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夕决

    玉颜的周岁礼上，迎来了两个特别的客人。
    看着五十多岁的一对夫妻，男的一双桃花眼在坚毅的脸上却不突兀，看着倒挺像秋铭的。
    “爹，娘！”秋铭抱着玉颜忙迎了上来，脸上全是惊喜：“您二老怎么来了？”
    “怎么，不欢迎我们？”
    “怎么会！”
    “来，孩子我抱抱。”
    “好。”秋铭小心的将玉颜放到母亲的手里，很兴奋的介绍：“这是玉颜，我跟苏念的孩子。”
    “苏念？”她听了并没有太多的表情，“婉儿呢？那孩子我怎么没见到？”
    “她……”秋铭转了话题：“您跟爹先坐，我把苏念带过来。”
    “爹，娘。”苏念跪在地上，照着秋铭说的，朝两位老人家行礼。
    “小铭啊，把离儿带过来，我有好久没见过他了，记得那时候，他才会说话，抱在怀里，可好玩了。”秋铭的娘直接选择忽视了苏念，跟他唠起了家常：“离儿那孩子我可喜欢的紧，怎么还不让他过来？”
    “娘，该让苏念起……”
    “把离儿带过来！”她直接出言打断了他。
    秋铭点了点头，向方平吩咐了一下，便直接走过去想把苏念扶起来。
    “新妇过门，难不成多跪一会就不成了？”
    秋铭有些尴尬，“她膝盖有旧疾。”
    见娘不说话，走到苏念身边跟她一起跪了下来。
    “梦雪，孩子行过礼就行了。”秋展出言替他解了围，“好孩子，起来吧，你娘啊只是因为太高兴了。”
    “谢谢爹。”苏念很有礼貌，扶了秋铭的手站了起来。
    很明显，梦雪——秋铭的娘不喜欢自己，苏念乖乖的站在一边没吭声。
    她觉得完全没必要跟自己的长辈呛声，反正他们顶多在这住一段时间就走了，而自己，该吃吃，该喝喝，井水不犯河水，她也没想过要怎么讨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的欢心，只是想着，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
    离儿到的时候，一声“奶奶”把梦雪高兴坏了，把他上上下下的看了个遍，“不错，长高了，也长壮了了。”
    梦雪这边看着秋离，关切的话说个不停，苏念在一旁站着感觉有点不自在，悄悄地拉了秋铭的手，使了个眼色想先出去，秋铭会意，“玉颜应该饿了，苏念，你去给孩子喂奶吧。”
    苏念点头：“好。”
    还没来得及挪动几步，就听到梦雪叫她。
    听了步子回头，哪知道梦雪又不理她，只把她一个人撂在那。
    “孩子让奶娘喂奶就好。”梦雪道：“婉儿呢，怎么到现在也不见我的儿媳妇？”
    “娘！”秋铭听了这话，脸上终于挂不住了，“苏念才是我的妻子！”
    梦雪并不继续说话，苏念也不想就这么开始撕逼，赶忙拉着秋铭的手，“我去喊婉姐姐来。”
    之后，也不管秋铭答不答应，赶忙离开现场。
    晚上的时候借口膝盖疼，没出去跟他们一起吃饭，一个人坐在房里，莫名其妙被婆婆讨厌，真是……算了，不想了。
    想想到底是婆婆，秋铭夹在中间估计也难受，她告诉自己，忍！然后准备过去。
    看到秋尽，梦雪的眉头皱的很久，那孩子简直跟浊夜那个私生子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秋铭竟然告诉她，那是他的孩子，怎么可能！必定是那个私生子的儿子！
    “婉儿呢？”
    梦雪又一次问起林婉儿，秋铭夹了一筷子菜在她碗里：“娘，先吃饭。”
    “我听说，萧悦死了之后，你伤心了很久。”
    “嗯。”
    “我虽没见那孩子，可听说过她，行事果决，为人虽然残忍了些，可配你，是够的。”
    “儿子，真的很喜欢她。”
    “那，那个苏念是怎么回事？”她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那孩子一看就知道性子野的不行，怕是没少给你气受！”
    “我爱她。”秋铭放下筷子，“娘，您对她是有什么不满吗？”
    “我不喜欢她。”她叹了口气：“小铭，我宁可是林婉儿跟在你身边，至少她会照顾你，听闻，你将她关了起来。”
    “是。”
    “为了苏念？”
    “是。”
    “把婉儿带过来，这个家，我只认她一个！”
    “可我不爱她！”
    “不爱？”梦雪也不继续跟他争辩，直接了当的指着门口：“去祠堂跪着！”
    “娘！”秋铭紧紧的皱起了眉。
    “你不爱人家，还让人家给你生孩子？啊？”梦雪看到秋尽，一下子就想到浊夜，立刻气就不打一处来，“什么样的私生子都敢往家里领！”
    “他不是私生子！”苏念不知何时从门口出现，走过来抱着眼泪汪汪的秋尽，柔声道：“尽儿不哭，娘带你吃好吃的去。”
    秋铭赶忙拦着她，“苏念。”
    “秋伯母，请你不要指桑骂槐！”她没有回头，却能听出话语里的恼怒：“他的一辈子毁在你手里，你还嫌不够吗？”
    “怎么，你有了男人，还想着那个野种？”
    “我敬你是长辈，这句话，我就当没听过！”苏念已经彻底恼了，碍着她是秋铭的母亲，强忍着没发火，“尽儿，我们走。”
    “娘，我是私生子吗？”
    秋尽那般委屈的问她，她听了心里疼极了，那样一双眼睛，带着眼泪。
    “尽儿，娘对你好不好？”
    “娘对尽儿很好。”
    “那爹对你好不好？”
    “爹对我也很好。”
    “那你的问题，还有回答的必要吗？”
    听着苏念温柔的声音，秋尽终于忍不住扑到她的怀里不停的抽噎，“娘……”
    她轻轻的拍着他的背，小小的身体那么脆弱，“尽儿，无论如何，娘都不会离开你。”
    秋铭推门进来的时候，叹了口气，让奶娘把秋尽带下去休息，伸手把苏念揽在怀里，许多的话到了嘴边，只能说出来一句：“你别怪娘。”
    “秋铭。”苏念咬着下唇：“你不准把林婉儿放出来！”
    “苏念，娘不会呆太久，她想见婉儿，就让她见见，你放心，我……唔……”苏念狠狠地咬上他的肩头，他闷哼了一声，闭上眼睛感受这刺痛。
    “秋铭，我是觉得小孩子无辜，我也像一个母亲一样对离儿好，可你怎么总是这样……”
    “我曾经承诺过婉儿，让她给我生个孩子。”
    “承诺？”苏念觉得太好笑了，以至于一把就推开了他，“滚！”
    “苏念，我……”秋铭想解释却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个孩子虽说是林婉儿使了手段才有的，可到底她为他堕入风尘那么多年……
    “滚这个字听不懂是不是？”苏念站了起来，“行啊，我滚！”
    “苏念！”秋铭赶忙拦住了她，外头下着雪，她要是冻着了可怎么好，几乎是恳求她：“就这几天，几天就好。”
    深深地吸力一口气，还是不肯出去，抱着尽儿单独吃饭。
    林婉儿到底让秋铭给放出来了，为着他的母亲。
    她的手、她的清白、她一生的耻辱……不知怎么，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抱着秋尽，突然后悔回来了。
    常辞是直接推了门进来的，苏念连头也没抬，她知道，他是来嘲笑她的。
    “我说，你非要忍吗？”常辞坐到她的身边，看着秋尽对他皱起的眉头，那模样像极了浊夜，每次他把她惹急了，浊夜就会出现护在她身边。
    他柔声说的：“尽儿，常叔叔要跟你娘说些话，你先出去吧。”
    “常叔叔，娘哭了，你可不能再惹她生气了。”秋尽小心翼翼的望着常辞，在他的印象里，常辞每次看到娘哭，都会很兴奋的在一旁幸灾乐祸，要么就是冷嘲热讽。
    “知道了。”他将秋尽推了出去，也不管周边侍女的惊异的目光，伸手把门关的紧紧的。
    望着她突然咳出来的血，就知道她的心口又疼了，伸手替她缓解下来，也问了一句：“是为了玉颜才忍的？”
    听着他声音里的温和，她骤然大声哭了出来，他抿了抿唇，还是伸手将她揽在怀里，这个小丫头还是几岁的时候，在颜康那里见过一次，一晃眼，都已经为人母了。
    “好了好了，多大个人了，还哭成这样，也不知羞的。”
    “常辞，我是不是太无理取闹了？”她靠在他温暖的怀里，有久违的父亲的感觉。
    “没有，只是觉得，你现在跟那时候浊夜在你身边相比，成熟了许多。”他轻轻的拍着她的背：“那时候，你被浊夜宠得简直无法无天，有时候我也被你气了个半死。”
    “啊？”她忍不住笑了出来，“那时候，我确实很像一个小孩子，因为有浊夜在，我什么也不用怕，而且，苏伽蓝是我哥哥，我即便闹得再过火，也没人敢动我。”
    “要不要我陪你去替浊夜上柱香，顺便，散散心？”
    听着他的提议，她点了头，依旧靠在他怀里，伸手揽过他的脖子，“你突然这么温和，我都有些不习惯了，我还以为你过来是要骂我的。”
    “哪能啊！把你骂坏了，我跟着谁呢？”他倒真觉得她像个女儿一样，原来，做父亲的感觉，是这样的。
    盛凌峰出门办事去了，他临走之前，对着自己千叮咛万嘱咐，要他照顾好她。
    到底是那么多年的朋友了，而且，这丫头还是颜康亲自带出来的徒弟，虽然当年对颜康不肯教她功夫感到疑惑，不过现在想起来，也能理解了。
    江湖上的血雨腥风，他不想让她沾染，他们这几个人，哪个不是厌倦了无止境的阴谋诡计呢？都想安定下来，带着自己的女儿……
    秋尽是哭着跑到秋铭那里的，他一把就扑在秋铭的怀里，大声的哭了起来：“爹，你快去看看娘，我看到娘吐血了。”
    “什么！”秋铭惊得站了起来，必定是林婉儿的事情狠狠地伤了她的心，她的心口才会骤然疼起来。
    顾不上一大桌子的人，他直接跑了过去。
    门被推开的时候，苏念正靠在常辞的怀里，姿势暧昧至极。
    秋铭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梦雪冷冷的哼了一声：“怎么，一趁我儿子不在，就找别的男人了？”
    秋铭赶忙解释：“娘，他们不是！”
    “好啊，好，你现在会吼你娘了。”梦雪连连点头：“你看看这个女人，水性杨花，跟那个孽种的母亲一样，指不定跟过多少男人，你就这样把人娶回来，等着给秋家的列祖列宗丢脸吗？”
    苏念站了起来，她的衣领上还留着刺目的鲜红，她眼底里尽是恨意。
    此刻林婉儿在，秋离在，所有人都在，她冷笑了出来，“秋伯母，我敬你是秋铭的母亲，才一直忍到现在，您要是再这样针对浊夜，可别怪我了！”
    “浊夜？叫的挺顺口嘛！”梦雪迎上她的目光，只觉得寒意逼人，可这时候，她必须拿出当家主母的风范，好让苏念知道，谁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你朝三暮四，小铭舍不得动你，我是他母亲，我必要替我儿子好好教训教训你，好让你知道天高地厚！”她俨然一个威严的家主，“新妇失德，去祠堂里跪着，什么时候能把德行修好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娘！”秋铭紧紧的皱着眉：“您不能这样，她是我的妻子！”
    “你要是还当我是你娘，就给我闭嘴！”见他还要说，直接给了他一个巴掌，“这个家，我只认婉儿一个人是我的儿媳妇！”
    苏念摁住常辞的手，迫使他冷静下来，到底怕他伤了老人家。
    “跪我就不跪了，我膝盖不舒服。”她走到她面前，慢悠悠的说道：“这是您的家，他也是你的儿子，你想做什么，我自然没资格说什么。”
    她舔了舔唇：“伯母啊，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勉强，可浊夜到底死了，当年的事情，错也错了，他的母亲也被你逼死了，我想我的手段相对你而言，已经很温和了，毕竟，林婉儿现在人就在你面前，她的孩子，我也当成亲生的来养了。”
    梦雪怒斥道：“婉儿是我儿媳妇，你又是什么东西！”
    “我是什么东西？”她嗤笑一声：“第一次有人敢问我这样的问题。”
    她摇了摇头：“不怕告诉你，我被人上过，尽儿也不是秋铭的孩子，如你所想，他是浊夜的儿子。”说着，她扯开衣领，露出鲜艳的梅花，“我就是婊.子，你又能怎么样！”
    “你！”梦雪望着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儿子居然娶了这样的女人，不干净，而且，还是个妓.女！
    手抬起来的时候，被秋铭拦住了，“娘，您不能打她！”
    梦雪甩开他的手，又一次想要落下，却被苏念眼中的冷意生生吓得停在半空中。
    “你可以打我，不过，后果，我怕您承担不起！”苏念的唇边噙着浅浅的笑意，像极了她当年的狂傲不羁。
    “闹够了就让开！”她对上林婉儿绝色的脸，“我没力气跟你闹了，这孩子生下来的时候，我就不该来，我当时就应该跟着浊夜一起死掉的，错的都是我，林婉儿，你赢了，自我被抓到魅宫的那一刻，你就赢了，我累了，你们……随便吧……”
    抱着尽儿乘上马车的时候，秋铭想拦她，可梦雪以死相逼。
    望着秋铭跪在梦雪的面前苦苦的哀求，她心里有许多的苦涩，这男人真是的，大不了放手让她走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跪下来，放下尊严去求自己的母亲……
    真是，傻不拉唧的！
    手中还握着他悄悄塞到她手里的字条，心头暖暖的，他让她先避开，让她等着自己把事情处理好，他不想让她再受到伤害，他说，他绝不负她！
    秋铭，我等你，等你把事情处理好。
    杭州还是那么漂亮，即便是冬日里，也是这样的含情脉脉。
    “出来吧，你这跟的太明显了！”苏念一脸的无奈，方平什么时候跟踪的技术变得这么差了！
    “夫人，帮主只是……”
    “我没怪他。”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我这出来只是想散散心，再这么憋屈下去，我就气死了！”
    “夫人，那您什么时候回去？”
    “我……”她仔细的想了想，却也没想好，回去继续受白眼？她倒无所谓，尽儿凭什么被人平白无故的鄙视！她转了个话题：“哎，你是打小就跟着秋铭的？”
    “是。”
    她一听来了兴致，让常辞带着秋尽出去玩了，她拉着方平到一处茶楼下坐着：“你给我说说浊夜，他小时候，一定就是小坏蛋了！”
    听方平说着浊夜，回忆如潮水一样狂涌而至，那只白狐狸，原来一直到十五岁之前，都活在那样悲惨的阴影下头，怪不得游戏人间，想着自己要是他，估计气急了，男人女人都玩！
    他那么苦，却从来没有告诉过她。
    他总是给他以高大的形象让她依靠。
    在杭州呆了一段日子，到处游山玩水，心情畅快极了！
    生日的时候临近年关，外头家家户户都准备热闹起来，苏念抱着尽儿的时候，突然很想玉颜，那个还只会咬着小小的拳头的小家伙，喂奶的时候，咬得她可疼了！
    杭州突然下了很大的雪，她兴奋的跟尽儿一起玩了起来，常辞很快就在院子里推了很大的一个雪球，一个雪球突然砸到了在一旁静静看着的方平脸上，他还没来得及擦掉，又一个雪球砸了上去……
    “小兄弟，你砸我干什么！”常辞停下手中正在堆的雪人，气呼呼的问道。
    方平看着一脸无辜的苏念和悄悄指着常辞的秋尽，随手捡了一个雪球又朝常辞砸了过去……
    演变成两个人一起在雪地里打滚，很快，两个雪人就做好了……
    苏念在一旁狂笑不止，这两个人，平时一个总是摆着张脸，一个总是什么都不放在眼里，这一下像两个大男孩似的，当真有趣极了。
    奸计被发现了，苏念赶忙抱着尽儿逃离现场。
    打算随便过一下生日，就包了饺子，她把方平从厨房里赶出去，一个人忙得不亦乐乎。
    端着一大盘饺子进屋的时候，盘子被方平接了过去，而她，被秋铭温暖的怀抱包围了。
    “事情办妥了？”苏念在他终于舍得松开她的时候问了他。
    “嗯。”他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
    “你娘不生气了？”
    “嗯。”
    “林婉儿怎么办？”
    “你放心。”他拉过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苏念，我此生，绝不负你！”
    “哟，说的这么感人呐！”她笑着拉他坐下，“正好我包的多，咱们一起吃吧。”
    她一直在等他，等他来接她。
    婆媳问题，闹得再厉害、吵得再凶，最主要还是看男人，看他怎么做。
    她没有做错什么，亦相信秋铭的心。
    他说解决好了，那就好了，也省的自己操那个没必要、也没多大用处的心。
    一家人在一起吃了一顿美味的饺子。
    这个生日，过得很好。
    …………………番外终…………………
    。4020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