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情深

    “当……然……”纪晚泽下意识便理直气壮接口道，只是一个“当”字说出口，忽然无来由地心虚了下来，“然”字再吐出来时，明显已是底气不足,声音渐小了下去。()
    他忽然想起,他母亲第一次同他提起和乔希的婚事时，他曾经那么激烈地对母亲喊道：“妈，您见过乔希几次？您又了解乔希多少？我可是跟她做过几年的同学的,她是好，好得和仙女一样，这我都承认，可是她并不适合我啊！她那么内向的一个人，不善交际，不喜欢跟别人打交道,和她在一起会把我活活闷死的，您知道吗？”
    在乔希问这个问题前,纪晚泽心里,从来只是想着牟阳性格中肯定有着懦弱的一面，所以当初没有努力去争取和乔希的感情，因此这人肯定不算是乔希的良配，而辛鹏，即使他并非居心叵测的人，他年龄比乔希小，如今又只还是个小小的助教，家里还有个瘫痪要照顾的母亲，更是配不上乔希，所以他才会那么振振有词地说，他们不适合她。
    可这会儿乔希一问，再要仔细较真儿地说起所谓的适合，牟阳的性格沉稳、内敛，和乔希可谓相得益彰，俩人又是青梅竹马，便是辛鹏，哪怕小了乔希几岁，但是他也和乔希有着几乎差不多的随和性情，学着同一个专业，还是一个导师带出来的学生，哪一个不是比他更强……
    他沉默的当口，车子已经开进了院子里，他停了车，有点儿尴尬地看了乔希一眼，讷讷道：“小希，其实……”
    乔希却并没有让他再说什么，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道：“晚泽，其实我们才是最不适合的，不是么？好了，好好陪妈吃顿饭，咱们的事，过完年再说吧。”
    乔希一句话堵回了纪晚泽所有想说的话，蔫头耷脑地跟着乔希一起回了家。
    纪方馨蓝整晚便觉得儿子不对劲儿，趁着乔希上洗手间的功夫，皱了眉对纪晚泽说道：“晚泽，你是怎么回事？眼下的事，是棘手，可也犯不上挂在脸上啊，自小我们就教你，别高兴不高兴都让人一眼看出来，怎么年纪越大，越是不长进？无论出了什么问题，想解决问题的方法就好，你这样垂头丧气地给谁看？小希都还看着好好的，你一个大老爷们倒要先撑不住么？”
    纪晚泽苦着脸点头，想了想，到底没敢跟母亲说乔希要和他离婚的事。
    两个人吃完饭出来，一路上纪晚泽也再想不出什么话题来打破他们之间的沉默，就这么一路默默地到了家。
    乔希进门便拿起睡衣进了浴室，纪晚泽酝酿了一路的话，一下子又梗在了嗓子眼，只好坐在卧室的床上，傻呆呆地等着乔希从浴室出来。
    乔希出了浴室，看见纪晚泽不禁怔了下，“怎么没去洗澡？时候不早了，早点休息吧，你明天是不是还要去公司？”
    纪晚泽有几分小心翼翼地拉了乔希坐下，自己则是半蹲在她的面前，有点儿扭捏地开口道：“小希，无论我以前做错了多少事，只要你给我机会，我一定都会弥补你的，你对我有什么不满意，我也一定能改，咱们不离婚好么？”
    乔希安静地看着纪晚泽，过了好一会儿，才是缓缓摇头道：“晚泽，咱们的婚姻对你来说，又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呢？我不曾带给我过你什么幸福，你……也没有带给我什么快乐，这样一天天消磨日子，于我们又有什么好处？”
    “可是会好的啊，小希，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以前没能让你快乐幸福，以后一定会尽我所能地弥补，眼下的事……所有麻烦、困扰，我知道都是我带给你的，可我……可也我一定会想办法立即解决，你相信我好吗？都会过去的，咱们就不能重新开始么？”
    乔希抿了下唇，垂下眸子再没说话，纪晚泽更加无措起来，捉起乔希的手拉在胸前，急切道：“小希，你说过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至少曾经喜欢过，哪怕现在不了，以后我一定还让你喜欢，你别这么绝情好么？”
    乔希低着头，忽然觉得眼眶有些湿润，默了好一会儿，才是把手从纪晚泽掌中抽出，低声道：“晚泽，别说了，我累了，想要睡了，咱们明天有时间的时候再说，好么？”
    纪晚泽心里急得像是有火在燎，可是却又拿这样的乔希没辙，他不敢再继续说下去，怕此时此刻让乔希心烦，可是不说，又怕这事就这样盖棺定论，迟疑间，乔希已经转了身，躺下去，背对着他把自己遮进了被子里。
    纪晚泽望着乔希背影，一下子有种绝望油然而生，他与乔希从来算不上亲近，即便前些日子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有了些变化，也依旧算不上如胶似漆，可任何时候，他却也从来没有觉得，他这个性子一向温和的妻子，有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他们之间的距离仿佛已经遥远得再也没有弥合的余地……
    纪晚泽整晚都睡得极是不踏实，一边绝望，一边又给自己打气，乔希心里应该还是有他的，可能是现在的情形让她一时有些难以接受，也可能是辛鹏背地里又说了什么挑拨的话，或者冷静一段时间乔希还是会改变主意的，而且，他自己也觉得有些无耻地想着，即便乔希一定要跟他离婚，恐怕乔忠鑫也未必会同意，毕竟还有新采在，新采还在一天，他和乔家就有扯不断的联系，那么他和乔希的婚姻也许就不会这么轻易结束。
    这样迷迷糊糊睡到一早，一睁眼却看见身边已经空无一人，他急火火地起了床，一下子就看见床头柜上乔希留给他的条子，“舅母说今天要过来了，我先回家了。”
    纪晚泽看着条子发愣，拿起电话正要给乔希打过去，席悦已经来了电话，问他原定今天要来的会，是不是还照常开。
    本该是放假的日子，但是新采过年期间还在运营，眼下还有很多事亟待处理，他也不能放任不理，想着等忙完了公司的事再去找乔希，便又急匆匆地洗漱出了门。
    一上午的会议开完，纪晚泽顾不上吃午饭，就匆忙往乔家赶，到了乔家却只有云丽琼一个人在家，说乔希陪舅母出去看别的亲戚了。他再打乔希的电话，始终便是无法接通。
    他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坐立不安，想了半天，干脆给辛鹏打了电话。
    辛鹏接到他的电话，却是没有丝毫意外的样子，欣然答应他见面聊聊。
    纪晚泽到了约好的咖啡厅时，辛鹏已经悠然地捧着咖啡慢慢啜着在等他，见他来了，放下杯子，对他点了下头。纪晚泽也顾不上什么周到礼节，随便点了杯茶，便开门见山，“辛鹏，我问你，你昨天跟乔希见面了是不是，你到底跟她说了些什么？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辛鹏用勺子搅着杯里的咖啡，好整以暇地笑了笑，“纪总急什么？乔老师跟我是同事，昨天听说我母亲身体不好，就说过去探望下，这有什么不对么？您觉得我能说什么？我又会有什么目的呢？”
    纪晚泽握了握拳，心里略盘旋了下，厉声开口道：“辛鹏，你母亲的事我听说了，你母亲如今的情况是不是跟小希母亲当年的车祸有关？你让小希去见你的母亲，是想让她对你内疚么？你跟我说过，你喜欢小希，你是不是想利用小希对你的内疚，让她和你在一起？我告诉你，当初的事，无论怎么样，都和小希一丁点关系都没有，你心里无论有多少不满，你都可以冲着我来，哪怕是冲着我岳父来都好，你要什么，我们都给你，我不准你利用小希。”
    辛鹏挑了下眉梢，不太在意道：“看来纪总调查过我了啊？我想纪总也会调查我，但您觉得我能怎么利用乔老师呢？是利用她让我父亲活过来？还是让我母亲好起来？”
    “你！我说了！你想利用小希的内疚心理，让她跟你在一起！”纪晚泽几乎是目眦尽裂地对着辛鹏吼了起来。
    辛鹏却又是一笑，讥诮地摇了摇头，“纪总，您这样说就小人之心了，我喜欢一个女人，不会用这种手段拥有她的，那又有什么意义呢？一个只有内疚，心里却没有我的人，我跟她生活在一起，有什么幸福可言，我父母和我的前半辈子都葬送在乔家人手里，您觉得，我还会把后半辈子的幸福也赔上？”
    纪晚泽愣了下，语气硬邦邦道：“那你的意思是，你没有要求小希跟我离婚和你在一起？”
    “当然没有。”辛鹏理所当然道。
    “那……那你也没有离间我和小希之间的关系？”纪晚泽又问道。
    辛鹏再次摇头，“纪总，您放心，我跟乔老师之间根本不会谈到您的。”
    辛鹏的话，让纪晚泽一噎，可再也没工夫跟他计较什么别的，只气急败坏地起身再又确认道：“你发誓，你没说过让乔希离开我的话？一句也没有？”
    辛鹏配合地举了举手，像模像样地发誓道：“我没有说过让乔老师离开您的话，我甚至没有提过您半个字。”
    “好，那其他的账，以后我再跟你算，你母亲的事，我会跟我岳父商量再怎么给你们补偿，甭管你脑子里现在在想什么，其他的事由着你折腾，但别让我知道你再又找小希，否则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说罢，纪晚泽一转身走出了咖啡厅。
    辛鹏看着纪晚泽急吼吼的身影，唇角一点点地弯了起来，他笑，眼底里却缓缓又浮起丝落寞，轻哼了声，自言自语道：“我当然不会要求乔老师离开你，我不过是问她，当我们一家人用一辈子来承担她母亲当年造成的不幸时，她凭什么还可以幸福，老天爷不公道时，我是不是该自己去找找公道……”