢！”
  老于笑道“沐风脾气好，你可别欺负他，我跟你妈商量过了，过年请他和他妈妈一起吃年夜饭，你妈同意了！”
  茉子再止不住眼泪，只得胡乱擦了一把“我妈终于放下了，挺好的，那个你认真下棋吧，我挂了！”
  茉子缩起双腿，将脸埋在腿上，任眼泪汹涌。以前谈恋爱的时候那么高调，毕业的时候全校的人，老爸老妈闹离婚的时候附近的左邻右舍七姑八婆所有人都知道她跟陈沐风在一起，那感情好得跟高效能双面胶一样，粘上了撕都撕不掉，就等着哪天喝他们喜酒呢，这回去一坦白，光是路上碰到的眼神足以将她扫射成筛子啦。而她和陈沐风一直盼着的老妈和阿绮阿姨的世纪和解终于要来了，只是她和陈沐风却已经站在了裂缝的两端。茉子想到这里身体微微颤抖着，任眼泪濡湿了裤子。
  熟悉的声音传过来“茉子，你怎么了？”
  茉子吓一跳，猛的站起来，脸离陈沐风近得只能放下一颗黄豆粒。她好久没有这么近距离看过他了，以前不在意的东西现在看来有些奢侈，所以她没有动就这么呆呆盯着他如繁星一般璀璨的眼睛，仿佛还跟以前一样，现在的一切不过是黄梁一梦。
  陈沐风站定了借着灯光看着仍旧满脸泪痕的茉子，他将围巾取下来围在茉子脖子上“你怎么老穿这么少往外跑，你怎么了？”
  茉子并不想告诉他跟洛靖远吵架的事情，于是她胡乱说道“呃，我在想你进小青房间了还会不会出来。”
  陈沐风愣了一下，脸色变得有些冷“她只是个师妹，搬家的时候她正好在找房子所以租给了她！”
  茉子说“我曾经也是你师妹！”
  “茉子，我们分手了。”陈沐风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有些严厉，不知道是在提醒茉子还是提醒他自己。但他的手却不自觉的抹掉茉子脸上的残泪“茉子，你相不相信，你不管在任何地方都会比现在过得好，只要你不呆在我周围！”
  他说的是事实，茉子早就明白了这一点。小时候她一个人写作业，写得挺好的，只要陈沐风跟她一起写，她就这也做不来那也做不来。一个人的时候她可以拧一桶水从一楼到三楼，只要看见陈沐风，别说一桶水，拧只空桶她都觉得吃力。但是茉子不是装的，只要看见陈沐风，她身上那些坚强勇敢的力量就通通不复存在了。即便如此，她依然不能离他远远的。茉子果断转移话题 “你有那么一点儿喜欢她吗？”
  陈沐风有些无奈“茉子。”
  茉子努力挤出一丝笑脸来“好吧，我不说了，那你不也要再说那种话。”
  陈沐风点点头“你不是要上班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茉子低头绞着衣服一角“可是，我没有地方住！”
  陈沐风皱了皱眉“我给你定个酒店吧，找个离你上班地方近的。”
  茉子咬了咬嘴唇，笑笑说“不用了，我骗你的，我回去了。”
  茉子还想问陈沐风关于退赛的事，可一想他肯定很难过，肯定不想让她知道，所以就不问了。
  茉子往前走，心里纠结着该不该回头，以前也总是她先走，可不管什么时候她回头，他还是会在那里望着她。是不是该趁这个机会问清楚呢，茉子犹豫了一会儿回过头，看到陈沐风依旧站在原地看着她。明明那么清楚的看得见他眼睛里的情深，为什么非要让她相信缘浅。茉子正想往回走，就看见陈沐风转身走进黑暗里头，留给她一个模糊不清的背影。
  茉子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儿愣，微信提示音响起来，是咕咚发过来的，他拍了一串房门钥匙的图片，说明天给茉子送来。茉子马上给她回了一句过去“现在送来，我现在搬进去。”
  ☆、情丝入心（三）
  茉子第三次进入YOU设计，那也是她最后一次走进那里。她乘电梯的时候看见了三楼的陈沐风，他就站在那块画板前面，也没在画画只是怔怔盯着那幅画发着呆。他仍旧穿着白衬衣，带着耀眼光华。电梯并不能停留，她只是粗略过了一眼已经到了七楼。茉子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职业套装，走出电梯，就看到每次来接她和洛靖远的那个美女。
  她对茉子露出标准微笑“你好，卓总正好在办公室，您请进吧！”
  茉子吞了口唾沫，虽说是因为里面开了暖气的缘故，她觉得额头上已经有细密的一层汗珠，心跳加速，紧张不已。她思考了一晚上，觉得不能就这么让陈沐风失掉比赛的机会，她必须会他做些什么。所以她大着胆子冒充洛靖远秘书给YOU设计前台打电话，说是洛靖远派她来给卓总送资料。没想到片刻之后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茉子深吸了口气，敲敲门，听到里面温暖轻柔的一声，请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